第20章 論暴君的養成

第20章 論暴君的養成

「我要走寶石鋪就的路。」

陛下就在羅馬修了寶石大道,從皇宮一路通往競技場。

陛下惟願自己是神明,能實現他的一切願望。

——《克勞狄烏斯-德魯蘇斯傳》

有人問陛下,這樣一個人,你愛他什麼呢?

陛下便想起那年羅馬大雪,皇宮裡也十分的冷。

儘管室內燃起了火爐,陛下早年征戰留下的隱疾卻發作起來——陛下全身冰冷,膝蓋的骨頭都隱隱作痛。但是陛下依然一臉平靜,彷彿什麼事也沒有地繼續看著手裡得書。

——維持一個強大的、沒有絲毫弱點的形象,已經是陛下的本能。

那個時候他坐在地上玩疊撲克牌,專心致志地垂著的睫毛被火光染上橘色。他忽然停下了搭牌塔的手,看向陛下。然後他就三步並作兩步地小跑,撲到陛下的懷中。

他像是黏人的小狗抱著陛下不撒手,陛下只當他又任性了。

陛下伸手去抱他,他卻趴下了,枕在陛下腿上。肚子墊著陛下的膝蓋。像塊會自動發熱的小毛毯。

他被陛下凍得瑟瑟發抖,卻直到把陛下的膝蓋捂暖了才爬起來。

他什麼也沒說,像只乖巧的貓一樣蜷縮在陛下冰冷的懷中,溫熱的額頭貼著陛下冷玻璃似的脖頸。那是他一天里難得乖巧的時刻——以往陛下總是希望他能夠聽話點,好好待到巴爾迪溫伯爵到來——陛下卻突然生出希望他永遠肆無忌憚的願望來。

那年的雪難以融化,是廿十年來羅馬最冷的冬天。

也是陛下人生的第一個暖冬。

此時的利衛旦一臉陰鬱地趴在陛下的肩膀上。

他的神情被陛下寬闊的肩膀所遮擋,所以並沒有人能窺到。

人類的罪惡是什麼呢?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色.欲、暴食。

烽火戲諸侯,是因為周幽王愛褒姒嗎?

未必如是。周幽王所犯的是色.欲和傲慢。

是的,傲慢。

利衛旦發現,人類男人的虛榮的滿足通常需要美麗的女性來達成。為什麼車展需要美模?因為這在向男人傳遞一個信號——擁有了好車,美女就會聞香而來。就如周幽王認為,展現自己的權力,就能得到美人青睞是一個道理。獲得美人的青睞,又未必是為了美人,而是為了展示自己的權利。

利衛旦想做的,正是為陛下放縱權力提供借口,並增強他放縱權力的快.感。

他不明白自己的判斷錯在哪裡。

像克勞狄烏斯這樣冷靜克制,優雅而高傲的男人,「傲慢」是他最好的歸宿。而克勞狄烏斯也確實沒有將他的臣民放在眼中……那麼,到底哪裡錯了呢?

利衛旦的臉頰因為焦急而浮出了微惱的紅暈。

他想起當他還是小惡魔的時候,被路西法丟到人間的貧民窟的場景。那個時候,路西法告訴他,他必須去遭受人間的苦,讓心中產生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色.欲、暴食之情,只有明白了這些感情,他才能夠明白如何讓人類犯罪,才能在人間傳播地獄的教義。他和阿撒茲勒他們並不相同,他是個有缺陷的惡魔,他無法像其他惡魔一樣天生知道如何引.誘人類,他甚至無法使用屬於他的「嫉妒」的能力。

在極度的飢餓中他明白暴食,在被欺侮中他明白了自身的暴怒與他人的傲慢……他以為他對人類已經足夠了解,知道如何引導他們的行為並使之產生相應的情感。

但是當他引.誘克勞狄烏斯-德魯蘇斯這個男人犯下罪過之後,這個男人的靈魂卻並沒有因此變得甜蜜。吸血鬼比人類氣味要淡薄的靈魂,如今細細嗅來,卻彷彿一朵寂寞的玉蘭花,比以往更加苦澀。

明明……明明最初的時候還帶著罪惡萌芽的香氣啊!

他並不知道陛下是以何等的心情來愛他的。

這個時候一個男僕端著木盤匆匆地來了,盤子上是一個小瓷杯,裡面裝著從米蘭運過來的甜美冰淇淋。另有一個銀勺擱在一邊。

這個冰淇淋有毒。

要知道轉化人類成為吸血鬼是犯法的,而眼前的冰淇淋正是被混入了轉化失敗的人類的毒血。這種血無色無味,只是色澤詭異——而這正好用冰淇淋彩色奶油來掩飾。

陛下並不愛吃冰淇淋,這冰淇淋多數會入他之口。然而也未必,因為他總是能夠讓陛下吃下哪怕深惡痛絕的食物。

利衛旦討厭一切疼痛。

但為了早日得到力量,回歸地獄七君主之列……他還是做出了決定。

……如果早知道那麼痛,他就少吃幾口了,利衛旦心想。

此時腹部的絞痛讓他神智昏迷,他甚至無法看清眼前的人物——人類的身體太過於虛弱了。他感到有什麼被灌入嘴中,然後有人挖他的小舌,讓他忍不住產生嘔吐的*。

惡魔大人對於這種污穢的行為是拒絕的——雖然他是惡魔,但也是優雅的惡魔。但是手指的主人顯然著急了,即使被狠狠地咬住,也固執地拉開他的下顎……

吐過之後利衛旦又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利衛旦醒來的時候,燈是昏暗的,只有陛下坐在床邊。

「醒了。」陛下輕柔地笑了,好像什麼事也沒有,他只是睡了一覺醒來。

這又是利衛旦所不理解的。

果然陛下對他的寵愛是假的嗎?為什麼他這麼痛他卻可以一點也不生氣?

利衛旦伸手打翻了陛下遞過來的茶杯,因為情緒太過於激動而咳嗽起來。他純白的真絲睡衣很快就濺上血點。陛下的喉結微微聳動一番,又平息下來,只是俯身為他整了整背後的靠枕。

利衛旦又聞到了陛下靈魂的氣味,彷彿更加苦澀的玉蘭花的氣味,混雜著藥味瀰漫在他的鼻端。

他氣得眼淚都湧出了眼眶,無法置信自己居然下錯了注。

他一直以為自己十分了解人類的行為,知道能用什麼來刺激他們的*,又讓他們為*而行動。他一向清楚如何以行為來誘導人類的情感,又以這種由惡魔親手製造的情感來引.誘靈魂的墮落……但是也許他解讀錯了克勞狄烏斯-德魯蘇斯發出的訊息,對於他而言,自己也許只是一隻打發時間的寵物——畢竟對於吸血鬼來說人生是那麼漫長,漫長到無聊,偶爾為一隻寵物放肆一下也無不可。

陛下取來乾淨的衣袍為他換了,陛下的手指是顫抖的,然而神色依然平靜。

然後陛下打開寢宮的門,低聲地對門外的男僕吩咐什麼。那個謙卑的男僕單手撫腹,傾身聽著,後來他領命后就退後,再直起身。他看到陛下的那一刻,失禮地瞪大了眼睛,隨後又慌張地低下了頭。

……陛下的頭髮全白了。

他是沒救了。

雖然沒有人議論,但是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地想。

最初他就是不適合被轉化的體質,現在血液中了毒,就算是冒險進行初.擁也不能夠了。

「活不過三天。」

御醫搖頭。

「想辦法。」

陛下的意思也很明確。

陛下的聲音很輕,因為他還在睡覺。他好不容易才睡著,所以就算隔了一面牆,陛下的聲音還是很輕。

「這種毒……對吸血鬼也會造成傷害,不過吸血鬼的血液有自御能力,所以就算中毒了,只要濃度不大,還可以代謝出去。而人類不同,他們的血液從心臟流出,又會流回心臟……所以就算換血,也只是拖點時間罷了。」

「怎麼換血?」

……

「陛下,血液的提供沒有大多的要求,您實在不必自己……」

「他的身體里流著我的血,這樣很好。」

陛下挽著袖子,看著床上不安穩地睡著的人,神情依然十分平靜。

從前,他並不急著等他長大、等他明白什麼叫做.愛,現在也依然不急……因為他總是會陪著他的。

盧庫魯斯反覆地擦拭著自己的刀,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做。

後來他就進宮去,花園裡陽光正好,盧庫魯斯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見鬼地披了斗篷就往宮中去了。

他正和陛下在下棋。他蒼白而消瘦,頰上浮著不正常的紅暈。那種迷人的笑容不見了,顯而易見地是病人常有的暴怒跡象。他前一刻還在執著棋子想下招,突然就神情陰鬱地將棋盤整個地掃落。

盧庫魯斯看到他蹲在地上捂著肚子,蒼白的額頭沁滿了冷汗。他想要抓住什麼來穩住身形,卻抓住了玫瑰花叢里的一枝,那些刺就砸破了他的手,他彷彿毫無所感,只是恨恨地扯斷了玫瑰。

盧庫魯斯就轉身,提著他的刀。

陛下也許需要時間查明兇手,他不需要。

只要覺得可疑的,全部殺掉就是,總有殺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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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是一幅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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