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四章
離開國師的日子,皇帝總覺得有點不得勁,早知道當初不來個什麼三年許諾了,現在每天沒人聽他發牢騷了。
鬱悶了卻不敢跟人講,跟大臣們說,一個個就各種動腦筋各種激動猜測……實際上他真沒有別的意思,就隨便說說而已,吐槽哪個大臣不是想滅掉他,就是純粹吐槽……可是前頭吐槽,第二天就收到御史的參人奏摺,那感覺~~
到了后妃那裡更了不得了,隨便說一句,一個個都要想出個花來,就連當初可人的孫貴人如今也變的小心翼翼,少了當初的天真活潑。
而後妃里的衛貴人雖然生了一個兒咂,還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樣,性格爽直,只是因為她畢竟是異族人,皇上不可能蠢到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說。
找不到人聊天的皇帝最近下巴憋出了幾粒痘痘,嚇的太醫們寢食難安,整個太醫院都在召開緊急會議,研究皇上下巴長痘的原因,目前太醫們整理出了兩條:
第一,季節變換,冷熱不定,造成皇上龍皮失調,長痘。
第二,則是,房事過少,最近皇上似乎不愛往後宮去,寧願自己一個人睡覺,導致陰陽不調和,龍皮長痘。
至於吃食不對,這是不可能的,皇上每日吃什麼,太醫們都要研究噠,藥物過敏也不可能,皇上每回吃藥,太醫們也要先研究噠。
目前推倒出來,最有可能是這兩條,太醫院的院長司馬秋對著新進太醫小蔣道:「你去收集龍糞,回來研究一下,到底是因為季節變換還是因為房事問題。」
小蔣兢兢業業的問道:「什麼是龍鳳?」
旁邊帶小蔣的老太醫一頭黑線,小聲道:「就是皇上拉的屎。」
小蔣:(⊙o⊙)……
皇上不知道太醫院已經因為他吵瘋了,他身邊跟著高公公,高公公向來是做事靠譜的,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越雷池一步,讓皇上很滿意,不過在他心煩的時候,高公公就有些顯得沒用啦,他對著高公公那張長長的臉,也吐露不出來什麼心聲。
轉來轉去,最終皇上決定去看看自己兒咂~~他的兒咂們,老二郁儀認認真真的在讀書,老三郁羽在獃獃的讀書,老四郁陽在認真的讀書,老五郁落也在趴著讀書……老六郁北~~好吧,還在吃奶。
看了一圈,感覺沒意思,皇帝忽然萬分想念自己加的胖兒咂,開口問道:「禮兒的信來了嗎?」
高公公認真的答道:「目前只收到兩封信,第三封信應該還在路上。」
大皇子寫的信很有意思,每回皇上看的都笑容滿面,當天飯能多吃半碗,
最近皇上就指著大皇子的信開心一下了,因為朝廷上都鬧翻天了。
皇上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二皇子扭頭看了他的背影。
皇上過來的時候,自以為隱秘,實際上先生講課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二皇子是十分聰慧的人,自然知道能讓先生緊張的人,只有父皇了,今天先生又誇了他,作文作的很好,他滿心期待父皇進來,哪怕隨便考校個背誦,他都能倒背如流。
他學習十分刻苦,不僅僅在先生這裡學,回到自己住處,哪怕是吃飯的時候,手邊都不離書,爭取把先生教的文章都背下來。
可是父皇居然只是看一眼,就走了~~走了~~
二皇子眼中的神采一下子熄滅了。
頭一回,他上課開小差了……之前他收到大哥的信,對大哥說的生活很是嚮往,他跟母妃說他想去皇家書院,可是母妃不同意,說宮裡請了最好的大儒先生還有有經驗的大臣來教學,已經是全天下教育最好的地方,壓根沒有必要去皇家書院,若是看重哪個先生,直接讓他來教就行了。
他從來沒有頂撞過母妃,他知道母妃是為自己好,可是心中卻對皇兄說的那種場景十分嚮往,好像很有生趣,不像宮中,死氣沉沉的。
母妃不同意,他想跟父皇說的,可是這幾日父皇都臉陰沉沉的,他也不敢提。
好不容易等來父皇過來的機會,結果父皇連面都不露就走了。
等到了下課,二皇子郁儀沒有像往常那樣拿著書匆忙的回去,撇開了身邊的伴讀,一個人朝御花園走去。
因為二皇子向來守禮,從來沒有做出格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沒有太在意。
他一個人晃蕩在御花園,總覺得心中鬱氣難平,像是做久了乖寶寶,就想叛逆一回的感覺,可是他事事都要考慮後果,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叛逆做什麼?
要是小姨家的表弟李文滔在就好了,李文滔虎頭虎腦的挺可愛的,常常跟他說皇家書院的事情,他也不用防備自己表弟,可是最近好久都沒有見他來了。
或者表妹李文馨能來也挺好的,表妹博學多才,見識廣博,跟她聊天總能心情愉悅,很多不懂的疑惑,似乎都能解決。
二皇子一個人晃蕩著,不知不覺居然晃蕩到宮裡太監的住處。
他走進來了才知道,想轉身出去,卻見一宮女慌慌張張的不知道出了何事。
二皇子平日是不會管閑事的,宮裡愛管閑事都活不長,可是今日他心情不好。
「站住,何事慌慌張張的?」二皇子面色不愉的呵斥道。
那宮女還是個小丫頭,也不認識二皇子,不過看二皇子的穿著就知道是主子,連忙跪下,戰戰兢兢的道:「奴婢貪睡不小心誤了時辰,正要去幫方公公清理屋子。」
二皇子一聽,有些好奇,方公公就是父皇書房伺候的那個公公吧,沒有想到這種伺候人的人,下面還有別人伺候,不過也對,跟在父皇身邊,臉就比別人-大。
二皇子讓這小丫頭帶路,他好奇心起,想看看父皇身邊的公公居住的屋子是如何的。
結果到了跟前才發現,也就是一個大屋,他還以為會有院子,奴才就是奴才……
他覺得無聊轉身想走,卻不想那小宮女戰戰兢兢的推開門,瞬間陽光灑了進去,而屋子正中一幅畫,正好被陽光灑滿……這一瞬間,二皇子忽然覺得抬不動腿,整個人像被定住一般。
畫中是一個小姑娘,穿著白綢裙衫,眼神慵懶的靠在樹下,她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憨甜而迷人,仿若在哪裡見過,一下子擊進二皇子的心中。
少年都有懷春的時候,而且二皇子尤其敏感早熟,時常聽母妃說將來為他選的王妃如何如何……二皇子雖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實際上卻在心裡留了一點點痕迹。
但是以他的穩重,必然會聽從母妃的安排,可是此刻他看到這幅畫,忽然間就覺得莫名的熟悉,親近。
「這畫是誰?」站了好一會,二皇子才開口問道。
那小宮女一臉緊張的跪下道:「這畫乃是方公公最重視的,每日都要焚香拜祭。」
二皇子聽到焚香拜祭這四個字,一瞬間只覺得心一揪,甚至聽到心裂開破碎的感覺。
生平第一次,他有過反抗母妃的念頭,想要找到這個畫中的女子,不論是誰,立她為王妃。
可是這樣的叛逆時間很短,很快又回到了現實,焚香拜祭,一般人不會隨便焚香拜祭,除非對方已逝世。
生平第一次動心,很快就被毀滅。
二皇子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的御花園,不過他剛剛在御花園露面,就被母妃宮裡的碧桃姑姑給找到了。
「最近你父皇煩著呢,朝中大臣一直再吵架,你可別惹你父皇生氣了。」二皇子一回去,就被母妃一陣念叨。
……
最近朝廷事情是有點多,最初還是由宰相徐言引出來的,他要清算全國的假和尚和假尼姑。
這一清算,結果整個朝廷的官員幾乎都中招了。
大威朝宗教信仰十分虔誠,只要家裡有點錢,有點權,都會給家裡蓋個廟,或是祈福,或是緬懷先人,有廟就有尼姑和尚,原本是挺好的事情。
重點在於和尚尼姑能免稅,這樣一來剃頭就免稅,大家都來了,去廟裡掛個單,回頭生活照舊,賦稅什麼的都不用交了。
大宰相徐言要查,還是皇帝支持的,這就查了馬蜂窩了,幾乎把整個朝廷的人都得罪了。
徐子卿如今還是跟先生同住,當然自己的宅子那邊也安排了老僕,還特意交代了,若是有人找,一定要轉交他。
對於先生此次的做法,徐子卿有些不解,這樣得罪人好嗎?
面對弟子的疑惑,徐言解釋道:「非是我想得罪人,皇上把我從嶺南調回來,就是想讓我當他手中的刀,我若不做這些事,會有別的人做,人一輩子,站在什麼位置就要做什麼事,我問心無愧,嚴守你要記住,問心無愧,四個字。」
徐子卿一直跟在先生身邊,看著他日夜忙碌,後背都佝僂了些,可是此刻老師說這句話的時候,徐子卿只覺得他像是個鬥士,是個值得敬佩的鬥士。
「先生,我明白了,我今後定然也會堅持本心,做一個問心無愧的人。」少年徐子卿認真的道。
師生談話,雖短,卻像是一場宣誓,日後徐子卿進入官場,一直記得今日的話,一直謹記問心無愧四個字,他也是這樣做的。
第二日,早朝。
皇上倒是精神了一些,至少聽這些文臣們擄袖子吵架也是挺有意思的。
一上朝,徐言就做出頭鳥,大聲喊道:「臣有本奏!」
眾官員忍不住嗡嗡嗡的討論起來,尼瑪,居然真的交上去了,誰家沒有個家廟啊,這種事也值得追究。
就見皇上拿著那摺子,原本滿面笑容的模樣,現在臉色越來越陰沉,一邊翻,一邊黑著臉,翻到最後,甚至直接把那摺子往地上一砸……直接砸到了徐言跟前。
眾臣眼觀鼻鼻觀心都低著頭不敢說話,心想,徐言這莽夫又作死了,得罪了整個朝廷的大臣,看皇上不打你臉,好不容易從流放之地回來,居然還不知悔改。
「好好好,你們真是我的好臣子,滿朝文武,居然只有李侍郎家沒有虛假和尚尼姑掛靠,你們可真是好的很!」
眾臣:咦,劇本不對啊……不是應該罵徐言的嗎?
一個個頭越發低了,最終有一名御史,實在忍不住,跳出來道:「皇上,據臣下所知,李侍郎家也是有家廟的。」
御史就負責咬人,反正就是自己有錯,別人也必須有錯,大家一塊。
工部李侍郎被點名,還一臉茫然,這會子他應該出來辯駁噠,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是有名的棒槌,果然就聽到他站出來說道:「臣家是有家廟,是為了臣的亡故的妻子和女兒祈福的。」
還弓著背的徐言背都酸死了,聽到李棒槌這發言也是醉了,別人說你家有問題,你立馬跳出來說是的,真有問題。
徐言趁機直了直身子,又彎下腰開口道:「皇上,李侍郎家雖然有家廟,實際上卻無一個和尚和尼姑供奉,香火都是滅的。」
……皇帝發火了,滿朝文武都遭殃了,每個人家廟多多少少都掛著幾個假和尚尼姑,按照徐言的名單列出來,居然查出了近萬人,這些人強制還俗了,重新繳納賦稅。
皇上十分高興,大大的嘉獎了宰相徐言。
而滿朝文武都受罰,唯獨沒有被罰的李侍郎下朝路上一路被人逮著嘲諷:「還是李大人節約,家廟蓋著空著,和尚尼姑香火全都沒有,當真是吾輩楷模。」
把李侍郎的臉羞的又紅又臊~~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妻子面面俱到,他女兒也是面面俱到,最是孝順,為何家廟會有這麼大的遺漏……
李侍郎怒氣沖沖的回去,想要質問妻子女兒,卻不想李文馨卻是最早收到消息,早就把祖母搬出來了。
他一回到家,怒氣沒有散發出來,卻是先遇上了自己老娘,只得恭恭敬敬的問候。
「家廟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也別去埋怨你媳婦,是我的主意,當初請了高僧來,說過那孩子命中帶煞,克六親,活不長久,那孩子生來不吉,黑鴉臨宅,讓她安安靜靜的離開最好,若是整日請和尚尼姑念經,說不定還會折了她在陰間的福,不如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國公夫人一臉嚴肅的道。
李侍郎,全名李純孝,人如其名,最是孝順,聽到母親都這般說了,便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心中還是覺得苦惱,都死了的孩子,何必要再說那些話……
宮裡,皇上跟皇后在一塊用膳,說起李棒槌的事情,皇后忍不住趁機黑了芳貴妃一把,笑道:「許是李大人的繼妻不願意吧,這正好誤打誤撞,還免了個災,這李大人的繼妻也是個有運氣的。」
皇上在皇后這裡還算是放鬆了,隨口反駁道:「那也叫運氣,就是太小心眼了。」
而年少穩重的二皇子忽然有了一個秘密的去處,他總是忍不住偷偷溜到那方公公的屋子門口,戳開一個小洞,看著裡面的那幅畫……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永遠的秘密。
長長的長廊,舊舊的門框,一個紫衣華麗的少年,趴在門框跟前,陽光灑在他的身後,只照出了華麗的裙擺,綉在裙擺的金絲銀線,反射出漂亮的光芒,他的上半身仍舊在陰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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