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季清澄看著可愛的弟弟們,微微的笑了,如同流星一閃而過,卻更令人難以忘懷。
「清涼,清澈,二哥不是孩子了,能夠照顧自個兒的,又怎麼會被發現呢?」向來就不曾被喚作二姊,對「二哥」這稱呼也用慣了,季清澄無法不溫柔以待她視為珍寶的可愛弟弟們。
曾經,因為她的存在,清涼差一點就不會來到這世上,而清澈也會跟著消失,這更讓她珍惜,甚至願意去寵愛這來之不易的緣分。
季清津不能再忍受更多地捶了下桌面,聲音不大,但他難以壓抑的心意,卻已凌駕所有。
「好,大哥陪你走這一遭,不能放你獨自一人。」
兄長自責的表情,令季清澄微搖頭,但心頭極暖。
「哥哥,你可明白這話有多不切實際?嫂嫂肚子雖還看不出來,但剛懷上了娃娃,現在又是茶事最忙的季節,你和爹都不可能在這時候放著正事不管,陪我走這一趟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們就別多操心了,我一個人能應付得來的。」
季清澄又是一笑,但不若先前,冷涼得不帶半分溫度。
「娘臨終前,我曾跪著發過毒誓讓她安心合眼,此生要以男兒身份活下去,所以你們放一千兩百萬個心吧,做了近二十年的男兒,我絕對會信守住我的諾言的。」她笑著道。
季家人們又能如何,見她心意已決,雖然不情願,也只好半放棄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同一時刻,季家的廂房裡,以樂逍遙的屋子最為熱鬧。
熱鬧,也算是吧,如果以胸口火熱狂奔的程度,姚彩衫無奈笑想,他真的爆想手刃這愛興風作浪,打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的邪魅男子。
他沒有兄弟,但此刻他最想拋棄的正是和樂逍遙一起成長,青梅竹馬的回憶,方能痛下殺手。
「逍遙兄,你何必那樣煽動大姊,你明知好面子的大姊最禁不得激呀!」姚彩衫萬分頭痛的說著。
看上去亦正亦邪,面容不比姚彩衫遜色,另有一種浪蕩風情的俊美男子,臉上堆滿了笑,斟滿一杯酒遞過來。
「來來來,彩衫,這可是你最愛的美酒『夢鴛鴦』,陪我喝一杯吧。」樂逍遙笑著說。
姚彩衫被下午那一場大戰搞得精疲力竭,再急著出發也得等明兒個才能動身,用晚膳時,姚衣衣和楚小南一碰頭,再度敵人相見分外眼紅,他神經緊繃地提防兩人間再起戰火,連想問問那人想法的時間也無,此刻的確需要喝一杯放鬆。
還沒問分明那清冷人兒的心裡在想什麼。
「若說大姊是打著利用這指腹為婚,無論如何也要嫁出二姊的如意算盤……」連喝了好幾杯,他吐出一口酩酊的舒服嘆息,有神的大眼逐漸變得迷茫,「那麼季清澄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會點頭答應跟著咱們走?四男二女的婚事,怎麼想怎麼不尋常呀!」
坐在一旁自得其樂的惡友樂逍遙,搖了搖酒葫蘆,眸子里閃過一抹火一般的危險光芒。
「說不定,他一眼迷上了姚衣衣?」雖然說可能性不高,不過,一樣米養百樣人,也說不定男歡女愛就是絕對原則吧。
這下有好戲可看了,如此情況絕對是驚人發展,人生百態果真比戲更似戲哪。他怎麼也沒想到,連他這嗜酒之人都知道出產之茶有多優異的巴蜀季家二公子,那樁神旨娃娃親的婚約關係人之一,居然是--
「不可能,逍遙兄,季清澄要說對大姊一見鍾情也太遲鈍了,在帶咱們來的路上,也沒看他多瞧大姊幾眼呀!」
雖然從未曾對一個特別的人兒,出現過那份想要永恆的心情,但在京里,早見識過為大姊美貌痴迷的人看得有多目不轉睛,不知道樂逍遙此刻在動什麼歪腦筋,姚彩衫面對增加了楚小南來阻礙的困難旅程,只想一醉解千愁。
偏偏,打小生在賣酒之家,他千杯不醉。
「無妨,這樣更有趣些。」樂逍遙笑吟著。
姚彩衫聞言,虎眸又瞪。
為什麼天底下就是會有這種爛人,外表漂漂亮亮,但骨子裡卻是只愛隔岸觀虎鬥的糟糕個性?
「對,對你來說當然有趣,因為楚家女少東也來了嘛!接下來定是沒有太平日子可以過了。大姊還想要一路上收集未婚夫們,等全齊了后才回長安,到時大姊究竟要將二姊嫁給誰,鐵定又是一場大亂斗,不過,反正大姊是絕對不會考慮把二姊的幸福交在你手上,你當然樂得輕鬆愉快!」姚彩衫放縱地趴在案上,恨恨地道,認真思考把眼前人拆吃入腹會不會不好消化。
樂逍遙做作地綻放一記燦爛得讓人想砍他出火的笑容。
「你不也和這婚事八竿子打不著嗎?同一胎出生的你卻逃過這樁亂七八槽的姻緣,何必這麼操心,到頭來,四家男子要娶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兩位姊姊呀!」
姚彩衫聽這置身事外的說法聽得嘴角抽搐。
「沒錯,這是和我的終身大事無關。」他先點了點頭,然後語氣一轉,變得又硬又狠,「但這卻關係到我親親姊姊們的一輩子幸福,我怎麼可能一副無事人的死樣子,在旁邊嗑瓜子聽戲!」
他真想宰了樂逍遙,看看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他有種莫名的直覺,認為楚小南每次都是沖著樂逍遙來的。
大姊這種帶著大票未婚夫,再進駐下一個未婚夫家的想法,怎麼看怎麼離經叛道,他必須嚴防事情失控。
想到失控,不經意勾起不久前險些擦槍走火的恐怖,那冷淡男子逼視自個兒的強悍眼神再度躍入心頭,對季清澄的好奇在內心風起雲湧,散發強烈的威逼感,無法再繼續視若無睹。
與其坐著哀嘆命運不公,不如起而拆解命運設下的障礙,姚彩衫仰首喝乾了酒後起身。
「喂,你要去哪兒?」
夾著些許難以發現惡意的問話從背後傳來,姚彩衫連回頭也懶。
「不要你來壞事。」他冷聲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埋怨的。
季清澄待眾人都離去了之後,鎖上房門,拆了頭巾,長長髮辮垂落在肩膀,對著鏡子,雖然認不得倒映其中的古板女人是誰,但也沒有絲毫怨恨。
近二十年來,習慣她是個男兒,再也沒有任何疑惑,還真是一件想起來就好笑的事情。
每一個人都有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她的秘密只是稍微異常而已。
有些困了,她不再鑽牛角尖,正要準備就寢,門板上響起指叩之聲。
唉,是大哥?還是大嫂?或者是哪個寶貝小弟?
季清澄嘆了聲,沒有多想地開了房門。
迎入眼,一張微微紅潤的好看面容,突地放到最大,在看了她幾眼后,突地睜大了他有神的雙眼。
「欸,原來在頭巾底下,你們苗人是編辮呀!」
無暇思考姚彩衫怎麼會在這時出現,但他在驚訝后,破天荒大發現的語氣,喚醒了季清澄沉眠多年的恐慌,她快步走到鏡前,拿起頭巾嚴嚴密密包起,不剩任何一絲秀髮。
天啊,她怎麼會如此粗心大意!還以為她不會再有任何感動,但沒料到以受驚的原由,向來無波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夜已深,姚公子有何事?」
雖然和先前差不多深沉,但不甚平靜的聲音,勾動了姚彩衫的注意力,他沒有多想什麼,大方走進了未來可能是他姊夫的屋子裡。
「我只是想向季兄道歉,之前我大姊有些衝動,她天生性子就是又強又倔,若是季兄被迫而不得不遠行,咱們不來表達些什麼也太說不過去了,你說是吧?」
輕快明亮,不是必恭必敬卻直接的真心話語,沒能讓季清澄鬆弛萌生后將心房牢牢包住的警戒心。
她不敢直視他,在忘了包頭巾被他看到之後,她很害怕。
「如果是要講這個,我不介意,你可以回去了。」她速速說完,像是要趕人一般。
可是姚彩衫裝沒聽懂,覓到椅子后,大剌剌地坐下。
「搞不好你會是我的姊夫,季兄,咱們聊聊唄,早些熟悉了好過還完全陌生,就得一路上彼此照應。」
聽到特殊的詞,季清澄轉過身。
他叫她……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