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愛如往昔
第四十六章
消音后的槍擊依然帶著滿滿的殺戮之氣。
徐陣攬著初徵心的背,立刻蹲下來隱蔽槍擊,破空聲再次傳來,刑警們準備將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徐陣想想還是不妥,對負責此次行動、綽號「大石」的隊長叮囑:「我怕有埋伏,既然有同夥,證明他不會輕易投降。晏梓烏用過硝/銨炸-葯炸了小木屋,也會炸了福利院,裡面都是小孩,必須謹慎行事。
他就是想毀掉這一切,說不定……他連我們也算在內了,要成為他的『陪葬』,你們務必萬分小心。何況,他還有信徒,剛才開槍的就是。」
初徵心在旁聽著,同樣也是如此考慮的。
她還記得之前回澄昌市的時候,他們在徐陣家談及案子,魏晟就坐在沙發上,抽著煙告訴過她:「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一件徐陣辦的案子,兇手是個妄想症,名字叫郁學明的嗎?」
「嗯,我還有些印象。」
「我現在懷疑那個人也被晏梓烏洗過腦,我在他的手腕上看到過烏鴉的紋身。」
要真如魏晟所言,現在躲藏在福利院的敵人還不知共有幾人,不過說到底那些人只是配角,只要抓住晏梓烏,其他一概不去考慮。
大石隊長拍了拍徐陣的肩膀,早就見慣大風大浪的他也多了一份豁達中的細心:「放心吧,拆彈也在我們的考慮範圍內。」
初徵心屏息凝神,等待著那些警察從福利院里不動聲色且訓練有素地轉移出來一小批、一小批的老幼婦孺,她並不覺得恐懼了,但這一觸即發的緊張感簡直叫她出了一身冷汗。
徐陣牢牢觀察著裡面的情形,整個深夜寂靜得讓人感到可怕,陰黑的夜色里彷彿隨時都有凶機,遠山還在沉睡,不知何時會變作發怒的巨獸。
終於,打破第一絲虛偽和平的是孩提的哭聲。
緊接著,他們聽到搏擊聲,槍聲,乃至是爆炸聲,但根據大石隊長接到的報告,引爆地點是在後方的花園,並無人員傷亡,他們也在同時鬆了一口氣。
圍在同一個區域的警察越來越多,窸窸窣窣執行著各自的使命。
初徵心一動不動地等待著,不斷有人護送著孩子們和老師平安地撤離,隨著時間推移,天色漸漸升起魚肚白。
終於在彷彿沒有盡頭的等待中,有個人影在大部隊的封堵之中慢慢地走出來。
瞬間,大燈照下來,打亮整片早已無聲沸騰的郊區,一眼望去彷彿白晝來臨,所有見不得光的陰影也最終被照亮。
初徵心看著這個激蕩人心的大場面,內心突然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熱流……
正是這批可靠、堅韌、勇敢到像是無情的刑警、特警們,把他們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
兩個小時前,晏梓烏來到西泠市的這所福利院門口,林校長親自給他開了門。
他見到六十來歲的婦人熱淚盈眶,全神貫注讓人分辨不出真假,抑或他真是將對方當成了久別重逢的母親。
「林校長,好久沒來看你和孩子們了,都好嗎?」
並不知道眼前站著的是早已披著人皮的惡魔,他在福利院老師們的眼中仍然是那位天賦異稟的少年人。校長更是看著他這些年成長起來,也極為肯定他在繪畫方面的才華。
「怎麼這麼晚才到,快進來,晚飯吃了嗎?老師給你準備了一點夜宵。」
「採風用的時間比我預估的要久,所以來晚了。」
這裡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們,沒有人懷疑他,也並不知道他找人已經在福利院附近埋下□□。
至少,這地方的大人小孩,誰都別想再輕易走出這個地方。
夜更深了,迎來了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候,陰冷的凌晨孩子們都已進入夢鄉,晏梓烏打開窗戶,另一邊站著一個同樣高大的身影,蓄著絡腮鬍,倚著窗口,背對月光。
「有警察來了。」
「嗯,我聽見了。」
「現在跑還來得及。」
晏梓烏搖了搖頭,聲音又靜又冷:「不必了,我既然相信那個可能偵探會來,就是想要在這個地方做一個了結。」
「那隨便你,我出去打幾槍湊個熱鬧。」
「你可小心別被抓住了,不要小瞧他們。」
那男人輕蔑地笑了笑,轉身朝遠處疾行。
等對方離去,晏梓烏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他低垂著頭,靜靜地坐著,臉上表情有些難過。
不知是過了多久,他沉浸在愉悅而又痛苦的偏執里,度過了這段靜謐的完全只屬於自我的時光。
當戴著紅外線裝置、舉著槍的特警們闖進來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那個稱作「雨夜烏鴉」的男人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坐在床邊,孑然一身。
甚至,那一刻所有人都認為這或許是一個天大的陷阱,不敢放鬆半分警惕感。
「不準動!晏梓烏!你已經被包圍了!」
晏梓烏默默地站起來,一手插著口袋,一手將聖經合上,看著窗外夜空沉默不語。
……
那人的腳步聲很輕,初徵心看到他被押著走出來的時候,才意識到這是第一次與真正的「他」對視。
她有一絲驚訝,儘管對方將帽檐壓得很低,她還是能看出他的臉比她在腦中勾勒的要年輕。
聽見他低低笑了幾聲,她回過神,警惕而冷怒地望著他。
特警們怕他再作出什麼殘暴的舉動,早就準備好狙擊手對準著他的眉心,而這個窮兇惡極的男人卻沒有再做任何多餘的掙扎,甚至可以說是擺出了乖乖順從的模樣。
他的表情淡然,眉宇桀驁但眼神溫和,乃至有一些笑意,倒顯得好像是他們粗魯了。
晏梓烏已經被押到室外,還沒等別人開口,他已經主動屈膝跪在地上,做出雙手抱頭的姿勢,仰起頭看著徐陣。
那表情依舊是帶著笑意,衣服有點凌亂,神色憔悴但眼睛發亮,黑色眸光有一種動人的吸引力,也能堪稱是英俊的小伙。
他們搜索整片區域,暫時沒有抓到他的同伴,但無論如何,抓捕行動意外順利地收尾。
獵物已經失去逃跑的動力,也喪失他自己對這個遊戲的興趣了。
晏梓烏沒有她意料的那麼消瘦蒼白,他們離著十幾步距離,初徵心咬著牙,壓制著情緒問:「穆澤德在哪裡?」
「我已經殺了他。」
「屍體呢。」
「我怎麼可能讓你們知道。」
徐陣拿身子擋了擋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衝動。
晏梓烏挑眉,淡笑著看他:「竟然被你識破了炸-葯。本來這裡的警察和福利院的所有人,你和我,還有你親愛的女朋友,都註定只能有同一個下場。但是,誰說我被抓了就是一無所有?」
「我不相信你的心情是真正愉悅的。」
面對徐陣的不屑,晏梓烏也是很欣然的接受,只不過他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咧嘴說:「怎麼不會,當我離開的時候,當你們想到『恐懼』的時候,還會記得誰?」
徐陣卻不理會他的話語,沖大石隊長點了點頭:「帶回去吧,你們應該有太多的內容需要審問他了。」
他邁開步子,瞬間又想起什麼,回頭對那個罪犯笑了一下:「別到半路睡著了,你的『舞會』才剛開始,晏梓烏。」
在旁的初徵心聞言,心中微微一動,她抬頭看見徐陣的半個臉龐隱沒在日出的朦朧光線里,穿著白襯衫、黑西褲,接著那光線,他的臉更顯得柔軟精緻,只是也像籠了一層寒氣,嚴峻整肅。
初徵心微訝,突然覺得自己再一次相信「正義」了。
多少人共同努力,終於將這個惡貫滿盈的「雨夜烏鴉」歸案。
就像曾幾何時,她也在哪本書上看到過那句話的——正義有可能遲到,但永遠不會消失。
對上初徵心晶亮亮的眼神,徐陣眸色微動:「別被晏梓烏激怒,這本來就是他的用意。」
「嗯,我在儘力了……」
如果這裡沒有別人,她真想用力的、久久地抱緊他。
才這麼想著,初徵心眼前一閃,那人已經過來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緊密得彷彿沒有一絲空隙,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依偎在他胸前,身體放鬆下來,身軀變得火熱,勢不可擋的保護讓她微微暈眩。
徐陣沒有把心裡得想法告訴她,如果可以,其實他還想索吻的。
……
晏梓烏動了動被銬住的雙腕,閉上眼睛像是在小憩。
但審訊很快就要開始了。
他要不要和他們講述一下從頭到尾的人生經歷呢。真要回頭望一眼,好像也已經過了許多年的時間。
他的人生是在一個看似平凡無奇的冬日改變的,這麼一回想,好像還能看見熟悉的片段,還能看見那棟小小的樓前有人在掃雪。
透過樹枝雪間,他看到一張有混血特質的面孔,晦澀難懂,但又充溢著不可企及而宏大的能量。
「你好,你是今天新來的?」
「嗯。」
「你看上去年紀真小。」他淡淡一笑,打量著眼前這位身材瘦弱,看上去簡直是發育不良的小男孩,不禁有些憐惜之意,「外頭天氣冷,你怎麼穿這麼少?……先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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