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芊娘
他像是找到了有趣的事情,李瑜越不讓他過來,他就越想過去。她緊緊護住了胸前,護住了那些見不得人的印子。
「奚楚!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他終於站定了步子,眼神卻依然不捨得從她的身上收回來。「我不過去了,我就在這裡跟你說說話。」
「滾出去!」
她是真的怒了,原來的奚楚不該是這個樣子。
奚楚無奈的笑笑,轉身出了屋子,替她掩上了房門。李瑜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無力的滑進了浴桶里,由著冰涼的井水將她整個淹沒。
收拾妥當之後,她才開了房門。奚楚一直在門口等著,見她出來,便討好的笑著。
瞪了她一眼,吩咐寒秋讓阿進將水都給倒了。寒秋一愣,說:「姑娘,昨天夜裡阿進就回去了。」
她這才想起那些荒唐的事情,他真的走了。
奚楚拉起她的手,冰冰涼涼。進屋子裡頭看了那一桶的涼水,對著寒秋怒道:「偷懶不給姑娘用熱水?姑娘病了你擔著?」
寒秋心裡愧疚著昨天的事情,被奚楚一罵,又紅了眼。「奴婢錯了。」
李瑜看著跪在門口的寒秋,本不想去管的她心又突然軟了下來,只得對奚楚說:「是我要用涼水的。」
奚楚怔了怔,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兩聲。喊了寒秋將東西都收拾好,他自己帶著李瑜逛了逛新建好的後花園。
偌大的花園,就只有一條開拓出來的叮咚小溪,寥寥幾棵梨樹,還有一些不知道名字,卻很好看的小花兒。
「昨晚......」
「寒秋是無心之過,小丫頭不懂事,倒是弄了笑話。」李瑜張口就是為寒秋說情,儘管她知道奚楚根本就不會責怪寒秋。
奚楚低頭笑笑,這才抬眼望著她,深情道:「昨夜我沒回去,該多好。」
李瑜驚得後退兩步,與他隔開一些距離。兩隻手不自覺的就抓緊了披著的薄薄外衫,一臉的謹慎。
奚楚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一個反應,他覺得自己那句似真似假的話已經讓李瑜狠狠推開了自己。
乾咳了兩聲,奚楚恢復了從前的從容,掛上溫煦的笑顏,對李瑜伸出了手掌。
「瑜兒,我知道你還沒準備好,我不逼你。」
李瑜垂下了眼帘,沉著眸子不去瞧他。下一刻卻又轉身走開,不願意再跟他呆在一起。
回了屋子,寒秋已經將浴桶都給收走了,桌上放了幾碟精緻的點心,香甜酥軟。
奚楚跟進了屋子,剛一坐下,就說起了昨晚的事情。
「昨晚我在書房呆了一夜。」
「不用跟我交代。」
奚楚將她的手握在手裡,喚著她的名字。「瑜兒,我找到韓子洲了。」
李瑜身子猛然一震,緊緊回握住他的手。「你說什麼?」
「你要去見見他們么?」
奚楚的話李瑜再聽不到,她的耳朵里就只有剛才回想著的三個字。
韓子洲!
「在哪裡?他們在哪裡?」
她的臉色煞白,聲音也有了一些顫抖,眼中升起寒霧,帶著一抹血腥。
「那地方不遠,就在鄴名城外的一個鎮子。等我將府里的事情事情忙完了,我再帶你去。」
李瑜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冷冷看著他。「那你現在跟我說這個幹什麼?鄴名城?那也不遠,我可以自己去!」
說完,她起身就要朝著外頭走。奚楚將她攔了下來,透著些無奈。「瑜兒,鄭家來人了。」
「鄭家來人干我什麼事兒!」
「他有意要收了芊娘。」奚楚嘆了一聲,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李瑜頓住了腳步,抬著一雙憤怒的眼睛望著攔在她面前的男人。「她已經死了!」
「她沒死,她一直都活的好好的。當初伯父伯母為了怕你傷心,就只能告訴你她已經死了。」
李瑜身子一晃,差點跌到地上去。「她要是活著,一定會來找我的。」
奚楚將她攬進懷裡,心疼的不行。「她以為你在宮中燒死了,一直愧疚難安的藏著躲著。現在知道你還活著,她想見你。」
芊娘是李瑜的姑姑,她父親的妹妹。李瑜及笄那一日,芊娘偷偷帶她出了門,誰知道,芊娘竟然轉手將她賣給了賭坊的人。
她一個閨閣小姐,竟然成為了姑姑償還賭債的東西!李家行商,雖然比不上表親戚鄭家的家財萬貫,可是那小小賭債,也不是還不起。
芊娘長的漂亮,眼光更是頂到了天上,只是她好賭,名聲不大好,久久都沒人上門提親,她的終身大事也就這麼耗著。而李瑜一日日長大,越來越有落雁之姿,是整個李家最耀眼的人。
芊娘的壞習越來越嚴重,李瑜父親對她越來越失望,放下狠話要與她斷絕關係。
不甘心的芊娘便將她從閨閣騙出,要賣給賭坊還賭債。
李瑜還記得,當初的她是怎麼哭著求芊娘。只是芊娘狠心,竟然頭也不回的走。賭坊的人色字當頭,得見李瑜的容顏便起了壞心。她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賭坊里的時候,芊娘回來了。
李瑜從未見過這麼瘋狂的芊娘。芊娘手裡的那把刀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殺了幾個人。
芊娘用自己,換了李瑜一條命。
這麼些年,李瑜早就忘卻了這麼一件事情。只是每每想起父親母親,也就也想起了芊娘。
「姑姑死了,那天我都看見了。」
奚楚明白她的傷痛,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她活下來了。可是瑜兒,你知道伯父死前將李家的全部都留給了芊娘么?」
李瑜恍惚的抬起頭,望著奚楚,不確定的問他:「什麼?」
「鄭家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這個消息,找到了芊娘,想要將芊娘納進他鄭家做妾。只要他收了芊娘,伯父留下來的那些東西,只能是落入虎口。」
李瑜悲傷的眸子暗了下來,升起了一層冷霜。「當年他向姑姑求親的時候,姑姑就沒看上他。如今他這顆牆頭草,怎能配得上我姑姑的傲氣!」
奚楚知道她是個護短的人,這樣一個濫賭嫁不出去的老閨女,也從她的口裡變成了傲氣。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們要在鄭家之前找到芊娘,鄭家的手段,你該知道的。」
李瑜將腦袋埋在他的懷裡,氣得渾身發抖。她氣的不是鄭家對自己姑姑的覬覦,而是氣奚楚說了這一遭,不過是他自己想要得到自己父親留給姑姑的那些東西。
真有野心。
當夜,奚楚待著李瑜出了門,馬車上頭一路晃蕩,半個時辰之後才停了下來。
李瑜掀開車帘子,外頭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她狐疑的望著奚楚,奚楚卻是肯定的對她點頭,拉著她下了馬車。
破舊到不能再破舊的一間草屋裡,李瑜就這樣再遇見了自己的姑姑。
她的周圍一股腐臭,身上已經全是膿瘡。
李瑜驚呆了。她不敢上前,又不甘心只是站在原地。躺在算不得床榻上的芊娘,看著當真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瑜,激動的不能言語。
虛弱的抬手,一如當初一樣的哄她到自己跟前。
「我的瑜兒,還是一樣的好看。」
李瑜的眼淚就那麼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再也顧不上其他,蹲著身子捂著臉的就哭了起來。
芊娘常常喘息一聲,小聲的叫著李瑜的名字。李瑜走到她的身邊,更加清楚的看著芊娘身上的那些膿瘡,嚇得又是往後退了幾步。
那是不好的病,是跟男人亂來才會得的病!
芊娘苦笑幾聲,將身上的衣服又攏緊了一些。「當年的事情,是姑姑對不住你。」
奚楚上前將李瑜攬在懷中,一雙眼睛沉沉的望著芊娘。
「芊娘姑姑。」
芊娘點點頭,急急的喘了幾下。「我要跟瑜兒說幾句話,奚楚你能先在外頭等等么?」
奚楚本不願,可是懷中的李瑜卻揚起腦袋對他點了點頭。他鬆開李瑜,又緊緊拉了拉她的手。
「有事兒就叫我,我在門口等你。」
奚楚走了之後,芊娘突然哭了起來。李瑜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也跟著哭了起來。
「姑姑,那件事情我從未怪過你。爹爹他們說你已經死了,我就真的再沒見過你。」
芊娘身子一動,帶動了一陣惡臭。李瑜驚得又要往後退,瞧見芊娘眼中的失落難過,她又只能生生忍著那股味道,不敢再動。
「瑜兒啊,我這輩子做了太多錯事,因果報應,我現在也沒幾個時日了。」
「姑姑......」
芊娘擺了擺手,咳嗽了兩聲。「當初宮中出事,我以為你真的......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夏帝對你如何我不知道,奚楚對你卻是一直都好的。他是個不錯的依靠。」
李瑜哭的沒了力氣,突然就覺得面前的芊娘是這麼的脆弱,曾經那個驕傲的姑姑,現在竟然落到這般地步。
芊娘卻沖著她笑笑,豎起手指放在唇邊,聲音輕到一陣風就能吹散了去。
「那些東西,我藏在了那個地方。」
芊娘眨了兩下眼睛,笑得燦爛。
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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