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姊再有男子氣概,終歸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兒,二姊更是不捧著不行,他沒有兄弟,也不曾將樂逍遙當兄弟,但是對於季清澄,他希望彼此間有這一層不會消失的關係……那樣季清澄或許就不會再防備他,不會對他的單純心意有所疑惑了吧!
許久。
「嗯。」
大概是嗓子很細,季清澄的聲音微高,但是不會尖銳得刺人,聽習慣之後,認真形容起來,就是能撫慰人心的磁柔吧。
遲疑了許久,讓姚彩衫放下心的不只是那含在嘴裡的應答,還有終於解開衣衫的布帛聲,當水聲響起之際,他忍不住又開口了。
「慢慢浸進去啊!」
「呀!」
又是一聲幾不可察的驚呼,還有被驚擾的水聲,姚彩衫有些手足無措,知道自己又嚇著人了。
「拜託你別瞎緊張,我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麼的,這輩子縱使要死,我也發過誓,一定要死在溫香暖玉的懷抱里的。」姚彩衫無奈頓了頓,才又心不甘情不願接著道:「我只是要提醒你別貪暖和就急忙泡進熱水裡,很多人突然氣血一上涌就中風了!」
屏風后。
「嗯,我知道。」
姚彩衫扁了下唇,「真知道?」
「真知道。」
屏風后的聲音急忙接應,在水聲又起前。
應該是泡進去了,姚彩衫大眼一轉。
天賜良機,就他們兩人,泡澡得一段時間,既然沒事做嘛……
「打離開華家之後,這段時間,咱們都在趕路,我有件事一直忘了問你。」
「嗯,什麼事?」
姚彩衫以靴尖敲著地,「要我猜錯了,你也別惱喔……清澄,你是不是偷偷中意我二姊?」
他的心情不平靜是進了華家后的事,而在華家最大的改變,不就是華自芳對二姊的呵護有加嘛!
是嫉妒嗎?這個心思深沉的季清澄,原來也會嫉妒啊!
而且,二姊近來也常黏著季清澄,有時密切得連他都插不進去,偏偏又不想閃到一邊去涼快,只好忍耐著尷尬氣氛,硬待在這兩人的身邊。
屏風后悄然無聲,當姚彩衫快要耐不住氣時,回答聲響了起來--
「這不正好,你和姚衣衣不很盼望我鍾情於二姑娘?」
理所當然的生硬回答,隱隱有著難以理解的氣憤。
姚彩衫嗅得出季清澄的不痛快,卻不明白自己是什麼地方又惹到她了。
「清澄,你是不是還很怕我,很討厭我呀?」
唉,他總是會想起自己失去理智的荒唐事,那時季清澄閉著雙眼,視死如歸的模樣。
天曉得,他怎麼可能會揍他!而且,季清澄是不是還在怕他失控呢?
這些疑惑壓得難受,像滾雪球,他今兒個非得好好問清楚不成。
屏風后,一聲幽長嘆息傳來。
「我不討厭你,或許,就是這樣才麻煩。」
姚彩衫聞言,心情好了起來,但不可避免好奇季清澄聲音中的無奈從何而來。
「彩衫,若我娶二姑娘,你會高興嗎?」
為什麼不?!
「那樣咱們就是姻親了!」姚彩衫笑著回答。
他沒看見,在屏風后,浸在浴桶里的季清澄,笑了。
笑得像是將要消失了般。
轉眼又是好幾天過去。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出乎任何人的想像,還以為掉入冰田已經夠糟,但姚衣衣的多災多難才剛開始,一天之後,出於對水寒的內疚,為了彌補她掉入冰田時毀掉的冰,她忘了不能頂著大太陽去除雪,結果引發了雪盲。
被送到暗房去養病的姚衣衣相當硬氣不要人陪,因為姚家姊弟習慣了無功不受祿,於是每一夜,季清澄總陪著姚彩衫、華自芳去為水家人送夜消茶水。
當初在華家也是如此,但進了水家后,一如這些日子的趕路,姚彩衫總和季清澄同房。
雖然不是同床共寢,但季清澄真的快要受不了這麼沒日沒夜,和姚彩衫混在一起,處在相同的空間里,呼吸著相同的空氣。
看著他的笑臉,她總有一種快要透不過氣來的胸悶,她受不了他強大的存在感。
下午時分,趁著姚彩衫去看姚衣衣,她提著茶具,來到一間廂房,敲了敲門后,直接推門而入。
映入眼帘,是一雙先是期待而後黯淡,但接著卻露出心安的圓潤眼眸。
季清澄挪開了眼,一邊拂除身上沾到的雪,一邊啟聲。
「很抱歉,我不是華公子。」
坐在案前抱著暖杯的姚爾爾輕聲笑著,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梅花香。
「季公子請別打趣爾爾了。」
想見他,更怕見到他,這種矛盾心情,她懂。
季清澄沒有回答也沒有笑,逕自打開茶具,將小炭爐拿出燒水,在水沸第二次時放入了一勺茶末攪拌,第三次沸騰時再放入一小勺涼水,止沸后從爐上移下,雖然是花但也是葯,知道姚爾爾肯定在喝華自芳調的花露,喝茶會解藥,她便自顫自飲用了起來。
啜飲著茶湯,早就不僅什麼是苦。
「外頭,下雪嗎?」姚爾爾眸光投來,柔柔地問。
季清澄喝了口濃茶,暖了心口后才頷首。
「天雪開工,看來今晚又要到冰田裡去送茶水點心了。」
又得和姚彩衫在一塊……還不如就這樣陪著這二姑娘,知道二姑娘心裡有人,她不用多擔心。
姚爾爾聞言,起身取了個小碟來。季清澄低頭一看,是清淡精緻的百花糕,內心不由得苦笑,毫不客氣地掰了一塊,動作斯文地配著茶吃了起來。
「這糕是你的點心,就這麼給我吃好嗎?」
總是無法相對,無法回應,眾人之間複雜的情意糾雜成團,水寒對姚衣衣的在意,只要有生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若樂逍遙和楚小南也在,這一環咬一環的情況恐怕會更嚇人。
姚爾爾自然地皺眉,「太多了,我也吃不完。」
季清澄聞言,眸光微勾。
「我指的是他的心意。」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姚爾爾口中的不可能觸動了季清澄的心。
「如同水寒一心向著姚衣衣,華自芳看起來真心不假。」她知道自己不該多嘴,但她忍不住,一如那夜在江上,她看著姚爾爾的無知無覺,便痛得受不了一樣。
現在不是因為痛苦,而是華自芳的溫柔用心,令她也不禁動容。
自個兒是不可能了,但世上有情人間的情意若能相對,若能接受和回報,會是多麼美好,她不否認,她想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為求一個安慰……
姚爾爾幽微一笑,「這倒是,要是果真如此,那樁神旨娃娃親或許還能造就一對好姻緣。」
「一對?你不算在內嗎?」季清澄沒多遲疑,放軟聲音問。
「我只是說水當家和大姊之間的感覺不壞。」姚爾爾閃躲什麼般的回答著。
季清澄放下茶杯,清冷目光定在姚爾爾蒼白的笑容上。
「只是因為你無法生育嗎?」她將心中的推測不加修飾地拋了出來。
或許是沒有料到會被別人察覺,姚爾爾瞬間瞪大了眼,季清澄勾起一抹若有似無,極易被忽略的淺笑。
不是在嘲笑什麼,只是因為心有所感。
「依令弟愛說話的習慣,和他同住了六個月有餘,再拼不出真相,我就是個聾子了。」
這六個月來,一起吃一起住、一起走過大江南北,有什麼事情能瞞得住,況且姚彩衫又不是這二姑娘,一根腸子通到底。
「這理由還不充足嗎?」姚爾爾極為無奈地,總算能夠傾吐地道,間接證實了她的猜測。
季清澄倏地能夠理解姚爾爾為何逃避華自芳。
「這倒是已經足夠,華自芳怎麼說?」
「他說他不在乎。」
「他那麼說嘛……真是的,他要不這麼說,你還不需要為了他點滴計較,但他一那麼說后,無法不在乎的你,就必須為他在乎了,是吧?」
季清澄頓了頓,逸出冷冷聲音。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姚家也是單傳男丁,你打小耳濡目染,知道姚彩衫必須傳宗接代繼承家業,所以華自芳不該要一個會在乎的人去不在乎的,尤其是深知事態嚴重的你。」
這話,她也是說給自己聽的,雖說因為這樁神旨娃娃親,而眾人常將焦點放在他兩個姊姊身上,但姚彩衫不折不扣是姚家的獨子,他是非得娶妻生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