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憑什麼叫本宮為你立毒誓不得好死
勒馬聲止,馬兒嘶鳴著不滿騎者的急劇減速,趙無風甚至來不及將馬栓一下,徑直便衝進青鸞宮來。他的臉色漲得通紅,想來一路往青鸞宮來也跑得甚急。
趙無風沒頭沒腦的闖了進來,彼時我正在殿內和趙芡說笑,他急得都忘卻行禮,徑直抱拳道,「夫人,阿房今日怕是要生了,好在御醫館近,女醫已去節省,可阿房姑娘卻撕心裂肺的將嗓子都叫破了,讓微臣來急來尋夫人,再去稟報大王。」
我遲疑的瞟了趙無風一眼:先來尋我,再去稟告阿政?
阿房此舉,難道是有什麼要交待於我卻不能跟阿政說的。可這段日子,我安安心心在青鸞宮養胎,著實難得踏足甘草宮的。莫說是甘草宮,就連青鸞宮外,我統共也不知走了幾遭,對於咸陽宮中瑣碎事,不問久矣。為何阿房會在此時尋我前去?
縱然滿腹疑慮,到底還是擔心她有何要緊之處,左右思量不過,我自攏了攏衣裙,同趙芡交待了一聲,便在精衛和畫眉的陪同下往甘草宮去了。
「也不知她生個孩子為何還要叫上我家夫人,到底我家夫人也是有身孕的,當真將自己當做公主權貴來看了,恨不得事事都該依著她的好嗎?」畫眉扁著小嘴,一路罵罵咧咧著。
先前畫眉是不甚反感阿房的,不過自打阿房性情大轉之後,她對阿房的態度便也轉了個大彎。
我並未反駁畫眉什麼,到底我如今也肚子大了起來,實在是難得走動的,出門一趟也著實不方便。
可不方便歸不方便,阿房會生下男娃還是女娃,這也關乎我大秦的子孫後裔,自然擔待不得。如今我先去看一看,倒是也好。
況,我心中亦有些私心:我雖不怕她生個男兒,到底能省卻一樁麻煩也是好事。
一路疾馳往甘草宮,卻聞裡面嬰啼不止,卻不曾聽見阿房的聲音。
已經生了?
我僵在門口僵了片刻,直到那弱弱的哭聲觸得我內心一片柔軟,激得我眼內一陣紅熱,我才確定:已經生了!
我揣著難言的心情,踏入甘草宮,徑直進了阿房的房間。她此刻已然平息,因著生產太累,紫蘇此刻正端了湯水一勺一勺吹溫了在喂她。卻在見我的那一剎,猛的坐了起來,指著我尖叫了兩聲。
我被她這聲尖叫激到嚇得不輕,卻到底還是冷靜的。她如死灰般的眸子,看到我時的眼光,似是又要復燃餘燼。那種眼神,太過期盼與熱烈,像極了絕望中的最後一絲希望。
我不習慣被人以這般眼神盯著,僵了半刻,還是換上往日溫婉的笑,「生得這般快,想來也算順利。」
不待我說完,女醫早已抱著剛擦洗過、裹在襁褓里如一隻小魚兒般微微扭動著的身子,過來我這邊討喜,「夫人您看,是個可愛極了的公主。」
我歡喜著正欲上前抱一抱女嬰,不想明黃的液體連帶著盅一道向那女醫的方向砸過來,碎了一地的瓷。
女醫臉色駭然,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誠惶誠恐的模樣盯著我,又緊張的喘息了一下,方才覬了一眼阿房。
我亦有些不解的回眸,卻見阿房身子幾近要跌落下床來,她苦笑著,臉上卻滑下兩行清淚,「我不中用,生的是個女兒,這下,你可是滿意的罷?棲桐夫人!」
她恨恨的咬下棲桐夫人四字,眸子里仇恨的顏色,恨不得將我撕裂一般。
我自巍然不動,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又見那女醫抱著嬰孩的手都在發抖了,不想旁人再聽見任何關於我和阿房不和的閑言碎語,故而只對那女醫道,「你先帶著公主出去,好生安置公主,打理妥帖些再抱進來。」
聞言,阿房也冷冷對紫蘇道,「你也出去!」
「可是,姑娘……」紫蘇似還有些顧忌。
阿房卻陡然伸手在紫蘇臉上重重摑了一掌,「我叫你滾吶!」
紫蘇僵住,眼中淚水氤氳,飽含著,眨眼即落。她哽咽著,有些委屈的咬了唇,面色煞白一片,一隻朱紅手掌印卻漸次在她臉頰清晰。
到底,紫蘇哽咽了兩聲,還是出去了,只退出殿內后,方放聲大哭出來。
「打自己的婢女,我倒不記得你何時有這習慣了。」我警惕的盯著阿房,生怕她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
不料,她卻是看著我,頹然一笑,「夫人,可否坐過來陪我說幾句話?」說著,她往裡靠了幾分,眼神里滿是滄桑姿態,「我累了,沒力氣大聲說話了,夫人可還願意再聽我細語低喃幾聲?」
見狀,我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過去了。
我扶著肚子坐到她身邊,她的眼神直勾勾注視著我的腹,眼神里頗有些不甘。
良久,她才伸手,緩緩地在我挺起的肚子上輕輕觸碰了一下。
她碰我的那一瞬,我卻不自覺炸起一身汗來,壓抑住心底的慌張,我故作安慰裝,握住她的手,卻反被她冰涼的手唬得渾身又是冷冷一顫。
悶……彷彿空氣都有些凝固般,我只覺在這甘草宮,喘息都是困難的。
「孩子總算也落了地,你神神叨叨的懷疑了大半年,如今也該安生些了。」我寬慰她道,「好好將養將養身子,到時阿政亦會給你該有的封賞的,這一回,有了孩子,你更坐實了你的地位,想來趙太后也再不得對你有偏見的。你莫這般頹圮模樣,教孩子看見、教阿政看見,都是不好的。」
聞言,她幽幽的抬頭瞟了我一眼,眸中滿滿的都是哂笑。
我被她這目光激得幾欲撒手走人,更何況如今這甘草宮壓抑得緊,讓我不自覺的想要逃離?
「呵,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又如何,到底是個女娃娃,抵不上將來能擔當天下大事的男兒,又有何用呢?」她苦笑著,盯著我的眸子,不甘之色愈發濃烈,「如此一來,是否也合了你的意了,夫人?我誕不下男兒,你腹中的孩子,倒是大有可能是個兒子的,如此一來,你便愈發如魚得水了,是也?」
聞言,我心內一陣厭惡:原來,阿房打的是這個主意?是希望借著生了長子之勢,自此母憑子貴,你也就有了驕傲與炫耀的資本,更有了在這咸陽宮站穩腳跟的基底了嗎?
說甚合了我的意,她卻不知,如若我有心,即便是她誕下的長子,我也不會讓其順利成長,亦或讓其不能繼太子之位。安國君與先王皆不是長子,卻個個坐到了秦王的位置,我不介意在我這一代讓歷史重演。
阿房笑著,尖利的笑聲刺穿了房頂,也不知外面的侍女們聽了,該作何感想。
笑著笑著,她似個瘋子一般,生生的笑出眼淚來,活活將瘋笑轉換為傻哭,而她此刻哭得有多醜有多悚人,她是不自知的。
「如若,如若我能生個男兒,該多好?」她哭著,起訴起來,「如若生了個男兒,我是否就能像你一樣,擁有自己的勢力,能夠和趙姬匹敵呢?」
「上天終究是不憐憫我的,這樣一個機會也不給我!給了我一個女兒,呵,我怕是在這咸陽宮,時日不久了!」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
看著阿房哭成淚人兒,我非草木,何況我自來又是與她相熟的,怎會不起憐心?「時日方長,阿政那麼寵你,你將來不是無再孕的可能。」
她卻猛然沖我吼了一句,「不同的!到底是不同的!長子的地位,你身為棲桐夫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我被她這一吼也激起了怒吼,拽著她的手,吼道,「長子又如何,如若不能順利繼位,長子又當如何自處?那地位,只怕比次子還尷尬罷?你當真以為,生下長子你便自此無憂了?」
聞言,她只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是!是我太愚昧,怎的就不曾想到這一層呢?」短暫的疑惑后,她苦笑著揩掉淚,激動的坐直身子,握住我的手道,「可是你不同,你是棲桐夫人的,對不對?如今我生的是個女兒,對你自然再無半分威脅,我兩個也可更加信賴對方,結盟亦未可知?」
她似個瘋子般,態度和言語的轉換,只叫我都有些接受不過來。
我默了,不動聲色的看著她自導自演的這齣戲,心道也不知你還能再折騰出什麼動靜來。
卻不想,她握住我的手,力氣猛增,長長的指甲嵌住我的手,深深往肉里刺去,我疼得直抽手,卻不想力氣根本不及她!
暗罵一聲見鬼!才生下孩子的產婦如何來了這麼大力氣!
「羋青凰,我要你發誓,我要你發誓此生定然好好待我的孩兒,有生之年,護她一世安然,不得讓任何人傷害她!如若不然,便叫你和你的孩兒天打五雷轟、勢必不得好死!」她灰暗的眸子不知何時血絲滿布,猩紅的眸子,腫起的眼袋,彷彿下一刻便要凝出血淚來!
「趙阿房,你是瘋了不曾?憑什麼叫本宮為你立毒誓不得好死?」我惡狠狠的道,不顧手上掐出的絲絲血痕,猛的抽離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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