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Mr.Z
第五十七章
一個殺人犯公然向徐陣挑釁,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遇見的狀況。
儘管之前的「雨夜烏鴉」也用犯罪現場向他展現了一個個引誘他深入的泥潭,但養蠶人的行為顯然更簡單粗暴。
現在偵查難點在於退伍的警察有太多,如何能進一步縮小懷疑範圍是關鍵。
除了詹傑與姚仁理要比「養蠶人」年輕和成功,徐陣暫時也沒找到其他相似之處。
這天初徵心依著他的話回到家中,結果,初瑋凝不在家,她打對方手機也無人接聽。她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打電話給徐陣,把他叫來了家中。
因為她已經不知道他到底擔心的狀況是哪一種,也只有他在,她才能少許安心了。
月色清朗,室內則一燈如豆,溶溶夜影之下有太多晦暗的地方,或許,還有新的殺戮正在發生。
徐陣一向在外人面前表現得鎮定冷漠,也唯獨初徵心能看出他也有一些不確定的因素。
「如果一個特警能有這麼高的學識,除了他是天才以外,那就是有人教導他,在他背後策劃和指揮。」
初徵心也順著他說:「虞良的背後有晏梓烏,晏梓烏的背後有穆澤德,所以,養蠶人的這兩個可能性都不能忽略。」
他淡淡地點頭,像是想到什麼,靠在沙發上面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怎麼了?」
「這次的錄音還讓我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晏梓烏在臨死前提及過的,關於一艘游輪……」
他的聲音聽上去輕飄飄的,但又很重,就像回到了當初那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
「我也失手過。」
初徵心聽著他柔和低沉的嗓音,心頭卻是重重地往上一提。
「你是說……當年你辭職離開警隊的那件事?」
「嗯。」徐陣仍是語氣清淡,「我們對付的是一個臭名昭著的炸-彈客,他也喜歡用這種變聲的錄音向警方挑釁。」
她隱約對這則新聞了些模糊的印象,當時在網路和新聞里頻繁報道過相關援救內容,卻不曾想那時候被捲入這則災難的人里就有他。
「晏梓烏死前給過我暗示。我認為『養蠶人』很有可能他和晏梓烏、還有在福利院開槍的男人都是志同道合之人,那麼,所有的事情就都串聯到一起了。」
晏梓烏說過有人會來殺他們,現在看來——就是養蠶人了吧。
「現在我已經脫離警隊,也可以直接說,當時我們接到上級錯誤的指令,要秘密潛入一艘游輪抓那個罪犯,我不同意執行任務,因為不確定因素太多,但也不能違抗命令。上了船后,那個代號『mr.z』的犯人引爆了炸彈,在茫茫的大海上,炸死的加上淹死的,大約有幾十人。」
初徵心只覺得這每一個字都要她落淚,她從沒想過原來除了少年時進行精神治療的經歷外,他還有過另一段更加傷痛的回憶,也難怪她遇見他的時候,這人的狀況也沒完全恢復過來。
徐陣卻顯得異常平靜,就像在做一次心理輔導。大概除了曹燦主任,這也是他再一次向別人敘述這樁慘案的始末。
他還清楚地記得,沉船的現場是如何混亂不堪,那些無辜人的血像是把海面都染紅了,儘管他們幫著儘力疏散遊客,並且在附近發生可以等待援救的島嶼,但犧牲已經在所難免。
火光將船體吞噬,無情地掠奪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他曾經陷入冰冷的深海。
徐陣沒有告訴初徵心,也不會平白說了讓她擔心,他的社交恐懼症在那時候複發,許多怪異的幻覺也像他襲來,他在夢中無數次沉入過海底,睜開眼就能看到美麗的海平眼在自己的上方,深藍中有星星般閃爍的光點,浮游生物在周身變作一條條緞帶。
再之後,這些美麗的事物忽然變成*的屍體,緊緊包圍了他。
徐陣就是這樣在許多個夜裡頭痛欲裂,醒來以後渾身都被汗水打濕。
當時,災后的打撈工作他也參與了,甚至違反命令親自下水去找那些受害者的遺體。反正他已經被牽連,也被冠上罪名,救了人卻被誅了心……至於其他的也都無所謂了。
有不少遺體被扣在船下,加上天氣又是炎熱的夏季,那個黑暗的死域里漂浮著的都是已經泡到發脹的逝者,還有最令人們恐懼的「巨人觀」。
參與搜救的人員都受著強烈的震撼,事後也都進行了心理輔導。
初徵心根本無法想象他們看到的是怎樣一個地獄般的世界,但她知道他們別無選擇,哪怕只是為了尊嚴。
「後來我們才知道,上級已經被炸-彈客控制了,才會下達這樣的策略,圍捕行動根本就是一場騙局。」
初徵心望著他,眼神中一次次的涌動淚光,酸澀的氣息涌在胸膛,哽咽的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這個男人才好。
她突然覺得他們都是這樣不容易。
他們隱秘與偉大永在。
初徵心把頭埋在徐陣的懷中,柔軟的長發凌亂地散落著,她想象著那時候徐陣是如何目光威嚴。
他就像一筆濃墨重彩,在藍與白的海水天空之中,徐徐暈染。
徐陣,只願人們的愛恨,為你加冕。
……
兩人等了一夜,凌晨的時候窗外下了冬日的第一場雨。雨色紛紛,初徵心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徐陣怕她凍著,之前就開了暖空調,還替她蓋了被子,反正來的第一天就熟門熟路完全把這裡當成自家了。
她聽見樓道里有動靜,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但那聲響很快就路過他們的房門往樓上去了,初徵心卻是徹底清醒了,擔心地問:「我媽媽……會不會出事了?」
徐陣鎮靜如初,搖了搖頭:「我認為就算『養蠶人』再厲害,也不會隨隨便便對初女士下手。」
她不由得笑:「你怎麼說的我媽媽像大魔王?」
「相信我,她在我心裡比魔王可怕一百倍。」
徐陣說到這裡,房門外響起了鑰匙碰撞的清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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