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太陰七式聯算
長孫璟對雪松並不陌生,歐陽旭身邊的絕頂殺手,方才看到他拿著劍指著那老頭兒,便知道他必定急需一名大夫。
宇文昭眉宇間閃過几絲擔憂,瀾兒懂琴音入幻之技對如今的各國高層而言,已經不是秘密,此時此刻,她的處境十分危險,如果不是各國互相牽制,誰也不想貿然出頭,那麼現在的她早已芳魂永逝。
這便是自己為何在聽到那個消息后心急火燎趕到幻城的原因,在經過楚城時偶遇長孫璟,於是兩人結伴而行。
宇文昭長年同花草打交道,他身上總是有著清淡恬雅的葯香之氣,長孫璟銀錦華服,不動如山,盡顯一國太子低調奢華的氣度,不顯山漏水,只是淡然地打量著雪松。
片刻之間,既熟悉又陌生的幾個人心思千迴百轉,過了好一會兒,宇文昭才打破沉默,「可是瀾兒身體抱恙?」
雪松握著手中的劍,神色有些忌憚,面前的這兩個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若是據實以告並且將他們帶到幻靈山,那麼對少夫人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畢竟少夫人如今身份敏感……
可是,少夫人如今的情況並不好,還懷有身孕,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誰都擔待不起。
兩難抉擇之際,宇文昭沉聲言道,「如果雪尊使擔心本王會對瀾兒不利,那麼大可不必。」
「為什麼?」
「因為,本王愛她。」宇文昭的話就像是一枚石子,落入雪松平靜的心湖。
長孫璟微微一怔,不解地看著宇文昭,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坦白,宇文霽愛鳳玖瀾,是因為她天命風格,冷玥寒喜歡她,緣於那場仙雲論劍,而這個男人愛她,是為什麼呢……?
「好。」雪松經歷了一番思想鬥爭,冷冷吐出一個字。
宇文昭眉宇間的憂色這才散去了些許,心中愈發擔心起鳳玖瀾來,雪松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幻城最繁華的大街上找大夫,這已經能夠說明一個問題了,那便是歐陽旭不在幻城。
否則,以那個男人對瀾兒的在乎程度,又怎麼會允許別的男人和她有接觸呢?
「不過,如若二位對我家少夫人有任何企圖,幻靈山的誅殺大陣隨時恭候二位!」
冰涼的話從雪松的口中道出,比那冬日的雨還要涼上幾分,令人不由自主打顫,長孫璟眼皮一跳,本來還以為可以趁此機會到幻靈山去見識見識,可如今看來,那地方似乎也不是什麼好玩兒的……
宇文昭倒是淡然,他微微頷首,「勞煩尊使帶路了。」
雪松寡言,身形一閃,長孫璟和宇文昭見狀立刻跟上,幾人施展輕功,在屋頂上掠過,似蜻蜓點水,似雁渡寒潭,輕盈矯健,引得無數城中少女驚叫連連。
長孫璟心中暗忖,好快的速度!
這幻靈山果真是卧虎藏龍,雪松提氣而行,在保持這麼快速度的前提下依然氣息沉穩,足見其內功深厚。
幻靈山第九峰懸空竹舍中,鳳玖瀾靜靜地躺在床榻上,額頭依然沁出了絲絲汗珠,桑竹用熱毛巾一遍又一遍地為她擦拭著,心中充滿了擔憂。
當聽到不遠處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時,桑竹連忙起身,走向門口,看著到來之人,一陣驚呼,「璟太子、平王殿下!」
「瀾兒怎麼了?」
越是靠近她,宇文昭的呼吸越急,生怕她出個什麼意外!
桑竹還沒來得及從驚詫中回神,便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到一邊,再回神,宇文昭已然坐在了鳳玖瀾床邊,掀開羽被的一角,將她的左手壓在被子上,靜靜地為她號脈。
多日不見,她如花的容顏似乎一點沒有變,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卻在無聲地告訴自己,一切都在變化,唯一不變的是自己那雙只看得見她的眼睛。
宇文昭毫不懷疑,她腹中的孩子是歐陽旭的骨肉,只是為何心會如此沉痛,她出嫁時,他便知道,她再也不會屬於他,然而,情之一字,求不得苦。
「平王殿下,少夫人的身體……?」桑竹捧著茶水,給長孫璟和宇文昭奉茶,雖說這兩個人他們幻靈山上上下下都不會喜歡,但來者是客,要是怠慢了客人,會讓人說他們幻靈山不懂待客之道!
過了好些時候,宇文昭才徐徐吐出一句話,「憂思成疾,思慮過度。」
「什麼?」說話的是墨玉,宇文昭的話她無法理解,因為鳳玖瀾和歐陽旭在一起時一直沒有什麼異常,就算是歐陽旭離開幻城也沒見她情緒上有什麼大起大落,怎麼可能會憂思成疾?
若是一般的大夫這麼說,墨玉定然會將其痛斥,可下結論的人是宇文昭,無風谷主最得意的弟子,唯一一個在醫術上可以與歐陽旭媲美的人。
宇文昭凝視著鳳玖瀾那安然的睡顏,每每見到這張臉,他就會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過往的一切,桑竹忽然輕咳了幾聲,緊接著緩緩道,「平王殿下為何這麼看著我們少夫人?」
此時此刻,就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宇文昭對鳳玖瀾的感情不一般,桑竹不會立即點破以免大家都尷尬,只是旁敲側擊婉言提醒:哪怕此時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再美好,她也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見了故人,總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宇文昭惆悵地說。
桑竹見狀也不再多言,倒是一旁不怎麼說話的長孫璟忽然笑出聲來,「桑姑娘真是個妙人,難不成平王殿下還會對你家少夫人有意思?」
「這可說不定!」桑竹非但沒有因為長孫璟的話而感到尷尬,反而大聲回了一句。
宇文昭對此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眉宇間的擔憂聚而不散,看著她那幾乎不顯懷的肚子,心中對歐陽旭惱極了,瀾兒不知深淺,難不成歐陽旭也不知道嗎?
這才多久,就又有了身孕!而且算算日子,應該還是在他們大婚前就有的!
「瀾兒,你怎麼能這麼慣著他?」宇文昭喃喃自語,當年他為鳳玖瀾保胎,曾經很明確地告訴過她,以她的體質,不適合懷孕,真不知道是歐陽旭的種太強悍了還是怎麼的……
鳳玖瀾緊閉雙眼,此時的她依舊具有意識,感覺到自己仿若置身於一片茫茫天地之間,無邊無際,不論如何奔跑,都無法跳出這片天地。
耳邊時不時傳來宇文昭無奈的嘆息聲,還夾雜著些許風聲,讓她在現實與夢境中徘徊著,無法醒來。
看似夢魘,卻非夢魘。
當歐陽旭得知楚城主將鳳玖瀾通曉琴音入幻之術的消息以特級密函的方式傳遞給各國高層時,臉色陰沉得如同滾滾墨雲,站在他身邊的南瓜忍不住遠離了他好幾步,只因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之氣太過駭人。
「楚城那個老匹夫好大的膽子!」歐陽旭的聲音里蘊藏著無邊的怒火,看著手中的信函,無數世家的眼神紛紛投向了那片聖潔的冰雪之城——幻城。
南瓜心中為楚城主默哀,楚城主一向老成持重,怎麼這次如此不知輕重?難道還看不出來少夫人是少主心尖尖上的人么?
不待南瓜多想,歐陽旭已經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入白玉轎子中,孤島雪狼彷彿能夠聽懂主人的話一般,撲騰著翅膀飛起,向著楚城前進。
南瓜有些不解,這個節骨眼兒上,少主不是應該放下手頭上所有的事情,馬不停蹄趕回幻靈山嗎?怎麼前往的方向反而是楚城?
楚城城主府中,楚雁聽著府中暗衛的回報,心中一陣得意,她捏碎手中的信,想著下一步應該怎麼做,才會讓鳳玖瀾死無葬生之地!
初步勝利的喜悅,總是夾雜著鮮血才會顯得更加真實。
天上繁星如鑽,人間風月正濃。
就在楚城主走向自己那張象牙床即將入寢之際,忽然感覺到一個黑影籠罩而下,剎那間一顆心頓時停止了跳動,究竟是誰這麼厲害,竟然能夠無聲無息地進入自己的房間?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轉身——
「啊——」
一聲慘叫聲響起,凄厲至極,歐陽旭逆光而立,皎潔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平添幾分月下仙人的清貴之姿,可是冷漠的眸子毫無感情。
只是彈指一揮袖,那潔白的窗紙上便隨之盛放起朵朵妖艷的血花。
而這個男子雪白的衣裳上卻沒有沾染一滴血,看上去依舊聖潔得如同天上的神祗,他睨了一眼桌子上還未飲盡的茶水,手心白色的光芒一閃,一朵冰蓮在他手中凝成,指尖輕彈,冰蓮的莖部如同鋼針一般插入牆壁,與窗紙上的血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夜,對於楚城而言註定是個不寧之夜。
楚城主突如其來的死訊,房間里那朵刻意留下的冰蓮,讓楚城所有人都沉默了……
殺害楚城主之人,人人心知肚明,無一人敢站出來,替這位為楚城辛勞了半輩子的城主大人報仇,只因力量懸殊,貿然動手,無異於以卵擊石!
夜半時分,歐陽旭佇立於楚城後山最高峰上,他抬起手,仰望著頭頂上那輪冰月,冷露無聲,相思正濃。
「少主,少夫人她……」南瓜看著手中的信,欲言又止。
「瀾瀾怎麼了?」
南瓜有些心疼地看著歐陽旭,緩緩道,「少夫人她昏迷不醒。」
「什麼?你再說一遍。」歐陽旭忽然轉身,凌厲的眸光直逼南瓜。
南瓜這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連雪松去幻城城中找大夫結果把長孫璟和宇文昭帶入幻靈山的事情都一一稟明,歐陽旭心中矛盾極了,無數的心事重如千鈞,沉沉地壓在他的心底。
芝蘭玉樹的男子緩緩低下眸子,指尖拂過腰間的洛紫神簫,想起新年那一夜她為他而舞的情景,嘴角情不自禁地彎了起來,沉沉的簫聲在絕頂上響起,伴隨著那簫聲,歐陽旭仿若置身於流螢的世界里,而他那心心念念的女子正笑靨如花,步步生蓮……
男子微微驚訝,首先,這絕頂之上不會有螢火蟲,所以他確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她曾說過,如果他想她了,便吹起洛紫神簫,她便伴他身旁,當時不懂,如今全明白了……
瀾瀾,年少時遇見你,曾許諾,如若牽起你的手——
不論春花遍野夏夜繁星秋空盡染雪冬寒風,定要年年歲歲與子偕老!
心中默念著她的名字,不知道此時的她能否感受到他無邊的想念?
月光如流水般傾瀉而下,歐陽旭靜靜地坐在山巔,閉目養神,他修習的天靈神功,在有月光的地方修鍊事半功倍,當初借著五星幻月天時地利人和突破天靈神功第七層,如今已經觸及了第八層的門檻兒,可是缺少一個契機去突破……
瀾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昏迷不醒……不一定是壞事……
她的身子骨雖然不好,但有玲瓏草根在,三個月之內孩子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多大的影響,如果昏迷了,那隻會是別的原因,琴音入幻是天下間最難的幻術,非修身之術,而是修神之術!
「南瓜,通知雪松,如果長孫璟提議要將瀾瀾送至南風,不要阻止,暗中保護即可。」
當歐陽旭睜開雙眼時,天邊已經出現了魚肚白,山頂之上寒風依舊,卻吹不散終年霧靄,他右手五指屈起,似乎在耗費心神,進行著畢生最艱難而複雜的推演。
若是那位傳說中的上古神樂師在此,定能發現,這是上古秘法《皇極經天卷》上最深奧的太陰七式聯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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