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重生
「大姑娘……」
「……這可怎麼是好……」
「大夫……求求你……大夫……」
耳邊的聲音如從天邊傳來,舒莫辭昏昏沉沉的,想讓他們別吵,又猛地想了起來,自己還活著,那悅兒呢,悅兒——
「悅——」
「姑娘!姑娘醒了!大夫,快去把大夫叫回來!」
舒莫辭被晃的一陣噁心,反倒攢足了力氣睜開了眼睛,乳娘擔憂的臉逐漸清晰,舒莫辭鬆了口氣,老爺還讓乳娘來照顧自己,舒月渺的話定然都做不得真了,舒莫辭動了動嘴,嗓子卻乾澀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流蘇,快拿蜜水來!」
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端著杯子小跑著到了床邊,因為跑的太快,杯子里的蜜水灑了滿手,還濺了不少到毯子上,苗媽媽也顧不上說她,扶著舒莫辭坐了起來,往她身後塞了個喜上眉梢的大迎枕,這才接過流蘇手中的杯子,「姑娘,喝點水」。
舒莫辭沒動,見了鬼般瞪著流蘇,明明流蘇已經出了府配人,她還記得她被暴躁的夫君踹的流產後滿臉是淚的哀求自己要回來時絕望的模樣,怎麼又回了自己身邊,不對,她看起來怎麼這麼小,最多十二三歲的樣子……
流蘇見舒莫辭死死盯著自己,訕訕將放在嘴邊舔的右手放了下來,「姑娘,蜜水很甜的,您快喝啊!」
「還不快出去!沒的礙姑娘的眼!」
流蘇訕訕退了出去,苗媽媽舀了一勺蜜水湊到舒莫辭嘴邊,勸道,「姑娘,快些喝,喝了才會好,別理流蘇那小蹄子」。
舒莫辭本能的吞咽著溫熱的蜜水,那熱度讓她覺得溫暖,苗媽媽喜的連聲說著感謝菩薩。
「苗媽媽,大夫來」。
苗媽媽忙放下綉百蝶穿花的鮫綃帳,小心翼翼將舒莫辭的胳膊放到帳外,又往她腕上搭了一塊綾巾,這才道,「快請進來」。
一個與流蘇差不多大的丫鬟繞過屏風走到床邊,矮身行禮,「姑娘醒了,請大夫再幫姑娘瞧一瞧」。
鮫綃帳輕薄柔軟,從外面看不到裡面,從裡面卻能將外面看的清清楚楚,舒莫辭在看到那小丫鬟溫柔沉靜的臉時又是一呆,是——纓絡,怎麼可能?纓絡明明因為衝撞了舒月渺被趕出了府……
鄭大夫在苗媽媽搬來的錦杌上坐下,細細診斷半晌,也不多說,起身去了外間,苗媽媽連忙跟上,纓絡將半邊鮫綃帳掛入鵲登枝的金鉤中,「姑娘,廚房熬了紫米珍珠粥,用一些吧?」
「纓絡?」
纓絡擔憂去探她額頭,「姑娘,還是疼的厲害么?要不請大夫開個止疼的方子?」
她這麼一說,舒莫辭才發現自己額頭一抽一抽的疼,伸手去摸卻被纓絡止住了,「姑娘,可不能隨便亂碰,要留疤的」。
會疼,那就不是夢了?
「姑娘這是還沒睡醒,當做夢呢?」纓絡抿唇一笑,原來卻是舒莫辭竟不知不覺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舒莫辭猛地攥住她手腕,少女的肌膚溫暖細膩,真實的不像夢境,舒莫辭手緊了緊,「不是做夢?我怎麼了?」
纓絡更加擔憂,「姑娘不記得了?二姑娘害的姑娘撞上了假山,傷了額頭,姑娘還不準奴婢和夫人說呢!」
她的確撞上過假山傷了額頭,留下淺淺的一條疤,不明顯,卻讓烏家當做理由退了婚,從此後她整日以重發掩額,生怕被人笑話,可那是她十三歲那年發生的事!
纓絡想掙開舒莫辭的手,不想她竟攥的死緊,纓絡不敢用力,只好稍稍提高聲音喊道,「苗媽媽,快來瞧瞧,姑娘不大對勁!」
苗媽媽唬的忙跑進內屋,焦聲問道,「怎麼了?」
舒莫辭朝苗媽媽看去,四十餘歲的婦人穿著薑黃團花褙子,下著青色馬面裙,幹練而慈和,正是從她出生起就一直伺候她的乳娘苗媽媽,可卻年輕了十幾歲,她上次看到她,她遠沒有現在年輕,兩鬢花白,臉上處處可見或深或淺的皺紋——
苗媽媽坐到床邊伸手去探舒莫辭額頭,「姑娘哪裡不舒服,快跟媽媽說,別硬撐著!」
舒莫辭無端就濕潤了眼眶,苗媽媽更驚,一疊聲的叫著姑娘,又讓纓絡去請大夫人,舒莫辭忙阻止,「不用了,疼的狠了」。
苗媽媽知道她一向要強,嘆了一聲示意纓絡回來,「姑娘吃些東西吧?」
舒莫辭點頭,苗媽媽大喜,也就忘了剛剛的公案,催促著纓絡去端紫米珍珠粥,舒莫辭看著苗媽媽年輕的臉迷迷糊糊想,如果這是一場夢,夢裡她又回到了十三歲,回到了春暉閣,那就讓這個夢久一點,再久一點……
舒莫辭沒等到纓絡的紫米珍珠粥就昏昏沉沉睡著了,中途被叫醒灌了碗葯下去,那苦澀到極致的味道也沒讓她清醒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苗媽媽眼都不敢錯,一直守在她床邊,時不時伸手試她額頭和身上的溫度,一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稍稍鬆了口氣,跪在腳踏上默默念了半日佛才輕手輕腳出了內室,吩咐纓絡讓廚房準備清淡些的點心清粥,再濃濃的熬一碗葯來,大夫說了,這一夜若是不再起燒,姑娘的命就算是保住了,前天姑娘被扶回春暉閣滿頭滿臉都是血,這幾天更是一直低燒不斷,鮮有清醒的時候,若是姑娘有個好歹,她也只有以死謝罪了!
苗媽媽想到這,又對著空中虔誠行了三禮,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悅兒——」舒莫辭迷迷糊糊摸向自己身邊,卻摸了個空,驚的一彈而起,「悅兒!」
候在外間的纓絡忙小跑著進了內室,掀起帳簾,「姑娘叫誰?」
舒莫辭定定看著她緊張的小臉,動了動唇,吐出的卻是,「拉開窗帘」。
纓絡走到窗邊緩緩拉開厚重的棉布簾,燦爛的陽光透過茜紅色軟煙羅窗紗透了進來,舒莫辭不適的用手遮起雙眼,纓絡往她身後塞了個迎枕,扶著她靠了上去,「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去打水伺候姑娘洗漱」。
洗漱過後,舒莫辭清醒了些,就要下床,纓絡忙道,「姑娘可不能胡亂走動」。
「我就在屋裡走走」。
舒莫辭身子輕飄的厲害,走了不到一刻鐘就大汗淋漓,又吩咐沐浴,苗媽媽不在,纓絡勸了幾句,見勸不動只好張羅著伺候舒莫辭洗浴。
熱騰騰的浴湯似乎將身子里所有的虛軟無力全部蒸騰了出去,舒莫辭只覺從所未有的清爽鬆快,腦子清醒了不少,「怎麼一直是你伺候,梅絡和蘭絡呢?」
她在文昌侯府的嫡長小姐,按例有兩個管事媽媽,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以及外院粗使丫鬟婆子八人,纓絡和流蘇都是三等丫鬟,按例連她的閨房也不能進的,自己醒來卻只看到她們倆來回的忙。
「那日姑娘受傷是梅絡姐姐伺候的,夫人惱梅絡姐姐伺候不得力,將梅絡姐姐攆了出去,蘭絡姐姐家中老子摔斷了腿,告了假回家了,竹絡姐姐受了風寒,還在床上躺著呢,苗媽媽嫌菊絡姐姐笨手笨腳,提了奴婢和流蘇來伺候姑娘」。
纓絡溫溫柔柔,說話卻很乾脆利索,幾句話就將幾人的去向交待的清清楚楚,舒莫辭想起來了,梅絡的確是因自己這次受傷而被大夫人趕了出去,自己雖不舍卻不忍拂了大夫人的面子,只悄悄使人送了些銀錢,後來鵲兒頂了梅絡的缺,鵲兒聰明伶俐,又慣會說笑逢迎,很得自己的喜歡,自己也就慢慢丟開了梅絡,之後也一直沒有過她的消息——
想到鵲兒,舒莫辭心口一陣翻滾,不是她,她又怎會輕易中了圈套,悅兒又怎會……
「更衣,我要去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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