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是一枚豆粒大小的黑色顆粒狀物體，格里芬並沒有多做解釋，直接把它吞進了肚裡。只是幾秒鐘，他臉上盪出一層微不可查的漣漪，金色的髮絲緩緩變深，碧綠的眸子被墨色浸染，那張完美無暇的面孔也有了些細微的調整，不再那麼勾魂攝魄，但是同樣俊朗洒脫、生機勃勃。

這才是燕北辰最為熟悉的面孔，他忍不住伸出了手，輕輕撫摸那張面孔：「這就是你說的光學偽裝？」

「沒錯，只要不仔細觸摸，或是受到干擾，肉眼是看不出區別的。」格里芬坦然接受著手指的探索，唇角噙著笑容。

這就是光學偽裝的最大好處，除非遇到光學干擾設備，一般情況根本無法破壞偽裝的貼合度。燕北辰挑起了眉毛：「這麼說，之前在黑金港時，你的偽裝差一點就失效了？」

沒料到對方還記得當初的事情，格里芬輕輕側過臉，調皮的吻了吻對方的手指：「那時我可被嚇壞了，不補償一下嗎？」

當時他們正在交戰，「幻象暗影」還重創了他的「獅吼」。但是格里芬並沒有提起這些，而是把時間定格在了他們重逢后最美妙的時光。燕北辰眼中也閃過相同的笑容，傾身吻上了他，一寸寸探索那濕熱的口腔，吮吸柔軟的舌尖。

一吻過後，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格里芬清了清嗓子：「所以，我們說到哪裡了？哦，對，潛入……」

「就算有這個，你回去依舊談不上安全。旗艦的防守會比一般戰艦更加嚴密，更別提維薩爾身邊的那些護衛。」燕北辰的聲音低沉，依舊不太認同這個主意。

「誰說我要直接登上獅牙號？現在前線戰況如何？」格里芬反問道。

「我們吃掉了兩個縱隊，收回了所有空港，正面交戰的第二艦隊也安全撤退。」事關重要，燕北辰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格里芬的眉峰一挑：「看來維薩爾沒有徹底掌控艦隊。」

只有深空艦隊發生了極度的混亂，才會讓正面接戰的敵人跑個乾淨，順手還殲滅了一支縱隊。不過這也不奇怪，任何軍隊的統帥被己方的同僚陰謀暗算，都會造成軍心不穩。同樣，這種混亂，對他而言是個絕佳的機會。

「維薩爾會立刻對艦隊進行整編，替換掉我的嫡系人馬，加強對艦隊的控制。但是你剿滅了他的艦隊，他手上並沒有太多可靠的人選，至少不可能全盤替換掉深空號上的軍官。更何況在艦船數量稀缺的現在，他不可能放著一艘主力戰艦置之不理。」格里芬停頓了一下，笑了笑，「所以，在下次決戰時，他會把深空號安排在前鋒位置。」

用一艘主力戰艦作為犧牲的炮灰，這手筆稱得上奢侈。燕北辰很快跟上了格里芬的思路：「你要先回到深空號？」

「沒錯。先回到深空號，在一定範圍內奪回控制權，然後利用維薩爾的恐懼心理，突入獅牙號，給他一個驚喜。」格里芬雙眼中射出了鋒銳的光芒，「屆時旗艦發生混亂，戰線很可能會崩潰，就是你攻擊獅牙號的最佳機會了。只有消滅了獅牙號，幹掉了維薩爾，這次的遠征就將以失敗告終！」

而這，意味著蘭達西亞大公失去了兩個直系血脈，整個奧斯維德家族受到重創。這是幾百年內未曾出現過的恥辱。如果是在以前，很可能會遭致第一家族瘋狂的報復，但是如今第五家族的亂戰還未結束，這隻雄獅露出的任何疲態，都會讓其他幾個家族蠢蠢欲動。面對內部混亂，蘭達西亞大公未必會再次發起遠征，更可能會像六百年前對待星盟一樣，把整個邊境擱置起來，直到清理完內部的混亂。

這就是為他們爭取到了幾年寶貴的時間。足夠這支隊伍發展壯大的時間。

然而燕北辰卻看了眼「幻象」的動力中樞：「別忘了，我們還有次元石。」

一種會遭到各方勢力覬覦的新型能量。

「所以，我們更要除掉維薩爾！以我對他的了解，不論那人發現了什麼，都不會跟其他人分享。只要除掉了他，新能源就會成為遺落的秘密，湮滅在戰亂之中。那位獅王，可不是會為虛無縹緲的東西冒險的人！」

只要解決了維薩爾，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我想親手撕碎他的戰艦。」燕北辰最終答道。

格里芬笑了，環住了他的肩膀：「放心，你會有機會的。」

為他們兩人報仇。

輕輕吸了口氣，燕北辰最終開口道：「我們還需要好好計劃一下。小坎貝爾，調出資料。」

旁邊操控台上的屏幕不情不願的閃了一閃，出現了星圖畫面，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同時出現：「讓戰俘離開本艦，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格里芬嗤笑一聲，把下巴搭在了燕北辰肩上：「看來它比你更想關我一輩子。」

燕北辰沒有理會這略帶抱怨的狀告，反而相當嚴肅的對小坎貝爾說道：「放心，他逃不掉的。」

哪怕逃到宇宙盡頭，我都會重新把他抓回來，鎖在身邊。

有力的手緊緊抓在了光|裸的腰肢，就是想要把他固定在身側一樣。格里芬輕輕吹了個口哨：「那我就先學著，怎麼做個好俘虜吧。最好的那種……」

屏幕閃了一閃，分外不耐煩的開始翻動畫面。然而兩人，誰都沒有看過去一眼。

※

在靠近恆星系統的外圍，十幾艘戰艦橫亘在虛空之中。他們屬於這個星域最強大的勢力，然而現在，艦隊卻顯得有些死氣沉沉，似乎之前的大戰耗光了所有精力，讓這些本該英勇無畏的戰艦，失去了原本的勇氣。

一架機翼受損的戰鬥機歪歪斜斜的向著艦隊最外圍的戰艦飛去。那是艘主力戰艦，艦身上描繪著無盡星河的標誌，明顯是個重要角色。然而此刻，它很不合邏輯的被排除在了核心陣列之外，就像護衛一樣，守在最邊緣的位置。

發現有戰鬥機接近，瞭望台立刻發來了通訊信息，命令它在三號甲板的小型氣密倉著陸。這是例行的戰時檢查，那戰鬥機完全不敢抗命，花了不小功夫，才在甲板上著陸。一個留著亞麻色長發，身穿一套破爛減壓服的年輕人從飛機上跳了下來。

「番號！」迎面而來的就是身份驗證。

那年輕人喘了口氣，抿了抿乾裂的嘴唇：「hsc3722，c縱隊第四戰鬥小隊中士，亞倫·阿瑟。」

晶屏上很快就顯示出了資料。那個來迎接的軍官表情明顯放鬆了一點：「阿瑟中士，你的編隊已經重組，先到四號甲板報道吧。去醫療室檢查一下，如果沒有受傷，立刻歸隊！」

那年輕人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們的縱隊已經被敵軍殲滅，連番號都無法保留。然而命令已經下達，他連消沉的時間都沒有，強打起精神答道：「遵命，長官。」

那少尉搖了搖頭，揮手讓他離開。這樣陸續歸隊的散兵還有不少，任何一次戰鬥，都會有戰鬥人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返回自己的戰艦。他們一般會找努力登上臨近的戰艦，或者到旗艦報道，重新加入戰鬥序列。這小子的運氣不錯，身處第三縱隊還能囫圇活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只可惜他不曉得，現在深空號已經不是原來那艘讓人敬畏的旗艦了。

接受了新的命令，那年輕人沿著通道向第四甲板走去。這是一艘主力戰艦，定員800人以上，加上又是戰時，還會有更多的收容性人口。通道內不停有人穿梭，還有許多生面孔混在其中，多數人只是抬頭看了眼這位新來的中士，就又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那人也不在乎這些船員的冷漠態度，沿著通道登上了四號甲板。但是他沒有向著醫療室的方向走去，也沒有前往不遠處的士官報名處。而是轉過兩個拐角，來到了一間船員室前。確認左右無人後，他敲響了房門。

幾秒鐘后，一個男人拉開了門扉，眉峰緊鎖，盯著面外這位陌生的年輕人：「你是誰？來做什麼？」

看到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那青年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本傑明中尉，奉艦長閣下的命令，通知您一項機密事宜。」

這並非不可能。直接讓人傳達口信，避免記錄在通訊檔案之內。很符合那位「新船長」的個人作風。本傑明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點，像是一點也不想聽到這種命令似得。過了幾秒，他才硬邦邦的挪開腳步：「進來吧！」

那年輕人沒有拒絕，大步走進了房間內。本傑明深深吸了口氣，關上了房門，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走到了那年輕人身前：「亞摩斯上尉有什麼指示？」

他並沒有稱呼那位長官為「艦長閣下」，而是直呼了他的官銜。對於本傑明而言，真正的「艦長閣下」只有一個人。

聽到這話，面前陌生的年輕人並沒有露出惱怒的表情，相反，他笑了出來，輕輕一按捏在掌心的光學屏蔽器。房間里的監控攝像瞬間被遮蔽的畫面，但是那些並最重要。像是施展了什麼魔法一樣，站在本傑明面前的年輕人臉上浮現出一陣漣漪，很快，另一張面孔出現在他面前。一張他極為熟悉的面孔。

看著目瞪口呆的親衛隊隊長，格里芬斂起了嘴角的笑容：「不是亞摩斯的，是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