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死
夜已經很深,從天空俯視,帝都天啟之野上十萬大軍的軍帳猶如仰卧的巨獸,營帳間透出隱隱約約的火光,在如墨的夜色中更顯肅殺。
時已深秋,夜起涼風,郭然俯瞰著腳下的大地,風扯著他赤紅色的大氅獵獵做響。
腳步聲由遠而近,帶著鐵甲鏗鏘之聲,夏衍走到了郭然身後,「勤王軍已推選出大將,連夜拔營了!」
「是嗎?」郭然不置可否地道。
這時前方的黑暗中,無數的火把匯聚成了一條長龍向前蜿蜒而去,人聲鼎沸。
「這裡可是天啟,血染的王城,無聲處亦有鬼魂哭號,怎麼靜的下來?」郭然臉上滿是毫不顧忌的嘲弄笑容。
「深夜來,營中有何事?」
「不是大事,幾隻藏著的蟲子跳了出來,鼓噪了起來。」夏衍漫不經心地道。
「處置了嗎?」郭然轉過身來,盯著夏衍道。
「已經擒下,只等大將軍發落。」夏衍眸子里靜的很,看不出一星半點的東西。
「蠱惑軍心者,斬,梟首中軍帳前示眾。」郭然的語氣森冷,與平日里的溫和大不一樣。
「其中一人是丞相之子,也斬嗎?」夏衍問道。
「軍法若分尊卑,這仗也不用打了。」赤色的大氅被夜風吹了起來,露出的暗紅鎧甲在月色下宛若滴血。
「喏!」夏衍領受了軍令,亦是大步而去。
安靜的軍營中,響起了垂死掙扎的咆哮之聲,「你們不能殺我,我爹是當朝丞相。」陳風嚎叫著,聲音卻有些哆嗦,因為他跪著的地方,滾落著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濃重的血腥味瀰漫著,現在的他披頭散髮,滿臉血污,哪有半分丞相公子的氣派威風。
刀斧手有些遲疑。
「哼。」一聲冷哼,卻是讓他打了個寒蟬,手裡的刀不敢有半分遲疑,斬落了下去,人頭滾落,那衝天的血噴了他滿臉。
「吊於中軍旗下,有誰再敢妄言戰端,蠱惑軍心,斬。」夏衍冷冷地看著圍觀的軍士,喝道。
丞相二子被斬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軍營,眾軍肅然,沒人再敢提出戰之議,只是每日里地加緊操練。
看著那吊在旗杆上的蠟黃人頭,郭劍覺得胃裡好似有什麼東西翻滾一樣,噁心得緊。
「不過是幾顆死人頭罷了,你就已經臉白成這樣,要是真上了戰場,恐怕人還未殺,你就已經吐個稀里嘩啦的了。」
「給。」燕屠歌解下了腰間的酒囊,遞給了郭劍,「喝了就好了。」
「軍營內不準飲酒。」郭劍有些遲疑,不過眼睛卻盯著那褐色的牛皮囊子,然後他慢慢問道,「喝了真的不會害怕?」
「喝了它,你就算是兔子膽,都敢提刀殺人,還不眨一下眼。」燕屠歌圓圓的胖臉上寫滿了我不騙你的神情。
猶豫了半會兒,郭劍接過了那酒囊,拔出塞子,就是一陣猛灌,一股辛辣味道頓時頓時衝上了他的腦袋,小腹裡面好像升起了一團烈火,燒得胃疼。
「好辣。」郭劍的臉已經紅的跟炭火燒似的一般,他大著舌頭道,腦袋暈暈乎乎的,他猛地甩了甩頭,指著燕屠歌道,「你怎麼變成兩個了!」
「好小子,這燒刀子,我都不敢這麼灌!」看著還站在原地沒倒下的郭劍,燕屠歌乍舌道,見四周無人,趕忙拎著郭劍回了營帳。
「臣教子不嚴,以致觸犯軍律,身死異首,臣萬不敢怪怨大將軍,然老臣此時悲痛欲絕,心智混亂,萬難在輔佐皇上處理朝政,還請皇上免了老臣之職,以免貽誤國事。」
金殿之上,蒼老的痛哭流涕之聲,堪稱是聞者傷心,就連與陳長齡做了一世對頭的龐淮也有些不忍,不過看著對面那班蠢蠢欲動的御史,他卻知道他這老對頭又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了。
看著在殿下,趴伏著的老人,姬野塵嘴角彎了起來,「既然丞相身心俱哀,難以處理國事,那就回家好好養病吧,朝中之事,自有太師為朕分憂,無事的話,便退朝吧!」
皇帝突然的乾綱獨斷,讓殿中的大臣俱是一驚,趴伏在地的陳長齡甚至連站都沒站起來,在唱禮太監洪亮的聲音里,皇帝已然遠去,而他邊上那班準備萬千說辭的御史們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其所以然。
「恭喜龐大人聖恩隆眷,老夫告辭了。」
看著遠去的陳長齡,龐淮知道,這老對頭果然還是老奸巨猾,沒有被氣糊塗,皇帝的挑撥離間看起來是多餘的了。出了皇城,龐淮揭開了轎帘子,對著管家道,「去丞相府。」
皇城寢宮之內,姬野塵躺在龍床上,旁邊還橫著一具白玉也似的女體,他用手撫摸著那身體,讓那女子不自禁的一陣嬌顫,「皇上!」那女子的聲音嬌媚無比,叫人骨頭都酥了。
忽然,殿門開了,安順領著一名黑衣侍衛走了進來,「參見皇上。」
「叫你盯著的人如何了?」姬野塵坐起了身子。
「如皇上所料,太師散朝以後去了丞相府中,兩個時辰以後方才回府。」那黑衣侍衛朗聲答道。
「看起來,太師和丞相交情非淺,朕怎麼能叫丞相一個人獨受喪子之痛呢?」姬野塵自語著,然後手滑上了那優雅修長的脖子,嘴角帶著一絲淡淡淺笑,看著那驚恐的臉龐,輕聲問道,「你說是不是,貴妃?」
一聲清脆的骨折聲,姬野塵站了起來,「安順,去太師府傳旨,就說龐貴妃走路不小心跌倒摔斷了脖子,讓他來宮中領回家去安葬吧!」說完,皇帝披著一襲輕衫,走出了殿外,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