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葛書成先前因為賭錢鬧得家裡敗落,心裡有些忐忑,猶豫著不肯動。
那人卻勸道:「又不讓你下場,不過是給我助助威。贏了銀子分你一半,輸了銀子我也不怪你,如何?」
葛書成一聽還有這好事,心癢之下就一同進了賭場。
世人都知道,但凡沾上賭,很少有人能徹底戒掉。葛書成眼見那小痞子壓一把贏一把,實在忍耐不住就把懷裡的幾十文錢拿了出來。
不知是幸運之神難得眷顧兩人,還是有人暗中幫手,一下子葛書成的幾十文就變成了十幾兩銀子,喜得他眼睛都紅了。好在他還知道分寸,眼見外邊天色將黑就趕緊揣了銀子回鋪子去了。
晚上睡覺時,唐招娣見他很亢奮,忍不住開口問。葛書成卻是半句口風都不漏,喝斥兩句就遮掩了過去。
如此一來,葛書成就像嘗到了蜂蜜味道的狗熊,隔三差五就借口進城辦事去賭場轉兩圈。而他那位好兄弟每次都像同他心有靈犀一般,總能不期而遇。兩人在賭場大殺四方,雖說偶爾也輸兩把,但還是贏的多。
葛書成喜得夜夜作夢,夢見發財之後如何揚眉吐氣,如何買宅子置田地,恨不得哈哈大笑才醒來。
他這邊樂得如同偷了油的老鼠,殊不知對面沈家鋪子的後院里,沈東家正同老掌柜兩人也是眉開眼笑。
沈東家眯著小眼睛,一邊轉著手上的金戒指一邊問道:「這麼說,那葛家老二徹底上鉤了?」
老掌柜話語里滿滿都是得意,「是啊,東家。那葛書成原本也不是個安分的,這種無本的發財買賣,他不上鉤才怪。」
「那好,前日我聽人提起慧能大師又得了皇上的賞賜,菩提寺受皇封擴建是遲早的事。這山腳下適合蓋鋪子的地方就這兩塊,只要拿下葛家鋪子,到時候食宿這生意就都是我們沈家的了。」沈東家兩隻小眼冒著爍爍金光,仿似已經預見無數金銀流進懷裡,聲音忍不住都顫抖起來,「一會兒就傳消息出去,讓那邊過幾日就動手吧。葛家這些礙眼的土包子,終於要滾蛋了。」
「是,東家,您就瞧著吧,這次是葛家自己人出了紕漏,到時候那吳家就算想給他們撐腰也沒辦法了,東家真是英明!」老掌柜又奉承了幾句,末了趕緊出去安排了。
葛書成完全不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這幾次進出賭場,他已經贏了百兩銀子,正要再進一步,奔著千兩使勁的時候,他的好運氣卻好像到了頭,壓多少輸多少。不過幾回下來,他的懷裡就只剩了零星幾塊碎銀子。
反觀,他的那位好兄弟卻好像財神附體,從來沒輸過一次,贏得口袋滿滿。
葛書成也不是傻子,眼珠兒轉了轉就拉著好兄弟去了酒館,一罈子最烈的玉米酒下肚,他還真的從那位好兄弟嘴裡套出了財星高照的秘密。原來這位兄弟家裡請了一群發財的神物,據說只要養在家裡,不過數日就會財運亨通,做買賣的生意興隆,賺外快的橫財天降。
葛書成羨慕嫉妒得眼睛都紅了,纏磨著酒醉的好兄弟帶他回去分了一半那些外表很是普通的白色小蟲子。那好兄弟不知是真拿葛書成當了親兄弟對待,還是生性淳樸誠實,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葛書成把這些小東西放在有木氣的地方,因為這些小東西喜歡木頭的香氣。
葛書成腦子裡有絲疑慮閃過,但轉而看見好兄弟放在床上那包白花花的銀子,又把什麼疑惑都扔在腦後了。他生怕好兄弟酒醒了後悔告訴他這樣的機密,趕緊抱著裝了發財蟲的盒子跑回鋪子去了。
迎春根本不知道對面的沈家又動了壞心思,如今她已是有孕三個月,嘔吐漸漸輕了,偶爾一頓飯多吃幾口,全家人都是歡喜不已。這一日她覺得舒服不少,又看不得唐招娣挺著大肚子忙裡忙外,於是就趕了唐招娣去歇著,接過了圍裙繫上。
今日葛家村裡一戶和他們相熟的鄰居娶媳婦,因為彼此相熟,鐵柱媳婦帶著葛妮兒去支應宴席,順便也回家去看看。鋪子里只有迎春和唐招娣,她就盤算著燉點滋補的湯水,兩人也算開個小灶。可是湯水剛剛下鍋,她就聽到院子里有動靜,於是拎著鏟子就走了出來,正好見得葛書成偷偷摸摸進了存放桌椅的庫房,她開口想要招呼,想了想卻是悄悄跟了過去。
葛書成方才回來,見院子里沒人,心裡歡喜。許是他自己也覺這事有些荒唐,就琢磨著避過家裡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地辦了最好。
今日娶親的人家賓客不多,昨日只拉了一半的桌椅,所以庫房裡還存了一半。葛書成站在門口,猶豫著不知把發財蟲安置在哪裡,既不會被別人發現,又能好好繁衍,保佑他財運亨通。
迎春站在門外,眼見他縮頭縮腦的模樣就忍不住喝問道:「老二,你進庫房做什麼?」
葛書成突然聽到嫂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把手裡的鐵盒子藏起來,可是盒子比巴掌還大,袖子和胸口都塞不進去,慌亂之下,他順手就把盒子扔進了一旁的陶缸里。
那個陶缸原本是備著庫房失火的時候救火用,裝了半缸清水。鐵盒沉下去,盒子里的白色小蟲就都浮在了水面,急迫地划著水想要逃生,有些甚至已經順著陶缸光滑的缸壁往上爬了。
迎春雖然不認識這些小蟲是什麼東西,但眼見密密麻麻的樣子,覺得有些噁心,於是口氣更不好,「老二,你這是哪裡找來的怪蟲子?帶到庫房要做什麼?」
葛書成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時候葛大壯卻早早從城裡回來了,一進院子就見得自家媳婦兒和弟弟站在庫房門口,走過來問道:「又有人租桌椅嗎?」
迎春揮手示意他上前,指了缸說道:「老二帶了些奇怪的小蟲子回來,不小心掉到水缸里了。」
「什麼蟲子?」葛大壯邁步進了庫房,彎腰抓了一隻小蟲子細細打量之後,卻立刻白了臉色,「食木蟻!快取菜油和火石來!」說完話,他一把抄起立在牆邊的陶盆,把缸口扣得嚴嚴實實。
迎春不明白自家夫君為何這麼緊張,但眼見他按著陶盆的手臂上青筋都突了起來,就趕緊跑去灶間取了菜油和火石。
葛大壯接過東西,猛然掀開陶盆把菜油倒了下去,末了撿了一根木棍就用力攪了起來。
陶缸的缸壁沾了菜油就變得很滑,原本在缸壁上爬的小蟲子紛紛又掉了下去,轉而就被水渦吞噬,奄奄一息了。
葛大壯瞪大眼睛又在陶缸外面找了很久,見沒有漏網之蟲,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大壯,這小蟲子有什麼不好啊?」迎春很疑惑,前世她雖然也算淘氣孩子,但頂多就認識青蛙或蝴蝶,這種小蟲子顯見是這個世界獨有的,她實在不知到底有何危害。
「這是食木蟻!若是在咱家紮下根來,別說庫房裡,半個月內連房子都能蛀塌了!」葛大壯到現在還是餘悸猶存,他是木匠,最清楚這些小東西的威力。一想起自己若是晚回來一刻鐘,自家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就要徹底毀掉,他就恨得牙痒痒。
迎春也嚇得變了臉色,惱怒之下就開始尋找罪魁禍首,「老二呢,這東西是他拿回來的!難怪他今天鬼鬼祟祟的,原來拿了禍害回家!」
夫妻倆出了庫房,里裡外外找了一遍也沒見到葛書成的影子,不必說,他一定是發現事情不對,逃跑了。
葛大壯這次是真氣得狠了,抬腿就要出門找他。
迎春雖然生氣,但好歹記得心疼男人,上前道:「吃了飯再去吧。」
「不吃了,我很快就回來!」葛大壯哪裡還吃得下飯,媳婦多辛苦地經營鋪子,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
先前迎春礙於他的情面收留了弟弟,他心裡已經很愧疚,哪裡想到弟弟這灘扶不上牆的爛泥趁著他不在家時又做下這樣忘恩負義的禍事,這次再不收拾老二的話,他也沒臉見媳婦了。
葛書成雖說自小就做過一點兒活計,但家裡有個當木匠的哥哥,還是聽說過食木蟻的惡名。他下意識就覺得自己可能被騙了,驚慌之下連滾帶爬就躲回了老家。想著爹娘都在跟前,怎麼也能護著他,到時候再幫著求求情,他說不定就又能回鋪子去了。他心裡的算盤打得好,哪裡知道葛大壯是鐵了心把他踢得遠遠了。
葛老頭和王氏好些時日沒見到小兒子,突然見他回來,很是歡喜。一家三口正圍坐在桌邊兒吃喝說笑,突然見得葛大壯像凶神惡煞一樣闖進來,都是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