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六皇子郭煜鴻竟然和她想到了一塊兒。

長安剛喝完湯,六皇子領著隨從太監來到了頤心殿。進了屋,六皇子讓太監把懷裡的東西都放置在桌上,隨後抬腳邁進內室。

他走得較疾,額間冒出細微的汗珠。

他對長安附耳道:「前不久我舅舅託人送來天山雪蓮,太子殿下的咳疾一直未曾好,說不定吃了天山雪蓮能好轉一些。」

「天山雪蓮?」郭長安微微吃驚,天山雪蓮是可遇不可求的上等藥材,每年宮裡能得幾株貢品就是了不得了。郭長安知道木家有一旁支專做藥材生意,想必自從木府有出了幾人三品以上的臣子和兩位善終的妃子后,這木家的藥材生意也是跟著蒸蒸日上。

她的目光在六皇子臉上打了個轉,「六哥,宸娘娘可知道你把天山雪蓮送給我?」

郭煜鴻一臉無所謂地說:「這關我母妃什麼事,反正舅舅是給我的。她若是想要了,再去問舅舅要便是。對了,除了那株天山雪蓮,我還把茯苓丸要來一盒,裡面大約有二十顆,止咳最是有效的。你給太子送過去,若是他吃得順,回頭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給你多少。」

茯苓丸郭長安是知曉的,這是宸妃娘家的秘製藥丸,連太醫都說此葯極為解渴化痰。不過對於太子這樣沉痾宿疾之人來說,茯苓丸想來也沒多大用處。太子的病似乎是打娘胎里便有的,若非他是太子,想必活不過幾年。

不過好歹這也算是一種心意。

郭長安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郭煜鴻的饋贈。

郭煜鴻在臨別前才發現長安臉色不大好,作為哥哥,他關切地問:「七妹你今日不舒服?」

長安眨了眨眼,說:「也不是哪裡不舒服,只是昨晚上做了噩夢,一直沒睡好的緣故。」

「我去給你找些安神的藥丸。」

長安急忙拉住他:「算了,宮裡又不是沒有太醫。你在這樣下去,難不成也是想去太醫院?」

「那我不找了?」

「找來我也不吃。」長安慪氣道,「最煩吃藥。」

「那行吧。」郭煜鴻沒有堅持,「等你好點了,我們再一起出去玩。」

長安點頭,目送六皇子離開。

小時候,因為母妃和宸妃走得近,她和六皇子又只是差了一歲不到,兩個人的關係算是比較親近的。長安不想讓年僅十三的六皇子察覺出,自己其實並不大願意在和他走得近。

一直到晚膳前,長安都是歇在床上,琢磨著自己該從何處下手。腦子裡其實還是有些亂,整個人虛飄飄的。

快用膳的時候,靈妃過來看她。

她剛想起來被母妃請安,卻被母妃抬手按住。她聞到母妃身上有一股淡淡地清香,說不出來是什麼味道。想到下午紫穗的話,她忍不住細細觀察母妃的容顏。想來是從前太過熟悉,以至於都忘了,原來母妃是一個活脫脫的大美人。

皇后雍容華貴但少了那麼一絲親近感,貴妃氣質如蘭偏又稍顯瘦削,宸妃溫和嫻雅可整個人挑不出特別出眾的地方。

而她的母妃,卻是最容易叫人一眼便記住的。

「好好躺著,又沒外人,在娘跟前便不用行這些虛禮。」靈妃替她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摸著她的額頭問,「肚子還疼嗎?」

長安搖頭:「紫穗送了御膳房的湯,喝了便不疼了。」她看著自己的生母,記得前世好像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母妃被查出有了身孕。

既然昨晚上父皇歇在了母妃的翊熙宮,那會不會就是這一回呢?

若真的是,一個月之後,她就得想辦法提醒母妃注意飲食。

唉,遺憾是她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母妃說。

靈妃娘娘原本只是宸妃娘家的家生奴婢,一直侍奉宸妃的祖母。那年宮宴,她陪著入宮,被皇上一眼看中,破例被留在宮裡伺候,懷上七公主后,便直接封為靈妃。

小時候,郭長安記得宸妃對母妃最好,和母妃情同姐妹,對她也是無比寵愛。然而真相卻是殘酷的,這後宮里,每個人都要維護自己的利益。在皇位面前,任何的姐妹情深都是屁話。

現今郭長安甚至有點兒懷疑,當初母妃流產一事會不會和宸妃有關。

長安在努力回憶當年母妃流產的經過,希望能找出點蛛絲馬跡,靈妃囑託她的話她一個字也沒往心裡去。不過耳朵還是在聽的,母妃都是在跟她講述來小日子時候的注意事項罷了,這些注意事項,在下午的時候,紫穗已經在她耳邊說過一遍。況且她有著前世的記憶,其實不聽也無妨。

靈妃見她發獃,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腦門,說:「今日一整天都瞧著你不對勁,你這孩子,小腦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囑託你的話你到底記住幾個了?」

郭長安對著靈妃傻傻一笑,說:「全記住了。」

「晚膳吃了嗎?」

「還沒。」

「娘陪你一起吃。」靈妃怕她起床后肚子會著涼,也就不打算顧忌那些禮儀,吩咐紫穗,「把那小桌子移過來,就在床邊吃。」

「不要,我現在好多了。躺在床上吃太彆扭,女兒又不是生了卧床不起的重病。」郭長安揭開被子,坐了起來。

「呸呸呸,你這小嘴怎麼不挑點好的話說。」

靈妃拗不過她,只好和她一起去外面用膳。

吃飯的時候,靈妃還囑託她:「頭一回一定得注意,不然以後會鬧下毛病,回回來都能疼死你。」

「母妃說的真的嗎?」郭長安今天下午已經被折磨得夠難受的了,真不希望以後每回來都這樣疼得不能忍受。

「自然是真的,母妃什麼時候騙過你。」

靈妃以前是個伺候人的婢女,和她住一起的大丫鬟□□桃。當年春桃來小日子的時候不注意,用冷水洗了衣服,還貪嘴吃了老夫人賞的冰鎮西瓜,導致身子著了涼,以後每回來都疼得在床上打滾,後來是心善的木老夫人請太醫院的太醫開的藥方,調理了兩三年才勉強好轉過來。

因春桃比她大兩歲,故而等她來的時候,便知道了厲害,自己於是一直都很小心。

「哦,是哪個太醫看好了春桃的病?萬一女兒下回還是不舒服,是不是可以直接找他?」

「他就是朱太醫。」靈妃道,「回頭他來給母妃請平安脈的時候,我讓他也過來給你看看。」

「朱太醫的醫術是不是特別好?」

「那是自然的,太醫院的醫正,醫術是太醫院裡數一數二的。當年母妃懷你,一直都是他負責開藥調理。」

「是嗎……」郭長安低下頭,心想,朱太醫醫術是高超,但是當年母妃懷自己的時候,也是一路兇險,又是差點流產又是提前產子,好在最終結果是好的。不然也沒她郭長安這個人了。

「母妃,父皇是不是特別寵愛你?」

「為何這麼問?」靈妃感到奇怪,長安今日有些怪,但是哪裡怪又說不出來,好像變得敏感了,也變得沉默了。

難道是因為長大了的緣故?

「我就是問問。」郭長安低頭刨飯。

提起父皇的時候,母妃眼裡濃濃的情意,她都不忍心想象母妃前世被賜死時的心情。

「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什麼了?」靈妃自從入宮后,聽到過很多嘲笑她的話,說什麼她是木家人專門送進宮迷惑皇上之類的都有。不過自打長安出生,皇后親自給新晉位的靈妃送去賀禮后,這些留言便慢慢少了。

郭長安連連搖頭:「長安真的是隨口問問。」

靈妃微微一笑:「你父皇對你和母妃都是很好的。」

當初本該春桃陪著老夫人進宮的,但因春桃來日子的緣故,老夫人便臨時換成了靈妃。其實烏壓壓的一片人,她只是本能地跟著大家一起跪下,完全沒想到皇上會注意到她。

皇上從她身邊經過,很快皇上的貼身太監便過來請木老夫人去面聖,說是皇上有要事要問詢木老夫人,等木老夫人回來,靈妃便成了皇上的人。從那之後,她也在沒有出過宮。

靈妃開始對皇上是畏懼,畢竟她只是個婢女,連大家閨秀都不管,更別提入宮的這些家世顯赫的侯門貴女了。

但是皇上對她真的很好。

她出身不好,父母雙亡,因為只記得自己姓楚,皇上變讓西嶺楚家將她認作義女;她沒有生下皇子,但並不妨礙皇上提她位份,把她抬為妃子。

見自己的母妃露出如此幸福的表情,郭長安內心愈發難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的原因,她躺在床上好久都沒睡著。

她知道自己可能無力撼天,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

不為別的,只是希望在乎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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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裡小心休息了三日,第四日的時候,基本上月事帶上已經沒有什麼。郭長安才去折春堂了。

折春堂里的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授課的是宮中的各位女官。大周對公主較為寬容,不像皇子,都會挑選朝中德才兼備的臣子們專門當然老師。不過學習的功課內容還是和皇子們一樣,除了不必學著如何處理政務外,詩詞歌賦請棋書畫包括騎射也都是需要學的。

下了課,郭長安準備回宮,卻被郭華稹拽住袖子。一回頭,發現衛芯瑤也在。

衛芯瑤一直和郭華稹關係不錯。

「五姐?」她嘴裡叫的是郭華稹,目光卻落在了郭華稹旁邊的衛芯瑤身上。

衛芯瑤察覺到她的目光后忙說:「芯瑤見過平樂公主,公主萬福。」

郭華稹見周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說:「七妹,後天你得空嗎?」

「我沒什麼事。」長安其實這兩天也沒閑著,她把頤心殿里伺候的宮女太監都認了一遍。當然她不是大張旗鼓地把人叫過來一個個認,而是捕捉痕迹地記住了所有的人。她怕惹人懷疑,畢竟從前小時候,她除了記得近身服侍的宮女外,別的從沒放在心上。

「那就好。」郭華稹繼續說,「到時候我們應該不用偷摸出去,可以長大光明的出宮」

「是嗎?」郭長安彎起嘴角。

正大光明……

郭長安一點都不想正大光明出去啊,正大光明出去,她還怎麼偷偷摸摸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呢?不過既然郭華稹不忘記答應帶自己出宮,她也不能矯情地拒絕。

「母后一定會同意嗎?你到底想了什麼好法子?」

郭華稹得意地說:「這你別管了,我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方法。」

等次日上騎射課的時候,郭長安才知道,原來她所謂的法子,即使騎射課的時候假裝從馬上摔下來。郭長安心想,沒長大終究是沒長大,想出的法子還是挺幼稚的。不過應該會管用,只不過要苦了裝受傷的人。

也不知道衛芯瑤是不是真心的。

估計郭華稹提起來的時候,衛芯瑤也不好意思拒絕吧。

當郭華稹囑託衛芯瑤要如如何摔倒的時候,郭長安置身之外般地立在一旁,只豎著兩隻耳朵聽,不說一詞。

因公主們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平日里是被捧在手心的,故而挑選的這些馬都是最為溫順的個性,若非遇到極其兇險之事,是不可能狂躁起來,以至於讓馬背上的人跌下去。郭華稹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和衛芯瑤商議好了,若是馬兒遲遲沒反應,便用簪子刺一下馬背。

帶郭華稹被四姐叫過去的時候,長安問衛芯瑤:「萬一真傷著了怎麼辦?」

衛芯瑤道:「平樂公主不用擔心我,我騎馬可不輸給我哥哥。」

她這麼一說,郭長安才猛然想起來。

衛芯瑤可是能在馬兒奔跑之中,從一匹躍上另一匹且不會受傷的高手。

她完全不用替衛芯瑤操心。

很快,各位公主和侯府小姐們的馬被小太監牽過來。

在比賽騎速前,郭華稹對著衛芯瑤做了個手勢。前面拐彎處,教騎射的女官囑託各位要小心,話音剛落,衛芯瑤的那匹馬便因郭華稹的馬逼近受了驚,尖叫一聲快速跑起來,衛芯瑤的腳一直就沒踩在馬蹬中。馬一個甩尾,她便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可把不知情的人驚嚇到了。

郭長安隔得不遠,看她結結實實地摔在草地上,不禁有些擔憂:她這演得也太逼真了吧?

她趕緊拍打自己的馬,飛奔過去,在她身側拉住韁繩,下馬查看。

這時旁邊的人也都往這裡湧來。

長安有些緊張地拍拍她的肩膀:「衛芯瑤?」

她彎下腰,發現衛芯瑤雙眸緊閉,手腕被蹭破了皮。正在想她會不會是真摔傷的時候,她猛地對長安吐了吐舌頭,然後繼續緊蹙雙眉裝昏死狀。

長安嘆了口氣,果然自己還是多心了。

太醫很快跑了過來,一看也是被催的,累得不停喘氣,滿頭是汗。太醫看完后說:「只是一些輕微的擦傷,無甚大事。」

饒是如此,郭華稹還是哭著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在宮裡包紮完畢后,衛芯瑤被宸妃宮裡的蘭馨姑姑親自送回衛府。

郭華稹特地求了皇後娘娘,說都是自己調皮,非要去靠近衛芯瑤,才驚嚇了那匹馬,讓衛芯瑤受傷。皇后見她不過是想出宮,便也沒把查出的結果說出啦。馬兒為何受驚,其實讓人一查就知。馬屁股上的簪子刺的傷口雖小,但細看還是能很輕易發現的。

很快,到了出宮的時間,御林軍兩隊人馬護送二位公主。郭長安看到這架勢,就知道這趟是白出了,對她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她總不能帶著一堆御林軍在京郊偷偷置辦田產吧。

衛府也得知了五公主和七公主要來,整個府里的戒備十分森嚴。

衛候還親自在門口迎接。

郭長安看著衛佘跪在自己面前,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跟假的一樣。

衛佘可就是未來的新皇帝。

郭長安在他起身的時候,不僅多看了他一眼。衛佘的年逾花甲,可是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精神,尤其是看人的眼神,無比堅定,好似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囊中物。他是武將出生,文采卻不輸給朝中的文官。

這樣的人,天生便是有野心的。如果大周一直都是這兩年的看起來風調雨順的樣子,衛佘可能會當好一個臣子的本分。但是父皇暴斃,太子病弱而死,六皇子當了皇帝后無心政事,最後皇后本家又反過來壓制住宸妃,並且逼著六皇子寫下禪位詔書。經過一連串的事情,衛佘終究還是造反了。

郭長安想起他賜給自己的毒酒,心想,要是能讓他也嘗嘗鶴頂紅的滋味那該多好?

兩位公主雖說是來探病的,但衛府闔府上下都弄得跟皇上前來微服私行一樣。

衛佘迎接完后,衛老夫人便帶著郭長安和郭華稹來到衛府的沁竹居。沁竹居專門給衛府各位小姐們住的地方。雖說地方比之皇宮是小了很多,但整體不會讓人覺得小氣。

進了屋后,郭華稹看著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正發獃的衛芯瑤,噗嗤笑了出聲。

「衛六小姐有傷在身,這禮儀便免了。」她笑嘻嘻地挨著這床邊坐下,抱怨道,「你祖父衛佘也太過鄭重了點,搞得我都要心虛了。」

衛芯瑤道:「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嗎?」

「自然,何止啊。」郭華稹笑了笑,「弄得這麼大張旗鼓,你說你哥哥他會來嗎?」

「我身體不舒服,他自然要來。兩位公主你們就等著吧,讓你們看看我哥哥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衛芯瑤得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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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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