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閱還沒打開紅包,公司的微信群里王培源炸出一句:川哥你太客氣了!緊接又有幾人紛紛說「川哥上道」,「川哥是會玩的」。
林閱心中喜悅霎時去了一半,將紅包點開,66.66元。
她有些沒滋沒味的,便也給他回了個88.88元,順帶附上一句「恭喜發財,破費了」。她想,自己好歹還比他多了四個二呢。
一直吵嚷的群里,陳麓川回復了一句:今年興這個,圖個吉利,大家新年快樂。
過了好一會兒,陳麓川才又回她:新年快樂。
林閱不免覺得自己可笑,人家壓根就是群發紅包,對她並無任何特別。
喜歡一個人,總要止不住去揣測他的一言一行,就連他打個嗝,都恨不得拿出當年做語文閱讀理解的勁兒去揣測是不是別有深意。
然而嗝就是嗝,嗝之外的一切,都是人自作主張強加其上的解釋。看似有理有據,實則狗屁不通。
她也緊跟著說了句新年快樂,等了半分鐘,沒見回復,正要退出微信,頂上字一閃,變作「對方正在輸入」。
林閱本已平復的心情便又立即揪緊,然而瞪大眼睛瞅了片刻,「正在輸入」消失了,對方卻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回復。
她不死心,又等了許久,再無任何動靜。
林閱立時泄了氣,只覺得提示對方正在輸入這功能簡直殺千刀的讓人難受。
吃過中飯,稍歇了一會兒,林閱去幫何珊準備晚餐。下午四點半,三叔一家從三嬸老家回來了。三叔林立宏,三嬸陶美芹,兩人有個兒子,名叫林展。
林展小林閱四歲,從小做事兒一根筋,一點就炸。畢業后經學校老師推薦,在江城電視台里謀了個職位,天天在外跑新聞,磨礪了一年多,四肢五官是給磨得脫去了稚氣,行事作風卻一點沒變。
林展先跟林立明打了個招呼,轉身便鑽進廚房,「二媽,偷著做什麼好吃的?」
何珊笑道:「松肉,你最愛吃的。」
林閱嫌他長手長腳地在廚房裡礙事兒,伸出一掌將他往外推,「油煙大,你趕緊出去。」
林展瞧見旁邊拿白糖漬了盤西紅柿,拈了一片兒,這才出去。
何珊無奈笑道:「還跟小孩兒一樣。」
過了一會兒,陶美芹進來幫忙,林閱便出去了。林展正抱著手機玩遊戲,林閱坐到他身旁,瞥了一眼,自己工作室出品的。
林閱不無得意,「好玩嗎?」
「一般,就打發時間,rpg(角色扮演遊戲)不都一個樣。」林展頓了頓,抽空瞟了一眼林閱,「這遊戲該不是你策劃的吧?」
「……不是。」
「那你跟寫這遊戲的策劃說說,文案爛得不行,小學語文水平就能出來做遊戲了。」
林閱笑了。
林展玩了一會兒,關掉遊戲,從盤子里拿出兩個小核桃,一起握緊捏破了,遞給林閱一個。
林閱問他:「最近工作怎麼樣?沒再闖禍吧?」
林展瞥她,「你什麼意思?我現在可是欄目組紅人,你沒看電視么,好幾個新聞都是我搶的獨家。」
「沒看,這我還真不知道。」
林展「哼」一聲,「我現在找到奮鬥方向了。」
林閱好奇,「什麼方向?」
林展微眯了眯眼,片刻,「……先不告訴你,事兒成了再跟你說。」
「說說看嘛,興許我還能幫你參謀一下。」
林展瞥她,「你?男朋友找著了嗎?相親順利嗎?三十歲前能結婚嗎?……」
林閱氣笑了,「……行行行,你現在也跟我媽一個戰線了。」
和何珊一個戰線的,還有三嬸陶美芹。吃過晚飯,林閱剛幫何珊收拾完廚房,陶美芹朝她招了招手,「林閱,你過來,三嬸跟你說兩句話。」
林閱嘆了聲氣,已猜到陶美芹要說什麼。果然,待林閱掩上卧室門,陶美芹開門見山道:「林閱,你跟徐堃來往有一陣了吧,能不能直接和三嬸說說,你現在是個什麼想法?」
林閱一時沒吭聲。
陶美芹和顏悅色道:「我畢竟是中間人,徐堃的媽媽也問過我幾次,我都替你敷衍過去了,只說小輩的事,隨你們自己去。但是這畢竟是相親,也不是自己自由耍朋友。徐堃他們目的很明確,就是想找一個脾氣和順,工作穩定的,最好一年之內就能把這事兒敲定下來。大家也都是成年人,有些話不用遮遮掩掩的,挑明白了說,對大家都好。你就跟三嬸交個底,喜歡不喜歡?沒關係的,要不喜歡,三嬸會替你說話,不會得罪人。」
林閱張了張口,「三嬸……我……」
陶美芹瞅著她的神色,「其實徐堃那邊也知道二婚是個缺陷,條件放得低,說彩禮嫁妝都好商量。我跟徐家認識很久了,我敢打這個包票,徐堃人很靠譜。而且他這條件真不算差了,雖說公務員工資不高,然而工作穩定,還有房有車……」
林閱勉強笑了笑,「那三嬸,徐堃和他前妻為什麼離婚?」
「性格不合,」陶美芹皺了皺眉,「他前妻我見過幾次,那脾氣臭的,吆三喝四,誰受得了?」
林閱一時也是躊躇不定。若戀愛結婚都能像編程一樣,一行代碼一條指令,清清楚楚,自然不會有這麼多紛繁複雜、心有不甘。誠然,單論條件,徐堃配她一點不差。可人與人相處,不是單靠條件決定,還有些更是玄妙的東西,全無理智,純粹只是情感的衝動。
對於徐堃,她沒有這樣的衝動。
「三嬸,您費心了,過兩天我親自跟徐堃說清楚,你看行嗎?」
陶美芹看她半晌,笑了笑,「成。林閱,其實你是個有主意的人,我看得出來。年輕嘛,誰都有點幻想。可到了一定歲數,還是要腳踏實地。其實我也真不想再摻和你這事兒,你相得累,我也介紹得累。我為什麼要干這麼不討喜的事兒,還不是因為你媽托我的。她很操心你,有一回跟我說著說著就抹眼淚,說害怕,說你性子有點兒『獨』,她也不想逼你,但一個女人再怎麼要強,總是要回歸家庭的……」
林閱心思飄出去,只覺痛苦煎熬。
十多年一直割捨不下,然而臨到今日,已有山窮水盡之兆,她尚能揮霍的時間,疏忽只剩下一截。
與此同時,現實好似萬鈞巨石,死死拽著她不斷往下。
初六假期休完,林閱搬新家,公司里《補天》也正式進入鋪量環節。所謂鋪量,就是要將遊戲的系統、功能、人物、付費等所有東西全部做好,順利的話,一般得耗費四到五個月。鋪量完成,遊戲開始內測、刪檔封測,直至全部調整修改完成,才能最終公開測試,進入運營階段。一個手機遊戲,順利完成大致需要十個月到一年時間。
林閱作為這個項目的主策劃,負責整個項目,協調程序、美術和策劃之間的工作,必要時候,還得出來背鍋。
而作為主程序的的陳麓川,對待工作十分較真,不代入任何私人情緒。他傑出的水準使得他對自己要做的事兒胸有成竹,同時,也意味著他對自己認為毫無意義的事兒格外刻薄。
簡而言之……優秀程序員的通病,看待所有策劃都像看待傻叉。
林閱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倖免,是以只要一般程序員能夠解決的,她就盡量不去麻煩陳麓川。而一般程序員不能解決的,多磨幾次多求幾次,他們最終還是能夠解決。是以,一日一日相處下來,她與陳麓川正面交鋒的機會竟然並不算太多。
反倒是趙清雅,常以各種名義前去請教陳麓川。
柴薇撞見了,不免暗諷兩句,「以前她不是號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么,怎麼陳麓川一來,就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了。什麼都不會,還留這兒幹嘛。」
對林閱,又格外恨鐵不成鋼:「你就按兵不動吧,等哪天趙清雅把牆腳挖下來了,你可別對我哭。」
林閱笑笑,心道「挖牆腳」這個形容可不太對,陳麓川又不是她的。她現在只放少量心思去操心其他,因新家什麼東西都缺,添置數次,仍不齊全。下班忙,上班更忙,她樂於將自己累得不想去思考。
有天,林閱拜託趙清雅幫忙將現有的一個細節小做修改。
遊戲設定的是,玩家通過攻擊怪物可以增加mp(魔力值),但是現有畫面並未將其表現出來,玩家只能看到自己的mp在漲,卻不知道為什麼漲。林閱便希望當玩家攻擊怪物時,能有一個光點從怪物身上飛出來,飛向mp狀態欄。
「……這個光點最好能夠弧線飛出去。」
趙清雅正在敲代碼,聽完林閱的陳述,頓了頓,「直線可以,弧線不行。」
「做一條拋物線就可以了,根據拋物線的路徑確定坐標……」
趙清雅轉個身,抬眼瞧著林閱。她這人長得漂亮,然而不與人說笑時,神情總顯出幾分冷清。「做拋物線需要時間,萬一做了,效果並不好……」
「總得先試試。」
「可我覺得這沒必要,大家都是用的直線……」
「技術的核心不就是創新嗎?」
趙清雅微抿了抿嘴,轉過身去,「反正我不會做,我覺得沒有任何意義。」
雖說策劃一貫得裝孫子,但趙清雅態度堅決,表明了已是軟硬不吃,別說裝孫子,裝重孫都沒用。
林閱嘆了聲氣,不得已,只能硬著頭皮,前去找陳麓川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