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老廠長把眼鏡架到了鼻樑上，清了清喉嚨，開始做總結，語氣已經明顯地比先前弱了：「同志們，意見大家都說了，我再多說兩句。同志們，我們是國家的企業。國家的企業就要有國家企業的樣子，就要有國家企業的覺悟，就要有國家企業的素質；就應該站在國家的高度，多從國家利益出發來說話辦事，要有大局觀、要向前看，不能被自己的狹隘遮住眼睛。雖然我只有一隻眼，但有些事兒看的還是很清楚的。國家的政策我們還要堅持，黨中央的精神我們也要貫徹，這一點是不能動搖的。至於小馬同志的安排問題，咱們今天就先討論到這兒，大家先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明天再做結論。好了，黨委的同志留下，其他人散會吧！」

一眾人等「嗡嗡」地低聲議論著離開了，老廠長把馬恩三留了下來。

「小馬啊，遇到什麼事兒不要氣餒，也別不開心，啊？」老廠長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和藹地笑笑，以示鼓勵：「拿出點兒年輕人的活力來，別老耷拉著個頭！……剛才他們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你還得多跟他們處好關係啊，知道嗎？要是天天頂牛兒，你以後的工作還怎麼開展？」老廠長著意地加重了「以後」兩個字的音，然後看了看留下來的幾位黨委成員，對馬恩三說道：「我們幾個再研究研究，你先回去吧？」

馬恩三深呼一口氣，說：「好，我知道了。」

他說是知道了，可我從他臉上寫滿的忿忿不平來看，卻怎麼也看不出他到底知道了些什麼。這不，他剛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知道什麼事兒突然觸動了他的哪根神經，就發起狠來：「哼！壓我？反正我比你們年輕！如果不出意外，我死在你們後頭。咱們走著瞧！」

好傢夥！我清晰地感受到了馬恩三的眼睛里射出的熾烈、幽怨、憎恨和陰毒的目光！這種目光的威力，絲毫不比鐵柱的眼神來得更弱！

此子不容小視！

我在心裡對馬恩三下了這樣的判斷。看得出來，他對自己認定的「敵人」發自內心的那種徹骨的痛恨，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這種事要是被他記在心裡，想起來都會叫人汗毛直豎、背脊生寒。

雖然他打架肯定是不行，但他這種對待「敵人」不留後手的態度還是讓我做出了一個英明神武的決定：只可與之為友，不可與之為敵！被這樣一個人成天惦記著的感覺，絕對不會是一種好感覺。我不喜歡不好的感覺，所以即使不是朋友，也不會想著要去做他的敵人。

話又說回來了，無冤無故的，我去招惹個敵人幹嘛？那不吃飽了撐的！

累了一天，也該歇歇了。我趴上了床眯起了眼。

明天？明天就是方倩的婚禮，我要不要去呢？

去？不去？去？還是不去？還是去？……

不行！奶奶的，去！一定得去！

易江？哼哼，嘿嘿！

主意已定，我爬起來向外走去。幹嘛？當然是買件新衣服去啦！可不能就穿著又臟又臭的工作服去。就是些快掉色的T恤也不行！多掉價啊，想我堂堂唐吟能丟得起那個人？！

可是可是，當我一看錢包的時候傻眼了！

一張百元大鈔倒是嶄新嶄新的，可除此之外的那兩個黑呼呼的一元硬幣和幾張皺巴巴的毛票卻怎麼看怎麼叫人彆扭。現在是月底，工資要下周才能發，這點兒錢要是花出去了，那我吃什麼、喝什麼去？我堂堂唐吟還不至於淪落到吃百家飯的窘境吧！

「呃，那個什麼，我……」我訥訥地進屋，想跟馬恩三先借點兒。反正這工資也快發了，下月再說下月的事兒吧！

「嗯？什麼事兒？」馬恩三戀戀不捨地把眼睛從那本小破書上挪開，有些不解地問。

「你，能不能借我點兒錢？下周發了工資就還你！」都說欠錢的是大爺，可那有個前提：你得先借著錢！要是還沒借著，那就得先要有做「孫子」的覺悟，您說是不？正因為借錢的時候做了「孫子」，那還錢的時候還不得做做「大爺」平衡平衡？其實，這做「大爺」還虧著一輩呢。要我說，那就得做做「老爺」！不過，畢竟是自己借人家的錢嘛，虧了的這個輩份，就當利息好了！

「多少？」

「呃，二百吧……」不能借多嘍。一個月就四、五百，等發了工資還了這錢，我下個月的日子就要過得很節儉很節儉、網吧都要少去盡量不去才能度過難關了……要不，再打麻將的時候多贏他們點兒？

馬恩三很痛快地從他的錢夾里拿出了二百遞給我，還問我：「夠不夠？」

「夠——！」我很滿意。遇到個痛快人，真是做什麼事兒都順心！

唉！沒錢的感覺，真他媽的超不爽！現在，我多多少少能夠理解和體會方倩的心情了。

有錢和沒錢，是兩種感覺；有小錢和有大錢，是兩種心情。當我走在街上的時候，我體會到了有點兒小錢的心情，很充實、也很開心，雖然這裡面大部分還不是我的。

總的來說，我不討厭逛街。以前陪女朋友逛街的時候少，主要是因為我沒時間，忙！如果有時間、如果恰好又是夏天，我是很樂意去逛逛街逛逛商場順便看看衣著暴露點正苗好條子棒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美女滴~！就算大街上沒有，商場里的營業員也有不錯的嘛。裡面又有空調，不必遭受烈日當頭照的痛苦，何樂而不為呢？

「歡迎光臨~！」這不，立馬就湊上一個來，看著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嬌滴滴的聲音聽著就舒服。

這家商貿中心據說是個村辦的集體企業。前些年縣城擴建的時候，政府把他們的地給收了，然後撥了點兒款，幫他們建起了這麼個以零售為主、集家電服裝金石玉器和超市於大成的一家綜合性商場。後來他們又自己聘請了一位CEO，業績扶搖直上，幾年時間就追上百貨大樓和人民商場，取得了三分天下而居其一的良好成績，被傳為當地業界成功的典範。

「我要買件襯衫，還有一條褲子。」這兒是專櫃，經營的是牌子很有意思，叫做「奴隸主」。有個性，我喜歡！

「襯衫在這邊，褲子在這邊。」營業員小妹妹熱情地為我指引著。她們的服裝是統一的，上身是半棉半滌白色短袖開領襯衫，下身是黑色滌質短裙，腳上是黑色半皮（全皮？全革？不清楚，沒摸過……）涼鞋。其他兩家，百貨大樓的是紅色的裙子，人民商場的則是帶藍色豎條紋的襯衫。

她們的襪子是不統一的，這丫頭穿著的就是一雙黑色長筒絲襪。不知道是這雙襪子不夠長還是裙子太短，要不就是她的身材太過高挑，再不就是她故意的，反正我在她一挪一晃的時候是看到了那雙襪子在她雪白的大腿根部露出的那圈兒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