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命

第2章 天命

?易國天靖二年早春,帝都天潁城的皇宮裡,皇帝易迦舒的第一個女兒誕生了。之前他已經有四個兒子,唯獨沒有女兒。因此,和大多數帝王不同,這個女嬰是在全皇宮的期盼中出生的。

皇后誕下皇長女,舉國同慶。易迦舒看著粉妝玉琢的女兒,興奮得下旨大赦天下。然而一天之後,司天監覲見,小公主生於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天現異象。帝問其故,司天監稱此乃真龍天子命相。四辰聚首,真龍降世。若是男子,當可為天下歸心。可惜這偏偏是個公主。女生男命,是為不祥。

易國人篤信命理,易迦舒對於司天監的說法深信不疑。看著剛剛出生的女兒,心裡不知是喜是悲。帝都內有一座佛寺,百年來香火鼎盛。寺內住持是位高僧大德,奉命進宮為小公主祈求佛祖保佑。

「大師,可能看出公主未來的造化?」皇帝問道。

住持稽首道:「皇上,公主日後必定會經歷大起大伏。然而公主命途貴不可言,必能有所造化。不過,請皇上恕老衲直言,公主真龍之命,註定要遠離親眷。」

易迦舒沉思三日,為女兒取名易迦辰絮。封號頤敏公主。天靖七年初春,易迦舒派人送剛滿五歲的辰絮前往飛葉津書院求學。自此遠離父母親眷。

飛葉津書院,位於風國、慶國、滎國和歷國四國交界的一座山中。因此山為流水環繞不得進出,唯有山下渡口能往來行舟。渡口名飛葉津,故書院名為飛葉津書院。書院中所有人皆是女子。專門教導各國公主、郡主和世家大族家的小姐文史禮儀、女紅廚藝、琴棋書畫等等技藝。久而久之,飛葉津書院已經成為各國名門貴女們的專有書院。飛葉津出身的女子,就被人打上了知書達理的標籤。

辰絮聰慧伶俐,上山後即被書院掌院看中,收入門下。深山學藝十載,及笄之年辰絮才回到易國。而這時的易國,已經內外交困、羸弱不堪,隨時都有滅亡的危險。她一回國就被封為鎮國公主,對父兄分析天下大勢,合縱連橫,內修政事,外抗強敵,勉力支撐了這兩年。可是,也只能支撐兩年而已。

父兄殞命。君王死社稷,也算死得其所。可是接下來呢?易國還有眾多百姓要活下去,他們易迦皇族也要活下去。所有的重擔,擔在她一個人身上。她知道自己保不下所有人,她只想儘力而為。

思緒連篇,一回想起來就如同決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直到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這才回神。

「靜瀾,你又胡鬧!」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收回手。「姐姐又在發獃,你最近發獃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易迦靜瀾,辰絮的同母妹妹。生於天靖六年,封號昌順公主。國破家亡,小公主是哭得最傷心的一個,可也是恢復得最快的一個。可見少年心事,如同風一般來去都快。

看著自己的妹妹,辰絮的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靜瀾,在這裡還住得慣嗎?」

靜瀾歪著頭想了想,「和姐姐在一起,哪裡都住得慣。」

「如果姐姐要送你走,你會同意嗎?」

靜瀾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姐姐要送我去哪裡?」沒有哭鬧,她已經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了。經歷滅國的劇變,她已經成長了很多。

「飛葉津書院。」辰絮抬頭,望著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夜色,目光遙遠而迷離。

三日後,歷國皇帝景騰聖旨下,封辰絮的二哥易迦裕為逍遙侯。封辰絮的叔叔易迦禮為常義候。易迦皇族余者皆有封賞。最後到辰絮這裡,封她為順恩郡主,作為柔嘉公主的伴讀,常住羽煙宮。

「姐姐!」靜瀾有些害怕。她不想和姐姐分開,每次姐姐進宮她都感到很害怕,生怕姐姐會一去不回。

「靜瀾,你聽話。二哥會照顧好你的。等著姐姐的消息,我會儘快送你走。這裡不是我們的家,也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一個亡國公主會遭遇到什麼,她雖然沒經歷過,但是古往今來那麼多的史書,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她救不了太多人,但是她必須救自己的妹妹。私心嗎?是吧。

景含幽坐在正殿里,看著一步一步走進來的辰絮。雖然已經不是公主,卻還保有著公主的優雅和端莊。不過……希望你能夠一直這樣端莊下去。

景含幽看了一眼身邊的太監。他正托著一個托盤,托盤裡是一壺酒和一個酒杯。

辰絮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眯,嘴角微微動了一下,「賜給我的?」

「你倒是聰明。不過,見了本公主,難道你不該見禮嗎?」景含幽笑得十分愉悅。

「順恩郡主易迦辰絮參見柔嘉公主,公主千歲千千歲。」辰絮絲毫沒有遲疑,禮數周到地跪地行禮。

「起來吧。」景含幽轉頭看著身邊的太監,「康公公,做你的事吧。」

太監躬身賠笑道:「是。」他走到辰絮面前,「順恩郡主,這是皇上賜給您的御酒。皇上吩咐奴才,一定要看著您喝下去才能回去復命。」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辰絮的目光越過太監望向了景含幽。她清楚景含幽費了這麼大勁是不會就此殺了她的。那麼這杯酒的目的就是……是什麼都好,如今的她已經沒有第二種選擇了。

她接過酒杯看都沒看,仰頭一口飲下。辛辣的酒嗆得她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卻強忍著不願示弱人前。

太監轉身對著景含幽躬身道:「公主,奴才這就回去復命了。」

景含幽擺擺手,太監帶人退了出去。

這時候的辰絮已經站立不住,顫抖的手虛空扶了一下,卻沒有扶住任何東西。軟下來的身子被人抱住,熟悉的聲音就在耳邊,「不是早就對你說過,你可以依靠的,只有我一個人。」

再度醒來,已經是錦被暖衾,燈火闌珊。她感到手腳無力,掙扎著起身,已經有宮女將床幔挑起。她剛剛坐起身,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胸口劇痛,如同被巨石碾過一樣。

「那種酒叫『虛空』。是專門用來廢人武功用的。你的武功尤在我之上,父皇自然不會放心。想要保下你,就只能這麼做。」景含幽出現在床邊,宮女們都退了出去。她這話好像是解釋,可看那表情,卻又沒有解釋的意思。

辰絮的神情平靜,只是蒼白的臉色讓人看了心疼。「不止皇上不放心,你也不會放心吧。你一向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可惜啊,今後你再也沒有勝過我的機會了。」

景含幽的臉色變了又變,「何必呢?說這些話激怒我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你將來還要依附我生活。」她的手拉住了那雙冰冷的手。

「女子以色侍人。我可以依附的人很多。景含幽,你說到底都只是一個公主,你能為我做什麼呢?」辰絮冷冷地嘲諷,輕易惹怒了景含幽。

「辰絮!你敢勾引別人試試!我不管是父皇、太子還是其他皇子,只要你敢做,我發誓讓你一族永無寧日!」景含幽不得不警告恐嚇。因為面前這女人的美貌如同她的才華一般在各國著名。若非她有足夠的手腕和能耐威脅住太子,恐怕辰絮都沒辦法絲毫無損地出現在她面前。

握住自己的那雙手在用力,辰絮卻在微笑。「你在害怕什麼?」

景含幽不理那礙眼的微笑,徑直將人撲倒在錦被之上。「辰絮,別說這些傷人的話,讓我對你好。」

丹田內已經是一片虛無,再也沒有一絲內力。如今再也無法像兩年前一樣拒絕這個師妹。可是偏偏在此時,兩個人的心中都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個狂亂夜晚。

兩年前,飛葉津書院。

那天是景含幽十五歲的生辰,也是對於女子極為重要的及笄之禮。眾多一同學習的天家貴女們紛紛祝賀,鬧鬧哄哄地折騰了一整天。彼時同樣十五歲,已經及笄辰絮外出為師門辦事,入夜才歸。

一進自己居住的院子,就看見景含幽坐在門下的迴廊處。

「怎麼坐在這裡?夜裡涼,快進來。」

兩人進了房間,景含幽輕聲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辰絮一笑,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小籠子,裡面是一隻毛團一樣的小白兔。

「前段時候聽說你喜歡兔子,今天回來的時候路上遇到的。捉了來送你。生辰快樂。」

景含幽看了兔子一眼,精緻的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喜。「小兔子啊,我想要多少沒有。」

「那算了。」辰絮話說得快,動作卻更快。手指一動,籠子被打開,小白兔立刻躥出了籠子。

「哎!」景含幽身形一動,伸手已經將兔子抄進手裡。「我又沒說不要。你怎麼放了?」

「心意而已。既然你不承情,要它何用?」辰絮背過身,說得一本正經。可惜那微微彎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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