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他死了
她立即語滯,與兒子隨便說上兩句,這便就又扯到縹緲的故事裡去了。
這事便就再沒提過。
日子平淡無波,日子也過的越來越有滋有味,雲閑話不多,在一天早上起來見不著人之後,她以為他不告而別,也沒起什麼波瀾,雖然說她照顧了他有一陣子,他連句謝謝的話也沒說過,但是這家裡家外的卻都是他給打理的像模似樣,划算下來,便就是滋補他身體的葯,也沒花她一分銀子,不過是順手熬了熬而已,她覺得還是她賺了。
走了便就走了,她還真沒覺得雲閑不告而別有什麼不妥當。
卻是半月後,一隊依仗突然從山下而來,上等的花轎四人抬,前前後後箱籠加上人力足足排了數丈之遠,遠遠的站在山上就能看得見山道上那一隊的喜慶。
她隱隱覺得這是沖著自己來的。
回屋擦了把臉,整了整衣衫坐好,一盞茶的功夫過去,院門外果然有人叫響。
小狸先沖了出去,她跑過去一把將小狸摁住,還以眼神叮囑不可亂說話。
就見喜婆笑著迎了上來,同時後面一輛較為華麗的馬車裡悠然走下一個人來。
正是雲閑。
看著雲閑那依舊雲淡卻隱現激動與喜悅的表情,她微微一笑,手卻有些止不住的顫抖。
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有能出了這個山頭的一天,她甚至於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只是小狸說她叫弓月,那她便就叫弓月。也不知道這是哪朝哪代,連自己住的這個山頭叫什麼都不知道。
她並沒有坐那個花轎。攜著小狸自然沒有什麼顧忌,拉著小狸上了雲閑的馬車,三人坐在裡面倒還富餘,平日以前在山上的時候就沒怎麼多說過話,此時三人共坐一輛馬車,以前不說話不覺得尷尬,現在竟是覺得安靜的讓這一顆心怎麼都靜不下來。
雲閑一直往小狸面前遞零嘴。小狸吃的高興,本來也不願意理他,自然一字不說話。自己吃兩口,就伸出小手喂弓月吃一口。
雲閑在旁邊偶爾就說上幾句,以前話極少,今天這一路上說的話倒是比以前加起來的都多。
她這才知道。雲閑那天不告而別。是因為有人半夜裡來尋到了他,他雖然很多事情還有些模糊,但是身份卻是明確了。
他乃是當朝定國公國舅爺的嫡長子,歷來家族都是以武傳家,每一代的嫡長子幾乎都是掛著軍銜在身,他這個嫡長子卻不好舞刀弄劍,不只不喜歡還相當厭惡,本想進京參試考出個成績來。卻沒想到還沒到京城就迷路昏倒在山中,醒來后被她所救卻什麼又都不記得。現在再進京,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弓月問他是不是挺遺憾可惜的,他一笑而過,只說大概這就是命中注定,他們雲家代代都習武,大概先祖都成心不想讓他去改而習文,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還看了看弓月,目光溫和閃爍如天上的星子:「遇到你,也是先祖給安排的緣分。」
弓月覺得,自己不過是順手把他揀了回去,救他的時候也沒想過他日後怎麼報答,更別說像眼下這樣,他這般直接讓花轎過來山中接了她。
她想,不過是一段日子的相處,她萬萬不該有哪一點能值得他青眼相加才是。
她沒當回事,想著自己若是心安理得的受了雲閑財物上的酬謝,這一頭佔了,自然就不用再有以身相許這另一頭了吧。
一入侯門,她豁出去了臉皮,坦然受著,當著嫡長子的救命恩人,被闔府上下像供神仙似的供養著,一日之間從揭不開鍋過上了奢華的富貴日子,竟也沒覺得有多難消受。
她住著,卻是過著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小狸也聽話,似是懂得寄人籬下似的,除了他們母子住的這個院落之外也不往外跑玩,這日子一過就又是小半個月。
她不出院,又不是這府里的人,府里有什麼風吹草動,哪怕是大起波瀾,她也渾然不知蒙在鼓裡。
雲閑回歸了定國公嫡長子的身份,但其實記憶也沒恢復多少,直到有一天她這個小院被團團圍了住,直到嫡次子云祁雙目狠戾的出現在她的院內,大刺刺毫不客氣的直接坐到她廳內的主座上,這一段風平浪靜的逍遙日子,才讓她突然生出了一種如夢初醒之感。
雲祁一個字也沒跟她說,眼皮子都沒抬,始終端著坐在那裡,旁邊的管事滿目嫌棄的將罪名就安了下來。
雲閑有一個未婚妻,也住在這府里。
這個未婚妻算是雲閑的童養媳,自小就住在這裡了,在府里養著等著雲閑成年好成親生子,說是當時雲閑年幼身體不好買來沖喜的,但這種事情便就是弓月這個沒什麼見識的山裡姑娘也知道,買來的童養媳嘛,若真是想讓她嫁給雲閑,早就嫁了,又何必等到現在,以雲閑嫡長子的身份,將來肯定是要承襲的,怎麼可能讓一個沒背景沒來頭沒勢力甚至都沒娘家的買來的丫頭當雲閑的正妻。
不過是沖沖喜,任務完成了就養著唄。
但是這個童養媳,就在昨天夜裡突然死了,是被毒死的。
經那管事所言,他明查又暗訪的,一上午的時間就查了個水落石出,兇手就是她弓月,因為想要嫁給雲閑,又不甘心做妾,便深夜潛入那女子的院內,下毒害死了她。
小狸早就被弓月譴去了睡房,這些人進來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大對勁,怕驚嚇到他。
她聽完那管事的說完這些,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全府上下都知道,我連這個院子都沒有出過。別說是能找到那姑娘的院子了,便就是他有這麼一個童養媳的事,我都從來不知道……」
管事的哼了一聲。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似的,道:「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好脫身,我早就查出來了,院里的小翠就是人證,她昨天晚上親眼看見你摸黑出了院子,半個多時辰后又偷偷的回來。就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你出去的那會,正好就是出事的時辰!」
他這話說完。就再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立即讓幾個精壯的家丁過來將她給綁了,才要帶出院子,院門外突然傳來雲閑的厲喝。
「怪不得一早就將我支開。你竟然存著這份毒心腸!」雲閑怒目沖了進來。立時便就要喝命家丁解綁,那些家丁卻不為所動,只是看向了一直坐在主位的雲祁。
雲祁這才抬了眼,揮了揮手,那些家丁才放了弓月,弓月瞧著看著,心裡微微有了計較。
這府里,雲閑雖然身份在上。可是明顯的很,府里上下。怕全都是聽這位嫡次子云祁說了算的。
管事的低頭不露痕迹一笑,將下人譴退了出去,后而退出去在外面把門掩了上,很快屋子裡就剩下他們三人。
雲祁起了身:「你帶來的這個女子,將你未過門的妻子殺了,你竟然還要在下人們的面前這樣維護,傳出去像什麼話,成何體統,你哪裡有嫡長子的模樣。」
雲閑卻是看著弓月,末了一閉眼,沉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要這個家業罷了,我心一向不在此,也從來沒想過要和你爭。」
雲祁頓了頓:「你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不是不顧情面的人,好歹你和我親兄弟一場,我也絕對沒有想過要害你的性命,現在這個狀況,沒個交待是不行的,你是斷斷不可能和她再在一起,想要繼續在雲府里做你的嫡長子,她就得交給衙門法辦,若不想讓她就這麼去了,那你也得拿出點什麼誠意來交換才行。」
雲閑看向他:「我在山中遇害那次,也是你……」
雲祁道:「兩次我都放過了你,可見我真的沒有想要取你的命,所以,你也別逼我。」
弓月剛想張口,她很想說你們兄弟之間愛怎麼爭就怎麼爭,她也從來沒想過要嫁進來,這段日子過的挺好,報恩什麼的也還夠了,她走人就是。
可雲閑比她更快:「你送她回山中,我自會給你一個交待。」
雲祁看向他,目光冷漠無情:「你若說得到,我不止能送她回山中,還能讓她下半生過的很好,而你若是另有心思,我也一定有辦法讓她過的生不如死。」
言罷,一令下去,管事的立即帶著家僕過來,將弓月連推帶搡的送上了馬車,小狸被一個婆子抱了出來,不知是不是餵了什麼東西,竟是睡的特別沉,他們二人上了馬車,立即就從府後門出去,直接回了山中的院子。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和雲閑多說上幾句。
她回了自己的住處,卻仍舊是哪裡也去不得,外面全被雲祁的人看守的牢不可破,她和小狸哪裡也不能去,吃穿用度什麼的都有下人伺候,可無論她問什麼,那些下人始終都不與她交談,一個字也不說,如同聾啞。
三日後,突然一人騎馬上山來,對外面的人說了幾句,半柱香不到的時間,那人丟了一袋子銀元寶,便帶著所有人離開了這裡,她眨了眨眼看著四周空蕩蕩的一片,更覺如夢如影。
她不敢動,沒人看守了也不敢亂動。
她怕遇上他們那些人。
直到月上梢頭,她哄了半天,小狸才睡下,然後披上外衣就向山下跑去。
路過醫廬的時候,她突然頓足。
怪老頭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目光盯著她:「你上哪去?」
銀色的月光下,她轉過臉來,突然怔忡了。
是啊,她連路都不認得,她怎麼去,她一個山中女子,什麼都沒有,去了,又能幫什麼忙?
她這怔忡的當口,那醫廬的怪老頭低垂了眼,自顧自說道:「不用去了,雲閑死了。」
「什麼?!」
怪老頭嘆了口氣:「世家之爭,不次於皇宮,水深的哪是你能想象得到的,你也不必自責,從頭到腳都和你沒什麼關係,雲閑本來就鬥不過他家老二,承襲之事他家老二從小就勢在必得,你如果那天不在山中救了他,他也是死,這段日子還是他賺了,你還是他的恩人。」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她回去了。
她沒辦法和雲祁斗,心裡也覺得這一段日子的交情,她也沒有必要豁出自己的性命去討個所謂的公道。
親兄弟之間的斗殺,她能怎麼討公道?
怪老頭說,她還是他的恩人。
可她心裡,卻覺得,他是她的恩人才對。
無論他是不是早晚都是一死,可她不會忘記,他在臨死之前,把她的後路安置好了。
人死了,她連個屍首都沒能見著,自然更不可能有機會去給他添把香。
腦中回想著那奢華的府邸,卻讓她覺得冰寒徹骨。
繞到屋后,她將他在這裡住的那陣子留下的唯一一件外袍,埋到土裡,算是他的衣冠冢。
手執小刀,一筆一筆的刻上了他的名字,刻的手指都磨破了,刻的眼淚都模糊了眼眶。
「這一輩子,活的渾渾噩噩,你和我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久,但是你對我的好,遠遠超過我救你的那個恩情,今世無以為報,來世若有機會,一定還你。」
當晚,她回去摟著小狸,連睡著的時候眼角都是濕的。
次日醒來,她傻了。
玄蒼,九重天。
她撫了撫額,自己這是做了個什麼夢!?
居然夢見雲閑和自己在凡塵經歷了那麼一場……
她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小狸就沖了進來蹬上了床,一把摟住了她的脖子:「你可算醒來了,你可還記得我?可還記得都發生了什麼事?」
弓月心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還沒張口,小狸就急道:「你該不會是還不記得你自己是誰吧?我們已經回到九重天了,這是玄蒼啊,你是玄蒼的未來之主啊,你想起來了沒有!你再想不起來,我就帶你去一清宮找欒之了……」
轟。
她嘴角抽抽:「我們在山中過的那些日子,竟然……竟然不是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