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憐惜(
「不要了……」
被抵在床頭的小女人哀哀求饒,聲音纖細而柔媚,如同渴求憐愛的小貓。樂文小說|男人短促地發出一聲低笑,俯身舔吻她可愛的頸窩,在她扭捏躲閃中入得更深。一邊幾近癲狂地索取,一邊封吻住那張嘗不夠的小嘴。
「唔……」
章若願猛地睜開眼,坐起身,環視四周漆黑一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做了春~夢。底下黏~膩非常,她紅著臉走近浴室沖澡,一進去就看到腰間雪白肌膚上那幾道顯眼的紅痕。
想到昨天晚上,伸手不見五指的車廂里,他掐著自己的腰肢,喉間發出動情地粗喘,一像冷靜自持的男人在那一刻粗魯的不知輕重……
不能再想了,章若願急忙打開水龍頭,冰了冰滾燙的臉頰,匆匆洗了個澡,裹著浴巾重新躺到床上,打開手機準備看個時間,先看到了一條簡訊提示。
好好睡覺,醒了跟我說。
這口吻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章若願看了看收到簡訊時間是凌晨三點十四分,心裡美滋滋,抱著手機回了個揉眼睛的表情。
剛把號碼存好,詹景冽的電話立刻打過來。
「醒了?」
他的聲音溫淳好聽,聽起來不啻於一種享受,章若願捂著被子偷笑了一下。
「剛醒,你呢?」
「沒睡。」
章若願剛想問為什麼,那頭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和夢裡一樣悅耳撩人。
「想了你一晚上。」
章若願臉頰通紅,明明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一聯繫到昨晚夢裡的內容,她居然可恥的想歪了。
唔,果然近墨者黑,跟某人呆久,她都變壞了。
「想我沒?」
隔著屏幕,也能想到此刻那端那人,一定眉頭壓低,眉尾斜飛,嘴唇抿成一線,唇角卻微勾起不易覺察的弧度,心情甚好。
單是這麼想著,章若願也跟著愉快的彎起嘴角,卻還要口是心非地不肯承認:「才沒有。」
隨即,太子爺默了片刻,勾聲逗她:「哦,那你想什麼我猜猜,該不是……想要了?」
嗷嗚,捂臉!大白天這麼一本正經聊這種話題真的好嗎?說好的高冷禁~欲人設呢殿下!
有個分分鐘把自己撩到腿軟的男朋友,那滋味真是奇妙的難以言喻。章若願懊惱地把臉埋進枕頭裡,腿軟著轉移話題。
「你今天還去不去公司了?」
知道她臉皮兒薄,再逗下去該惱了,詹景冽見好就收,只得順著她說道:「去,不過……在那之前想先見見你。」
滑下通知欄,章若願看了看時間,快八點了,疑惑著捋了捋頭髮:「現在嘛?」
詹景冽笑而不語,只問道:「還困不困?」
章若願一臉茫然:「不了唄。」
然後就聽到他醇厚低沉,好聽得讓人渾身酥軟的嗓音,溫柔到不可思議地開口:
「那麼現在,穿好衣服,下樓打開門,到我懷裡來。」
章若願怔愣了十秒才回過神來,佯裝淡定的哦了一聲,掛了電話火速竄下床,從衣櫃里隨便套了件,噠噠往樓下跑。
一股腦兒飛奔出大門外,一眼就看到剛剛還在她夢裡囂張跋扈的主角,此刻正倚在車前等著她。
純黑色衣服熨帖出挺拔修長的身形,精簡洒脫的側臉線條,與周身那股高冷磅薄的氣勢渾然融為一體。
而這般奢華的男人,在看到她的瞬間,微挑了眉頭,輕勾了唇角,冷硬的臉龐因著微小的變動,略微柔和幾分。
那般目不斜視,彷彿跨越古今,只等她一人。
對上他專註的目光,章若願不自覺想起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前進的腳步也逐漸慢了下來。
「過來。」
不等她遲疑,詹景冽站直身體,朝她伸出胳膊,清晰無比重複道:「到我懷裡來。」
章若願怔愣片刻,很快便不再猶豫,依言邁著碎步朝他走過去。沒等靠近便被他急不可耐的一把拉過去,圈抱在懷裡。那般霸道的動作,在他做來,卻如同天經地義。
「這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章若願也不反駁他,有些貪戀他近乎幼稚的佔有慾,慢慢把頭依偎進他懷裡,聽到他從胸腔里溢出來的宣告。
「以後,除了我懷裡,你哪都不許去。」
章若願起初不曾接話,低著頭的嘴角卻掩飾不住地微微翹起,指尖輕輕點著他的胸口,許久才低聲呢喃了一聲。
「我哪都不去。」
能去哪兒呢?乾坤朗朗,看似天下之大,無處不容己身。可被你放在心上疼寵過,才知道,住不到你心上那方寸之域,都是客死他鄉。
她柔若無骨的窩在自己懷裡,像一隻渴求憐愛的小貓,乖巧得不得了。再不復從前那樣疏離防範,為了討自己歡心而不得不假裝出的溫柔小意,此刻的溫柔,正是長期以來,他夢寐已求。
詹景冽小心抱她上了車,在一片脈脈溫情中輕輕吻她的臉頰,拿捏著力道,唯恐不知輕重,揉碎了眼前這一切。
從醫院醒來,入目的是她全然不設防,滿含憂切關心的眼神,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世界與他主宰的那個時代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失眠了一整晚,腦海中全是醒來后她舉止之間不自覺的信任與依賴,她眼中的那份毫無遮掩的感情,讓他三年來,胸臆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終於煙消雲散。
原來被放在心上疼著寵著,愛若珍寶的小東西,終於也願意打開心扉接納他。那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總也喂不熟的小白眼狼,終於……終於還是跟他親近了。
而這一天,他等了三年。
僅因為這一點,這個全然陌生又光怪陸離的世界對於他來說,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在這個世界里,雖然他不再是高高在上,手握生大權,掌控生死的太子殿下。雖然他要適應陌生的環境,學習一大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本領,處理一件比一件更棘手的事情。但至少在這裡,章若儀還活著。
唯章若儀活著,他才有走進她心裡的可能。
想起來還有些可笑,在被嬌氣包冷眼相對的一千多個日夜裡,他曾無數遍設想過章若儀不死。
呵呵,怎能不可笑?
他居然設想一個膽敢往儲君頭上扣綠帽,私下與人暗通款曲,最後竟珠胎暗結,公然藐視皇家權威,折辱皇室尊嚴,不知禮儀廉恥,千刀萬剮尤不能解心頭之恨的女人活過來!
第一次見識到章家美名遠播的大姑娘,是母後有意安排的一場相看,她一鵝黃緞面雪鍛衫含笑起身,見自己打量從容不迫。儀態嫻雅端莊,身姿裊娜娉婷。即便是他也不由感嘆一聲,不愧是章家嫡女,自有名門風骨。
因與懷豫交情匪淺,他與這章大姑娘十分禮遇。
想他自幼便內斂意靜,性子薄涼,長於宮廷,見怪趨炎附勢之徒,更加不近人情,非至親好友不得近身。
等閑如此,遑論女色。
待及弱冠,能稍假辭色的女子寥寥無幾,
母后見狀大喜,不日央父皇欽點她為太子妃。
那時他尚不知情為何物,自栩一生不遇摯愛,正妃之位本就無關感情,能者居之。章若儀出身名門,無論容貌還是才情京都貴女無人能出其右,且她可當得他近年來唯一接觸過的女子,也並不討厭。
就當時來講,她是最好的選擇。
正妃之位一經敲定,了卻了一樁煩心事,他再也分不出任何心思顧慮其他,全身心投入南方災情上。
也就是在這長達一年的南下治水中,章若儀與他如手如足的兄弟有了私情。
他們瞞得夠深,也藏的夠好,直至大婚那天晚上,他才瞧出端倪。
因他向來不近女色,加冠之年尚無一子嗣,母后對血脈傳承尤為上心,婚前一月便遣了經驗豐富的葯膳嬤嬤為章若儀調理身子,力求早日受孕。
所以,新婚之夜太子妃葵水突至,這種情況決計不可能發生。
那晚,他獨自一人在外室坐到天亮,腦海中一遍遍回想著葯膳嬤嬤欲言又止的回稟:「回殿下,這……酒水中確實被人動過手腳,可……可奴婢已事先提醒過娘娘……」
葯膳嬤嬤從小看顧他飲食,從未出過差錯,她若說提醒了,那便一定是提醒過了。
一個女人在洞房花燭夜喝下明知會讓自己來葵水的酒,這意味著什麼……
她不想圓房,不想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女人。
就連尋常男人都不能接受妻子的排斥,遑論他。但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追問,只是揮揮衣袖下了江南。
他不懂女人,不懂感情,也不願意去懂。
那時他想,再大的矯情都會拜給時間。她既已是自己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太子妃,就該認命。等南方水患治理好,她的情緒也該鬧夠了,他沒那個閒情逸緻煩憂感情的事,有些問題還是冷處理省得麻煩。
章若儀若是識相,他便與她相敬如賓。若是一直不肯,他也不勉強,納兩名側妃,開枝散葉便是。不說章氏一門盤根錯節,僅憑與懷豫相交多年,她一生只要循規蹈矩,不出大的紕漏,他不會薄待了她。
他專註於治災之策,萬不曾料到,這個人人稱頌,最是知書達理,由章閣老親手教習出來的章氏嫡長女,居然給了他雷霆一擊。
數月後,他於江南府邸收到一封快馬加鞭十萬火急的書信,白紙黑墨只有五個字,他卻看了一夜。
——太子妃有孕。
呵呵!有生之年第一次全然不知所措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吧。
即使對這個正妻並無絲毫情愫,但她是自己明媒正娶、跪拜天地、昭告天下的妻子,而如今兩人未曾有過夫妻之實,她卻懷有身孕。
從頭綠到腳的滋味,讓他出離憤怒。尤其是在經過全面徹查,調出真相,發現那個姦夫竟是楚辭!
萬語千言,猶不足以詮釋他心頭重創。
他終於正視到章若儀,這個他拜過天地理應無比熟悉卻從不曾了解的章家嫡女。
好一個家風清正,好一個知書達理,好一個秀外慧中,又好一個端莊賢德。
最剜心的卻不是為這麼個不知廉恥的女人,而是與之苟且的男人。
世間最荒唐的事,莫過如此。
查出真相前,他曾經給那個姦夫安排了一千種一萬種殘酷死法,保證讓他痛不欲生,後悔來人間走一遭。
可最終,這個讓他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人,竟是追隨他出生入死,出謀劃策不知凡幾,數次相救於危難的兄弟。
楚辭之於他,如手如足。
而彼時,他所有的顏面被這隻手打得破碎支離。
調楚辭南下是父皇的意思,新婚之夜未曾圓房瞞得過天下人,卻瞞不過母后。自然,也瞞不過父皇。
涉及皇家血統的繼承,父皇既知,便不會坐視不理。從將楚辭調離京都的那一刻,他已經知曉了這兩人最終的結局。
念著往昔兄弟情分,他命舍祿放出消息給楚辭親侍,打算全了兩人最後一面。只可惜……
父皇夜召他入宮,商榷如何處置章家。於情於理,章若儀的所作所為,章氏一門株連九族仍不為過。但父皇感念章閣老三朝輔臣,盡忠職守,耿耿忠魂。章家三子各個身居要職,章氏旁枝力量不容小覷,牽一髮動全身。
最後決定壓下此等皇室醜聞,並以此要章家一生輔佐帝王成就霸業,永世不得叛變。牽制的籌碼便是章家嫡出九姑娘,章閣老心頭肉掌中寶的嬌氣包。
沒人知道,這道密旨里他存了私心。
御花園初見時,她不過還是個孩子,雖生得欺霜賽雪,可稚氣未脫,匆匆一眼,不過些許印象罷了。
與章若儀大婚那一日,她要笑不笑,要哭不哭,豆大的淚珠兜在眼眶裡怎麼也不肯落下。最後小碎步跑到他跟前,扯著他的袖口,仰著雪玉做的小臉,認認真真囑咐他,好好待她大姐姐。
那時他不由好笑,也不由生出些憐意。或許是拿她當孩子,倒沒對尋常女子的厭惡,難得理睬回道。
「那是自然。」
從南方回宮,章若儀捧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供認不諱,他冷笑一聲,拂袖而去,正撞上前來探親的她。
彼時章若儀已被變相軟禁,她吵鬧撒潑生要見人。他耐性全無,隨手將她像拎兔子一般揪起來往宮外丟給隨從嬤嬤。
誰知撒手時,身上沾滿鮮血,他嚇了一跳,她更懵,傻愣愣站在原地,眼眶裡又盛滿了一圈淚珠子。
隨從嬤嬤笑著端來一碗紅糖生薑水,開心極了,笑得嘴都合不攏:「九姑娘這是長大了!」
他啼笑皆非,那件帶了血的袍子卻被舍祿收起來。
再便是章若儀死的那一天,她不知從哪得了消息,又機靈古怪躲過了守衛,正撞見那一幕。
她抱著章若儀冰冷的屍身哀哀恫哭,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他的心也跟著微微抽疼。
她宛如木偶一般在冰涼的地板上坐了一天一夜,嘴唇蒼白,面無血色,再看向他的眼神有什麼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知道,她一夕之間長大,再不復往日懵懂爛漫的那份純粹。
可他生了憐。
莫名地,他想照顧這個笑起來讓人溫暖,哭起來讓人心疼的小姑娘。
即便她恨她怨,可他憐……
由憐生愛,不過瞬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