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回後續
「以後都要聽話,知道么,不然……」賈琮目光掃過已經被這變故嚇傻的眾人,咧著小嘴兒呲了呲牙,「形同此柱。」
留下狠話后,甩胳膊就走。走到一半時,他又停下,審視地打量賈赦一眼,皺著眉道:「你等我有空的。」
赦大老爺此時正對腳尖前的斷柱心有餘悸,猛然間聽到他說這話,心裡就是一咯噔,兩泡眼淚差點沒下來。為了不丟了當爹的面子,很是色厲內荏地問:「你,你想幹什麼?老……我可是你爹啊!親的!」揍親爹是要造天譴的!
嗚嗚嗚~好害怕!兇殘兒子要約我,怎麼辦?他會不會打我,看他那小巴掌輕飄飄的,拍到柱子身上都……目光在斷成幾截的柱子上一觸即離,默默地把腳尖往後縮縮,再縮縮。實木的柱子都這麼不堪一擊,這萬一拍到自己脆弱的小身板兒上,那可就……
啊啊啊啊啊——求不約!
賈赦長到這歲數,已經沒心沒肺幾十年了,只要自己的日子好過,他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操心。對自己的三個兒女也不上心,他就只管射了,旁的啥都不管,愛生不生,愛活不活,長成了算走運,夭折了是倒霉。
今兒卻真是被小兒子嚇著了,等賈琮都走得沒影兒了,他的小心肝兒還在飛速地狂奔,想要從他嗓子眼兒跳出來。原本被違逆的狂怒早就煙消雲散,剩下的全是被那句話嚇出來的不知所措。那話里……算賬的意味實在是太濃了。
賈琮沒理他,只給他留下一個矮墩墩的小背影。等劉媽媽的傷好了,他一定要去跟賈赦好好談一談,探討一下他應該怎麼做個疼愛兒子的好爹。如敢不從,哼哼!
整個榮慶堂因這個變故靜得死寂,所有人都跟被點了穴似的,從主子到下人都大氣不敢出,就連身上被穿了血洞的四個婆子都沒敢叫出聲。好半晌,才有人驚叫出聲,整個上房才又動了起來。
上房裡的主子們臉色都很難看,一個個面面相覷的,說不出話來。賈琮在他們的印象里,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四歲小娃娃,不得寵的大房的不得寵的庶子,別說他們這些做主子的了,就連主子身邊得臉的奴才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更何況,這回他惹到了寶玉,觸怒了老太太,下場會多慘都可以預期。果然,方才大老爺要動家法,老太太根本就沒攔一攔的意思。若是一頓板子打下來,呵呵……
他一個體弱的小孩兒,就算不當場喪命,也得傷到筋骨;若是挨了打之後再不好好醫治,一命嗚呼了也是正常。沒辦法,這老太太的心就是這麼狠,只要是觸犯了她的,她才不管是不是親孫子呢,只管往死里整。
可方才他們看見了什麼?!
本來手拿把攥的賈琮,忽然就不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了。不說別的,就光那揮揮手就戳人血洞的本事,就那隨手就拍斷柱子的本事,他們真是擔心會被用在自己身上。於是,所有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賈母,習慣性地請她來解決。
賈母這會兒的心情還沒能平復下來,她捂著砰砰跳的心口,臉色受到驚嚇后的青白。她也沒想到賈琮小小年紀就這樣厲害,如今想起來就覺得后怕。萬一那小兔崽子心黑手狠的,把這手用在自己身上,這可就……還好,這次她是攛掇著老大去拋頭露面的。
這事兒啊,還是得讓老大出頭才行。賈母定了定心神,將懷裡的寶玉摟得更緊了些,讓他整個擋在自己前面。她略一沉吟,沉聲道:「老大,他今日在我這裡鬧這一場,可見是不把我當長輩看了。常言道:養不教,父之過。這事,你得有個章程才行。」
大老爺還沉浸在巨大的恐懼之中,根本就沒聽見賈母說什麼。賈母見他不說話,心中不由暗惱,這就是個沒眼色的,竟然都不知道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賈琮這個孫子,我是不敢再認的了。日後這府上也沒有什麼琮三爺,你是要把他就這樣攆出去,還是要送到莊子上、廟裡我都不管。只一樣,我再不想看見那畜生,你能不能做到,老大?」賈母心裡發狠,不就是有點子武力么,還真當整治不了你了?!
「老二家的,璉兒媳婦,你們吩咐下去,從現在開始,把那畜生的一應份例都停了,什麼都不許給他。還有那個劉媽媽,把她的身契找出來,命人牙子領了去,給我揀那最差地方賣。身為奴才卻讓主子恫嚇長輩,這樣的奴才咱家也不敢用。」
王夫人此時已經緩過勁兒來了,重又端起那張木然的菩薩臉,訥訥地答應著。賈琮是什麼結局她根本不關心,反正都是老太太跟大房的事,她只琢磨著等會兒回去了,定要好好叮囑寶玉一番,可得離著賈琮遠一些。萬一寶玉被他戳一下拍一下什麼的,她可上哪兒哭去啊。
「老太太,我瞧著這事有點蹊蹺啊。」王熙鳳三兩步來到賈母身邊,臉上仍是驚魂未卜的神情,道:「琮哥兒才有多大,怎麼就會有這樣的本事?況且他前陣子病了一場,差點都救不回來了,會不會是……被什麼東西上了身,撞了邪?」
最後的話,她說的聲音很小,但賈母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點頭。她早已有所懷疑,只是這種神鬼之事不好說,她不願意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正好有這個鳳丫頭,果然是深得她心的。
「神鬼之事,不可胡說。」賈母輕斥了一聲,又道:「不過,今日這事確實是有些古怪,你說的也不得不防。這樣吧,璉兒,你趕緊到報國寺去,請大師們來做法事;還有,也到玉虛觀去一趟,找那法力高深的請;對了,還有寶玉那個寄名的乾娘,說是也有些門道,把她也請來。」
賈璉趕忙躬身應是,見賈母催得急,便急急忙忙地辦事去了。他頭上雖有個同知的官位,可未能補了實缺,一直在這府上充當著外管家的角色。一個大男人整日里糾纏於些家務瑣事之中,有時候還得做些跑腿兒的活兒,他自己其實也心有不甘,可奈何形勢比人強,只能徒自嘆息。
今兒賈琮這一鬧,還真把他也嚇得不輕。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快二十歲的庶弟,賈璉沒什麼深刻印象,連長什麼樣子都記不太清。兩人嫡庶有別,年紀又差得太多,他並不把這個弟弟放在眼裡。
可誰承想,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庶子,竟然有如此本事,能鬧出這麼大的風波。事實上,此時的賈璉心中是有些澎湃的。他被老太太,被二房,被寶玉,被王熙鳳壓製得太久了,太鬱悶了,如今見他們吃癟受驚,憋不住地就想要心花怒放。
本來是興師動眾地要三堂會審,給膽敢痴心妄想、忤逆長輩的孽障一個教訓的,到頭來竟是這樣一個尷尬的收場。賈母的面子十分下不來,安排了後續之後,便懨懨地將人都打發了,只留下賈寶玉在身邊逗樂。
哼!除了她的寶玉,這些個也都是不讓人省心的,心裡還不知道怎麼笑話方才的是呢。在自己家裡,丟了這麼大的人,賈母怎麼想這氣都順不過來。就連賈寶玉膩歪在身邊湊趣賣萌,也覺得沒有往日那麼討她喜歡了。
不管賈母如何生悶氣,劉媽媽被順順噹噹地被抬回了賈琮的小院子。兩個抬人的婆子將劉媽媽安置好,聽得賈琮一聲「走吧」,便跟被鬼攆著似的跑走了。在這位小爺身邊,實在是太危險了,誰知道他那小指頭,什麼時候就會戳到自己身上啊。
「哥兒……唉,這可怎麼好啊。」劉媽媽顧不得腿上的傷勢,拉著賈琮欲言又止。她看著自家小不隆咚的主子,眼淚就下來了。
她到這府上也才三四年,可對這府上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今日琮哥兒這麼忤逆了老太太,日後定然是沒好日子過的。雖然,她不知道為何琮哥兒有了這麼厲害的本事,可在這深宅大院里,不是有本事就能生存的。況且,琮哥兒還這麼小,如何能保全自己啊。
再者說,她還是這府上的下人,有身契的管制,她連帶著琮哥兒跑都不行。如今,她就怕老太太讓人把她領走,她倒是不怕受些磋磨,可到時候琮哥兒可怎麼辦?這府上雖都是他的親人,可卻都是又不如無的親人啊。
賈琮倒沒有她的憂心忡忡,手指頭在她身上腿上戳戳點點,不過這回不是戳血洞,而是點穴止血止疼的。劉媽媽的傷勢並不嚴重,不過是連驚帶嚇又失血過多罷了。不過,還是得尋個大夫包紮一下才好。他手上倒是有好葯,卻不適合劉媽媽。
「別哭,一會兒就不疼了。」賈琮見她哭得傷心,只道是太疼了,遲疑了一下,便踮著腳拍拍劉媽媽的後背安慰道。不踮腳不行啊,他如今的海拔讓人慘不忍睹。
看著他仍在懵懂中的小臉兒,劉媽媽更是悲從中來,一把抱住他失聲痛哭,哭得既是她的小主子,也是她自己。我可憐的哥兒,咱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賈琮被她抱得身子一僵,眉心狠狠地跳了跳。真是的,隨隨便便就對本君摟摟抱抱,這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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