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鳥1

雛鳥1

深夜的武警醫院三樓,代表著手術進行中的紅燈刺眼地亮著。守在門口的男人四十多歲,如雕塑般的五官稜角分明,眉間透出隱藏不住的焦慮和冷靜。截然相反的兩種情緒在他的臉上流露出來,讓一旁的人噤若寒蟬。

韓楚東保持這個坐姿已經有兩個小時,時不時地抬眼看看那盞紅燈,竟有些害怕它在下一秒就熄滅。該來的還是要來,現實不會顧及任何人的心情。紅燈熄滅那一瞬,韓楚東像根標杆似地站起來,亟亟迎向從手術室走出來的醫生。

走廊里悄無聲息,醫生戴著口罩,只能看到他一雙包含著愧意和惋惜的眼睛。醫生對著韓楚東搖搖頭,表示自己已經儘力。

早已做好的心理準備面對現實的時候還是潰敗下來,韓楚東緊咬著牙,牙齒髮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他的拳頭因為握得過於用力而使骨節泛白。即便如此,他仍然冷靜地對醫生點點頭,道一句辛苦了。

很快,手術室里推出移動病床,病床上用白布蒙著一個人。臉上的白布因五官而凸起的輪廓,證明著這是怎樣一張漂亮的臉。靠近脖頸的白布一角上沾染了一點血跡,純白與殷紅的搭配,刺目刺心。

韓楚東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涌到喉嚨的哽咽感,抬起手向被推遠的病床肅穆敬禮。那吱吱嘎嘎的車輪聲在走廊里回蕩了很久,重疊著另一個人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漸遠,一個漸近。

還穿著作戰服的年輕武警氣喘吁吁地跑到韓楚東跟前,確定周圍無人了才壓低聲音說:「我們接到02傳過來的消息。」說著,把手中的電話遞給韓楚東。

電話上顯示著一張照片。看得出拍攝的時候很匆忙,畫面有些模糊。大體能看得出拍的是一張跟手指長寬差不多的紙條。紙條被揉搓的很厲害,皺皺巴巴。紙條上面寫著紅色的字,小如蠅頭。韓楚東蹙著眉問,有沒有交給技術部門分析。下屬告訴他,畫面已經解析完畢。但紙條上的內容顯然不是他們用來聯絡時使用的常規密碼。下屬把列印出來的紙張交給韓楚東,上面清晰地列印出一段話來。

下次遲到就分手。三七粉!五四青年!屁!我像個傻子一樣站街邊等負心漢啊。皮埃斯,你這個my9925。

韓楚東眉間蹙的更緊。身邊的下屬問道:「是不是02搞錯了,這個根本不是03傳出來的線索?」

「不,就是03的筆跡。」韓楚東肯定地說,「不然,02也不會冒著暴露自己的危險把這張紙條內容傳給我們。」03為什麼在臨被害前傳出來這樣一條信息?為什麼沒有使用常規密碼?這兩點為什麼不得不讓韓楚東分析,這張紙條已經被敵方截獲過,02冒著危險拍照傳過來。所以,必須解開這段話的意思!否則,犧牲會更大。他們已經失去了03,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位優秀的戰士了。

韓楚東所領導的這一個小組,成員個個精明強幹。但是這一次他失去了03付雅。這個女孩僅有二十六歲,是個還沒結婚的漂亮姑娘。

付雅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寶貴的線索,為下一場戰鬥拉開了序幕。

深夜,雨越下越大,進山的路變的泥濘不堪,不少地方已經發生了山體滑坡,碎石和泥漿隨著雷聲滾滾從山上傾瀉下來,似在報復不作美的天公攪擾了海辛城夜晚的寧靜。

位於縣城西郊五公里處的昊鳳山山腳下,停靠著縣刑偵隊、武警部隊的執行公務車輛。這數十輛車堵在山入口處,密密匝匝。其中一輛黑色的車內有六個男人圍坐成一圈。教官林子明銳利的目光在自己得意的五名學員臉上一一掃過,並確認他們都有了相當的覺悟。

這是一次臨時抽調武警學院學員協助的抓捕行動,對這五個人來說是一次難得的實戰機會,也直接關係著他們的未來。

林子明最後闡述一遍任務的重要性。今天下午三點,有四名在押犯越獄,已經打死一名獄警,重傷兩名武警。逃犯手中攜帶武器,被武警部隊一路追擊逃進山裡。因為惡劣的天氣和其他諸多原因,這五個學員負責大山外圍的圍困任務。

「沒勁,只打外圍,不讓抓人。太沒勁。」胖海嘀嘀咕咕,一路上的興奮勁顯然消耗了不少。同期的胡興國雖然沒有搭腔,但是想法跟胖海是一樣的。他們都以為參加抓捕行動,那就是要真刀真槍的對著干,沒想到卻被告知只在外圍守著。這五個二十三歲的大小夥子個個像打了蔫兒的小公雞,提不起什麼幹勁兒。

林子明不屑地冷笑一聲,說這五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抓人這樣的任務哪輪得到他們這種菜鳥。胖海不服氣,覺得自己被教官們往死里操練了四年,到了真格的時候不拉出來溜溜,明顯是瞧不起人。只是胖海嘴笨,瞪著林子明卻說不出反駁的話。急的抓抓頭髮,一腳踹在同學的腿上:「宇文良,平時就屬你能說,現在怎麼不吭聲了?」

宇文良半眯著眼睛瞥了他一下,懶懶洋洋地坐直了腰板,單手搭在林子明的肩膀上,嘿嘿一笑:「教頭說得對,就咱們這點準備你還想抓人?」

「為什麼不能?」胡興國梗著脖子,不滿地問道。

宇文良聳聳肩,懶散地靠在林子明身後的椅背上,說:「人家那是真槍實彈,你身上就幾把冷兵器,怎麼跟人家pk?再者說,你們到底有沒有仔細看逃犯的資料?那幾個都是本地人,可以說是在山裡長大的,其中兩個還是獵戶。因為偷獵被抓。這四個逃犯對山裡的情況了如指掌。我們呢?」

說到這裡,宇文良掂掂手裡的資料文件:「昊鳳山佔地四十五平方公里,最高海拔六百米。東西北三面山路崎嶇,環境惡劣,我們根本無法完全掌握周圍地理環境。換句說話,你們知道哪裡有斷崖嗎?知道哪裡有山洞嗎?你們知道因為這場暴雨有哪些地方發生過多少次山體滑坡嗎?」

把幾個同學說的啞口無言,宇文良側目看了眼林子明,後半段話還是沒說出來。在宇文良來看,這次任務本身就很奇怪。充斥著濃濃的貓膩兒味道。

最後,他想通了。管他什麼疑問,讓幹嘛幹嘛唄,反正再有四個月他就可以離開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了。這段時間裡就發發善心,不折騰這幫教官了。

隨著車門被拉開,狂風灌進車廂里發出呼呼的嘯聲。宇文良首當其衝下了車。林子明把他們帶到負責外圍任務的隊長面前。隊長一招手帶著五個人走到車旁,從裡面取出五把槍分別塞進他們手裡。許是沒有想到還有這待遇,胖海和另外三個人興奮異常,宇文良掂掂手裡的92式手槍,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意。那名特警隊長居然發現了宇文良微妙的表情,冷不丁地問他是否有什麼疑問。宇文良朝著隊長立正敬禮,嚴肅地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保證服從上級命令,堅決完成任務!」

別看他這麼正經,只有了解的人知道,這小子就是在耍貧。

脫離了林子明的羽翼保護,五個人被分配到南面跟著七人組一起執行任務。七人組的組長是個五大三粗的東北爺們,一張嘴就是唉呀媽呀讓宇文良憋不住笑出來。綳著臉聽東北組長給他們分佈了圍困範圍,宇文良打頭,胖海和胡興國跟在中間,王鵬宇和杜嚴斷後。他們朝著山南面進發。

五個人之間相隔兩百米的距離以正常速度爬向山腰。因為雨勢過大,山路難行,腳下一個勁打滑兒,緊緊推進一千米就耗費了不少時間。他們的任務是在兩個小時內趕到指定地點,配合東北組長那邊慢慢縮小範圍。按照現在這個速度,絕對來不及在指定時間內達到集合點。宇文良抬頭看了看墨一般黑暗的天,一道閃電劃過,撕裂了黑幕,把周圍嶙峋怪狀的山體打出七八分的清晰輪廓。宇文良抹了一把護目鏡上的雨水,側頭揪著肩膀上的通話器,對其他同學說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找條近路走。

深夜暴雨加上不熟悉周圍地理環境,要怎麼找出一條近路走?收到宇文良聯繫的四名同學各個持懷疑態度。

「但是,那個東北組長說讓咱們走這條路的。」胖海一邊說一邊抬頭看天,實則他也是知道眼下的情況。很快耳邊傳來宇文良不耐煩的聲音,「規矩是人定的,咱們要懂得靈活一點知道吧?況且,東北大哥三令五申強調的是必須在指定時間內趕到集合地點,沒說一定要走哪條路。你們是打算就這麼跟蝸牛一樣爬上去,還是跟我走另外一條路?」

聽他話里的意思是找到近路了?胡興國追問了幾句,宇文良無奈的直翻白眼:「老胡啊,你手裡的導航儀不是擺設。」

「宇文良,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導航儀上標出來的路線哪有什麼近路?這幾條路線都差不多遠近,你倒是說說看怎麼畫出一條近路來?」胡興國氣惱地反駁。

宇文良嘿嘿一笑:「要不怎麼說你們是死腦筋。信得過哥們就跟著走吧,我保證在一個小時內帶你們到達集合地點。」

通話器里忽然沒了聲音,須臾,胖海不甘心地說宇文良又搞幺蛾子。不過,他相信宇文良。胖海帶了頭,胡興國也決定相信宇文良,剩下的王鵬宇和杜嚴也就少數服從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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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活著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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