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末路
第六十二章
費喻文天資聰穎,但姐姐與那個男人之間的暗涌,還有那些對話,他也半知不解。
他只知道,這個古怪的男人是他的爸爸,他可是很辛苦、很委屈的想了他……不說五年也有四年了吧,原來——「爸爸」就是長這樣的嗎?
不算老,但也不年輕,蓄著一頭短髮,大衣的領口微微敞開,不笑的時候有點凶,笑起來卻整個人變了樣。
冬日的街頭多是冒著白煙顯得溫暖而舒逸的餐館酒店,太陽逐漸落山,乳白色的路燈悉數點亮,三人並肩而行,費雷冬顯得心情愉悅,牽著小皮的手在小巷裡走,他們並不是往回家的方向,因為那樣太危險,但費喻文莫名又感到一種心安理得。
因為有姐姐的默許,他才能放下自我的戒備把多年來渴望父愛的感情慢慢釋放出來。
費雷冬也同樣接收到了這種信號,所以儘管是久別重逢,但相處時候的氣氛要比和初徵心之間的自然得多。
這條路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長,費喻文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開始想象一切已經發生和即將發生的改變會對自己造成哪些影響。
初徵心則回答了費雷冬一些近似寒暄的問題,諸如現在工作如何、與徐陣是怎樣相識又發展至今的,她看一眼他:「徐陣說,『養蠶人』對你瘋狂的嫉恨,你覺得誰有嫌疑?」
費雷冬淡淡地往天上看了一眼,忽然哂笑:「恨我的人太多了,我怎麼數的過來?」
初徵心真是佩服他的性情,落到這種地步,遭遇過那麼多事端,甚至現在還背著「殺妻」的罪名,居然還有心思說這樣輕描淡寫的話。
但他眼神已經沉下來:「我可以列一些人給徐陣。」
「與其說沒有懷疑對象,不如說你不願意相信『養蠶人』是你曾經的戰友。」
她注視著父親的眼睛,「我媽知道些什麼嗎?」
「誰知道她在哪裡,說不定明天就能衝過來對付我。」費雷冬用手在自己脖子處比了比,故意沒讓費小皮看見。
「……她不是在研究所?」
事實上關於這一點初徵心也已經懷疑了很久,但直到今天才被人確認。
「她早就離職了。」
費雷冬的回答果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一直在一家私人機構工作,我懷疑這家機構的老闆是『創始人』之一,所以,這幾年也在調查,但這樣的隱形富豪太難查,我又是一個逃犯,實在是困難太大。」
「你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奇迹了,還指望著能瓦解那些人嗎?」
「我真是不該離開你,讓你變成這麼伶牙俐齒的小姑娘。」
初徵心愣了一下,抿著嘴說:「我覺得我這樣挺好的。」
「是啊,堅強的大女孩。」他說話的時候拍著小皮的腦袋,隨後才轉眼看她:「那個『養蠶人』在暗處瘋狂的屠虐,但是我們不能對恐懼屈服。」
「以前我以為我們可以代表正義去制裁那些販毒的、殺人的,但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偏執的英雄主義要不得。」
倆人絮叨的又聊了幾句,到了小孩子不得不回家的時候,費喻文滿臉擔憂地望著這個見面不到半天的男人,居然也是深深地覺得難過了。
「你要走了,我們又不見到了……對吧。」
「小皮,你放心,爸爸以後哪裡也去不了了,只能在『裡面』等你們來看我,你答應爸爸,要一直來看我。」
「你去哪個『裡面』?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住在家裡呢?我想和姐姐一直住在一起,你也可以來……以後,還有徐叔叔,我都已經想好了呀。」
費雷冬蹲在孩子面前,小皮撲上去緊緊地抱住男人的脖子,愛的代價有時太重,那麼小小的人兒還背負不氣那麼重的過去與未來。
初徵心不是擅長流露感情的性子,但對於能夠與父親重新聚首,心裡也是感到無可言喻的驚濤駭浪,待沉澱平靜以後,又如一望無際的曠野上,看到了一株飄搖的蘭花草。
現在,能有他替她擁抱這個男人,也已經足夠了。
……
冬日,凌晨的薄暮照在樓宇的窗沿,初徵心聽見有人進來,她從床上驚醒,卻見那個人穿著牛仔褲和t恤,外面套了件大衣,還摘下了深灰色的圍巾。
徐陣的這身打扮看上去又年輕幾歲,然而臉上倦容清晰可見。
「忙到現在才結束?」
「我們在附近幾個小區做了徹底的搜查,但他就像從來沒出現過,太奇怪了。」
初徵心不免心疼,起床套上手邊的大衣,抱了抱一身寒氣未消的年輕人。
徐陣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再來是鼻尖,呼吸急促的時候手臂更加的用力。
「徐陣……」她叫了他一身,更讓人覺得難耐。
他低頭用臉蹭了蹭她的臉頰,同樣用雙臂緊緊抱著她,聲音壓抑著對她的渴望。
「我剛才接到你父親的電話,明天一早我會陪他一起到警局自首。」
初徵心身子一僵,這時候他的腰腹貼緊了她的身體,痴纏著吻住她逐漸變熱的嘴唇,他的手輕撫著她,又軟又熱。
倆人安靜地吻了一會,她才說:「我也想陪著他去。」
「路上不一定會太平。」
「那你也並不安全,他們完全可以連你一起……」
「我已經做了些安排,雖然能力有限,但至少你不能再跟著去添亂。」徐陣再嚴肅不過地看著她,道:「我明白你怎麼考慮,但我不會同意。」
初徵心知道她沒受過專業訓練,真要發生什麼狀況,確實是幫不上忙,還會成為他分心的對象。
「好吧,只能說……我找不到理由反駁你。」
徐陣姿態滿足地欣賞著她難得聽話的模樣。
第二天一早,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在樓下,開車司機是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人,徐陣向他點了點頭,又回頭沖著初徵心笑了笑:「你要真不放心,就去警局門口等我們吧,我把他送過來。」
她點了點頭,他說完,沒有上副駕駛座,而是打開了後面的車門。
車子飛馳在街上,窗戶緊閉,徐陣看向外面蕭條寒寂的冬日之景。他能感覺到初瑋凝一直在監視著費雷冬,他去找初徵心她並不阻攔,但如果他是要去自首,她也許就再難坐得住了。
「為什麼不和徵心打個招呼?」
穿黑色外套的男人從後面冒出來:「我怕在她面前丟臉。」
徐陣淡淡地笑了笑,他們的車子漸漸開進鬧市區。到了三條馬路的岔路口,前面亮了紅燈,四周全是密集的車流和人流,車速慢慢減下來。
「你安排了人手?」
「我和一些警員關係還不錯。」
要是換做一年前,徐陣都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能說出這句話來。
費雷冬看他的臉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心下不由得替女兒放了心。
空氣靜了一瞬間,突然,槍聲響起,司機還來不及嚎一聲就撲倒在方向盤上面!
「唔……」
費雷冬幾乎是在同時倒在了徐陣身旁。
子彈從兩個方向過來,至少有兩名狙擊手。
徐陣猛然衝上去想要控制方向盤,可是腳還沒鉤到油門,又一發子彈打在他的手邊,發出一聲尖利的脆響。
前面是紅燈,根本沒法開車衝過去,他立刻掏出手機,聯絡早就跟在後方的便衣警察。
費雷冬因為腹部中槍的劇痛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彎著腰躲在座位邊上,將身子縮成一團,想避開對方的射擊。
那一瞬間彷彿人的呼吸都靜止了,徐陣強忍著胸膛的怒意,語速驚人:「費雷冬,後面便衣來了,他們會護送你轉移!」
窗外有鶴立的風聲,他長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鎮定,打開車門翻身下去,急速往另一邊的建築物跑去,動作乾淨利索,沒有浪費一秒鐘。
從後方不遠處下車的便衣們已經上車掩護人質,他們拔出槍,準備對兩個方位的狙擊手進行追捕包抄。
繁華街道因為槍聲發生了不小的騷亂,一*的人流四散著逃竄,有些不明狀況的車主甚至棄車躲避,道路一時癱瘓,就連警方的行動也被波及。
這時候早就躲在暗處的第三方、第四方的狙擊手也加入了混戰,整個交通要道變成了一個封閉空間似得「戰場」。
徐陣在腦海中盤算著如何打破這個局勢,但他堅信處在下風的仍然是對方。
果然,他的手機響了。
他抓起來按了通話,傳來那個「養蠶人」的變聲:「hi,親愛的徐偵探。」
「說。」
那聲音像一陣蠱惑人心的電流。
「沒想到你也是有備而來,我開始覺得和你作對有些意思了。讓你們的人撤退,你也不想兩敗俱傷吧。」
徐陣想著剛才已經意識模糊的費雷冬,知道不再快一點送往醫院的話,他也是凶多吉少。
他本來是想靠這些牽制住對方的行動,雖然也算暫時逼退了他們,但費雷冬還是受傷了。
如果一個狙擊手是養蠶人,那另一個……是誰?
「初瑋凝在上面嗎?」
對方發出一個愉悅的笑聲,但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我明白了,現在我就讓他們退後,但你不要得意,我會親手抓到你的。」
「那也要你有這個本事,不然,你還是先找一找那些失蹤的狗吧。」
他笑得猖狂,徐陣的呼吸聲平靜而又深得不可預測,他掛了對方的電話,立刻聯繫石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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