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半是演技,半是真心
沈滇一聽黃薰開口發問,只道是皇家這位小少爺出於好奇的心理,道:「怎麼能說是認識,我這小小的門下督賊曹,哪裡能與天諭神座攀上交情。我倒是與此地的神官有幾分交情,因而才有此聽聞。」
黃薰心中之前不免抱著沈滇不會是給了套子讓他們鑽的心理,因而裝著天真無辜的臉問這等問題。沈滇見其年紀小又可愛的模樣,才不至於懷疑,若是由黃定儀或者黃源生來問,卻是不合適了。
黃定儀給黃薰遞了一個眼色,黃薰知曉這老陰險的七叔公是示意他可以動手了,若是路程過了太多,那到時候就來不及施展龍眼之術。
黃薰心中還有些糾結,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心中只能默默念著黃冠雲你來世再投一個好胎,這輩子只能交代在這裡了。
黃薰凝神看著沈滇,道:「沈大人,那今次真是勞煩你了。」
沈滇忽聞黃薰這麼說,面上不由閃過一絲赧然,畢竟這等話該由黃定儀這樣的長輩才合適,他的目光一接觸到黃薰的眼神,便忽然覺得腦袋被什麼狠狠敲擊了一下,視線扭曲起來,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之後大腦便是一片空白。
「這段路還真是有點長啊,沈大人就不要費心,不如小說如何?」黃薰說著,眉眼像是在笑,可眼底的笑容卻是冰冷。
黃源生立時發覺不對勁起來,只感覺身邊的沈滇忽然腦袋一歪。身子斜靠在他身上。黃薰道自己其實能控制的時間就算有增長,也不過只有五分鐘。
黃定儀忙過來拉著沈滇,手指在沈滇的脖頸處的某個穴位按壓了幾下,沈滇便發出均勻的呼吸之聲,確實是睡過去了。
黃源生面色僵住,道:「七叔公……」他目光掃過黃薰,看黃薰並無驚慌之色,這一出兩人乃是事先說好的。黃源生心生瑟瑟之感,只覺得心中有一處地方空乏得難受。黃薰向來以活潑可愛之姿示人,可他眼下看黃薰的感覺。卻有些微妙。黃薰頂著一張可愛乖順的臉做的事情。乃是要取黃冠雲的性命,雖然不是親自動手,卻叫黃源生心中更是覺得森寒。
黃薰察覺到黃源生的目光,道:「源生哥哥。我也是為了黃家著想……」可是這話卻更像是為自己在辯駁。她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叫囂:是嗎?她真的是在為黃家著想嗎?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還真是可笑。明明只要坦蕩地說出來其實她是想要除掉黃冠雲這個隱患而已。
黃薰心口一震,黃源生忙擺手示意她不用說什麼,安慰似的一笑道:「你不用說。」
黃薰卻覺得更不舒服。不禁怔怔地看向已然昏迷過去的黃冠雲。這個時候,甄姨娘那森寒的目光卻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她說她其實很殘酷很冰冷,或許真是如此。
可是她有做錯什麼嗎?傻愣愣的聖母之心在沒有自保之力之前是可笑的。
馬車已經過了長街,弦月冷然地灑下一地霜白,夜風蕭瑟嗚咽,灌進來的時候使得黃薰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之後要做什麼?」卻是黃源生問黃薰。
黃薰恍惚間抬起臉來,疑惑地說道:「你說什麼?」
「薰少爺打算怎麼辦?」
黃薰的瞳孔驟縮,他稱呼她為「薰少爺」?黃景生向來是這麼稱呼他的,那是實實在在地表示著距離。
「我……我不知道。」慌亂之間,黃薰像是想要逃離什麼似的,在馬車停留下來的時候就走下了馬車。
黃源生怔愣在原地,看見黃薰離開,這才反應過來那孩子似是被自己突然說得話給嚇著了。剛才也是他有些賭氣似地說出了這句話,因為剛才黃薰那冷然的表情讓他像是看見了黃公睿的臉,他也是時常露出那樣的神情的人。他尊敬黃公睿,崇拜黃公睿,奉他為主,卻不可能抱著親近溫柔之情。以前黃景生就對於他和黃薰相處的態度表示過不解,他一直以為黃薰和黃公睿是完全不相同的人,黃薰這個孩子無憂無慮,心地善良純潔,將來恐怕不會是向黃公睿那樣的領導者。可是剛剛,他卻打翻了多年來的推想,就像是黃薰沒有按著他所期望的成長而發怒似的,他一直自詡為黃薰的兄長,保護關愛著她,卻完全沒有像是對於領導者的敬畏。是的,黃薰還小,可是剛才那一刻,並不像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黃源生內心經歷過這一番掙扎,不由嘆了一口氣,是他較真了,她就只是一個孩子而已,顯然這事情是黃定儀提出,而她只是遵照著實行而已。
空曠的長街,夜風捲起稀稀落落的樹葉,黃薰的一隻手抓著馬車門轅,問道:「七叔公,我們就一直在這裡嗎?」
「去義莊吧。」黃定儀不知道在想什麼,那個消瘦的背影讓黃薰的思維稍微清晰起來。黃薰搖搖頭,將紛亂的思緒都甩開去,一聽「義莊」兩個字,牙齒就是一顫,道:「什麼?去……去義莊?」她希望自己是聽錯了。
黃定儀回過身來,道:「沈滇已經睡過去了,這時候正是查查那不明緣由的屍毒的好機會。」
黃薰面露苦澀,這時候已經不是感嘆自己善良不善良問題的時候,道:「既然屍毒是那麼可怕的東西,我們怎麼還要去查,萬一我們自己也中了怎麼辦,我可不想……」見識過黃冠雲那凄慘的模樣,黃薰幾乎想都不用想就決定離那東西遠遠的。
「他出事的時候我差不多已經醒過來了,似是聽到了些奇怪的聲音。」
「搖鈴的聲音?」黃薰問道,卻是見黃定儀搖了搖頭,黃薰忽然想起來那時候自己也被自己的符靈叫醒過來,她隔壁正是黃冠雲的房間,那時候似是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一群老鼠進屋子似的。
難道那個有古怪?黃薰還是決定按捺下自己的想法,這事情就交給黃定儀做推論。
結果黃定儀一定要去義莊,黃薰則是和黃冠雲待在馬車裡,黃源生在馬車外,黃定儀一個人去陰森森的房子裡頭。
義莊門口吊著一展灰黃-色的燈籠,階前似是有一段時間沒有除草了,雜亂的小草竟是從石頭縫隙裡面跑出來招搖,纏著入門人的腳踝。
黃薰看了看黃冠雲,因為對他有一點點愧疚之心,深怕這人會絕地反擊一下,便離得他遠遠的,想了想又跑下馬車,同黃源生站在一起。
此刻兩個人心思都十分複雜,黃源生想著還是要同黃薰解釋幾句,便柔聲道:「阿薰,我剛才語氣重了一些,你是不是怪我?」
黃薰其實是在想著屍毒的事情,剛才一驚慌就將與黃源生的不愉快給忘了。
「我只是在想著源生哥哥是不是怪我。」黃薰老實說道,抿了抿嘴唇,目露不安之色,道,「我……別人都以為我害死了二叔二嬸,冠雲哥哥也是這麼想的,我害怕……」
半是真心,半是演技,既然不能得到別人的認同,就不需要別人的認同,終究,她必須靠著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黃薰說道,圓圓的眼睛有些濕潤。黃源生有些自責,按著她的肩膀說道:「他們的死和你無關。」
這心結算是暫時解開了,黃薰餘光掠過黃源生,嘆黃定儀恐怕是高估了黃源生,他心中的道德心比黃景生要重得多,黃源生內心有自己的到的準繩,他或許為自己的家族利益犧牲到一定地步,卻和黃定儀不是一種人。又或者,對於黃公睿和黃定儀來說,黃源生還太過年輕。
黃源生問起了黃薰之前對於沈滇所為,像是催眠術的東西,黃薰心道看來黃源生也還不知道她具體懷有什麼樣的能力,便道:「我也不知道,是我爹教我的,用來自保。」
就把所有的問題交給黃公睿好了,省得黃公睿又嫌棄她解釋不好。
黃源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那之後沈大人會如何?」
「應該只當做自己做了一個夢。」黃薰並不是很確定,有的人被施龍眼之術之後似是沒有記憶,但是荀息策卻是記得,還知道黃薰有這個能力,真是奇怪,那小子不知道瞞著她多少事情。
這樣想著,黃薰不禁有些懷念他認真嚴謹的臉龐,雖然時常擺著一副小老頭的模樣,但是他似是有些執拗地想要保護她呢,也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心情。
「七叔公進去有一會兒了吧?」黃薰縮了縮腦袋,看著哪站灰黃-色的燈籠就覺得瘮人,黃源生走近幾步,回頭道:「要不我去看看,你留在這裡。」
黃薰連忙跑來抱住黃源生的大腿,驚慌道:「不要啊,源生哥哥,你留我一個人在這裡,要是有人想要害我在這裡,車子里兩隻都沒有什麼用處,我不是死定了?」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語一般,一隻黑色的烏鴉突然噗嗤一聲在矮牆上停下來,一雙眼睛盯著二人,像是要覓食一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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