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見鬼！獅牙號要沉沒了！」看著星空中騰起的怒焰，理查德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那個方位，可是星艦的輪機艙！

就在不久前，他們嚴格遵守了艦長閣下的命令，在發生內亂的第一時間搶到了飛艇，逃了出來。然而當飛艇離開船艙后，情況突變！埋伏在隕石帶中的機甲戰隊，以及緊隨其後的群星號對獅牙號展開了攻擊！下一個瞬間，獅牙號竟然進行超短途躍遷，並且向友軍開火！

理查德再怎麼說也是跟隨「黃金之子」數年的老練副官，立刻就明白了。獅牙號出了什麼問題，上校大人可能很早就知曉了一切，因此並沒有奪回深空艦隊控制權的想法，恰恰相反，他要結束這一切！與群星號一起！

理查德心頭簡直猶如刀攪，然而周邊的星空就像一鍋爛粥，小小的飛艇在狹縫中穿梭，拚命的跟那艘瘋狂的戰艦拉開距離。他並沒有忘記那位大人下達的最終命令。他還要找到深空號，收拾艦隊剩下的殘局。

然而這份堅定的信念，在獅牙號引擎爆炸的瞬間，被炸了個粉碎。艦長閣下逃出來了嗎？理查德的雙手都顫抖了起來，他身邊站著的一個校官卻突然大叫了起來：「上尉！看！那不是『獅吼』嗎？！」

理查德撲到了舷窗前，看向那人指引的方向。只見兩架機甲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戰艦後方，爆炸的火焰在它們身邊擦過，飛濺的船體宛如暴雨傾瀉。然而那它們並沒有閃躲的意思。曾經無數次威脅艦隊，險些奪去他們性命的「群星之怒」，正像忠誠的護衛一樣，牢牢把「獅吼」攬在懷中，替它擋下了一切。

理查德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狂喜、驚駭、壓抑、失落，全部混為一體。他身邊，那個剛剛喊出口的校官也安靜了下來，像是剛剛發現自己看到了什麼。理查德深深吸了口氣，站直了身體，離開了那扇舷窗。

「立刻與深空號取得聯繫，我們要趕在艦隊徹底崩潰之前，趕回去！」

他不清楚艦長閣下跟群星號的交易，但是在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了，那位光彩奪目的「黃金之子」，再也不會屬於聯邦，屬於他們。

※

輪機艙的爆炸引發了更大規模的核爆，獅牙號的船艉開始傾斜，無數火花在船身炸裂。這種時刻，船上的所有緊急通道都會開放，無數救生艙彈出船體，就像即將墜入大海的船隻，連老鼠都會奮力逃亡。

然而在獅牙號的艦橋中，所有人還凝滯的呆在原地，就像一副被凝固了的畫像。舵手和導航員的手指不停抽動，像是要挽救傾覆在即的戰艦。但是此刻，任何努力都成了無用功。很快，爆炸的巨響來到了他們腳下。在同一時刻，所有人的身體抽動了一下，如同失去了提線的木偶一樣，癱倒在地。維薩爾也倒進了他身後的座椅里，污濁的血液從口鼻之中溢出。他的手指微微抽搐，似乎想要站起身，卻連一根指頭都無法抬起。

那層籠罩在眸中的陰霾漸漸散去，恢復神智的雙眼終於看清了面前的景象。然而只是幾秒，恐懼和憤怒凝固在了維薩爾灰藍色的眸子中。頭顱輕輕一歪，這位聯邦少將停止了呼吸。

狂卷的熱浪吞沒了艦橋，也吞沒了這群枉死者的軀體。

躍過艦橋，躍過更多層甲板，在一間奢華的貴族休息室中，原本嚴密的高壓玻璃罩碎了一地，那幾條幽魂也似的異維生物正在劇烈閃動。只聽呯呯兩聲，其中兩條顏色最淡的影子化作了灰藍色的晶體，其餘幾條影子則同時把像是手臂的肢體壓在了次元石上。

像是被什麼力量激發了，石塊中的星光綻放，宛若一道璀璨的流星，向船艙外撲去。降維耗費了太多能量，遠程精神操控又讓它們失去了最後的屏障。但是這群異維生物並未放棄，一道強而有力的精神刺穿向著最近的戰艦襲去！

只要奪取了戰艦，只要拿到了聖跡，它們就有活下來的希望！

任何生物都無法抵擋的精神攻擊，猛然籠罩在了群星號上。操控台上一陣電波閃爍，大屏幕一閃，遍布雪花點的晶屏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畫面。那是一道酷似人形的影子，身形矮小，五官模糊，帶著讓人屏息的恐怖和壓迫感，似乎要撕裂面前的晶屏，向著艙內衝去。

然而飛船中，沒有任何它可以襲擊、操控的生物。一個冰冷的電子音響起：「群星號遭受強電磁干擾，來歷不明。鎖定干擾源。」

艦炮在人工智慧的操控下移動，對準了獅牙號上層甲板的某個房間。毫不猶豫，小坎貝爾按下了發射鍵。

下一秒，主炮的光柱撕碎了那片甲板，讓人瘋狂的慘嚎消失在了巨大的能量波中。獅牙號再也沒有掙扎的餘力，徹底碎成了幾段。

穿越那片殘骸，群星艦隊撲了上來，像驅趕羊群的獵犬一樣，追逐著剩下的聯邦戰艦。遭受偷襲，失去旗艦，深空艦隊再也無法組成有效反擊，陣線徹底崩潰！

戰火併未停歇，激光和魚雷構成了一片讓人暈眩的光幕。在追逐敵人的艦隊背後，兩架機甲靜悄悄的懸浮在虛空之中，像是已經被人被遺忘在了腦後。

「格里芬……格里芬……」

一聲聲呼喚穿透了通訊器，也穿過了那層讓人暈眩的迷霧，把人從意識的深淵中撈起。格里芬費力的眨了眨眼睛，挪動視線，望向正前方的晶屏。

因為角度原因，他只能看到一條極為瘦長，極為黯淡的機械手臂。那條手臂牢牢捆在了「獅吼」胸前，就像擁抱著戀人一樣，把巨大的機甲擁在懷中。在機甲身後，是一艘爆炸的星艦，獅牙號，聯邦艦隊的現任旗艦。他解決了它，毀滅了那枚讓人暈眩的妖異能量結晶。

更遠處，群星艦隊已經呼嘯而至，驅散著剩餘的聯邦戰艦。不過這些，對他而言已經不再重要。格里芬抬手，輕輕拭掉了唇邊的血跡：「我很好，及時切斷了連接。你呢？」

沒有機甲騎士會在戰鬥中切斷連接，這就像在決戰時扔下武器，愚不可及。然而格里芬聽到了那人的聲音，連一秒懷疑都沒有，斷開了連接。因此之後的次元跳躍，並未對他產生太大的影響。相反，他關注的是另一個問題。帶著一架機甲逃出核爆前的飛船，會不會產生什麼負擔呢？

「『幻象』能撐得住。不過你依舊需要精神梳理。剛剛在獅牙號中，有什麼東西使用了精神操控！」

聽到這句話，格里芬猛然回過神來。原來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就是精神操控？那麼剛剛，自己豈不是險些被那東西控制？！心臟猛然抽緊，他掙扎著坐了起來：「那東西呢？解決掉了嗎？！」

「小坎貝爾摧毀了精神干擾的源泉。」那條機械手臂在「獅吼」胸前上壓了壓，像是安撫，「放心，連同獅牙號一起，它們不會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

他的聲音平靜，帶著種撫慰人心的沉穩。格里芬的心臟回到了肚裡，看著依舊在爆炸的飛船，突然笑出了聲音：「那麼現在，我們勝了？」

「沒錯，我們勝了。」

暫時的，局部性的勝利。也許不久的將來，他們還要面對聯邦的怒火，還要在兩國的邊境處掙扎。但是這一場戰役，他們勝了。

「好極了。」格里芬低低的重複了一遍，「實在是好極了。」

他的視線不再看向外面的戰局，而是凝固在了在晶屏的倒影之中。在那裡，金色的髮絲，碧綠的眼眸如昔，英俊無暇的面孔上增添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脆弱，僅僅是注視，就讓人挪不開視線。格里芬輕輕嗤笑了一聲，突然拔掉了套在手指上的戒指。只是一瞬，那俊美無比的倒影消失不見，變成了另一張面孔。

一張他尤為喜愛的面孔。

格里芬笑了，隨手扔掉了那枚戒指，反手一鉤，拉出了座椅下的簡易救生設備：「寶貝兒，你可以放開我了。」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換上如此「格里芬」的聲調，燕北辰愣了一下，像是福至心靈，他鬆開了「幻象」的手臂。

沒了支撐，那黑紅相間的機甲漂浮在了虛空之中，駕駛艙嘭的一下彈開，一個身著急救服的身影躍了出來。簡易飛行器輕輕一轉，繞過了巨大的機甲，向著身後的「幻象」飛來。

燕北辰的眸子猛然收緊，飛快打開了駕駛艙。下一秒，帶著宇宙深寒，那具軀體墜入了他的懷抱中。

駕駛艙再次合攏，修長的手指拉住了急救服的頭盔，把它摘了下來，一張熟悉的笑臉出現在燕北辰面前。

「抓住你了。」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人，也是真正的投懷送抱。燕北辰臉上浮起了相同的笑容，伸手勾住了對方的頸項，深深一吻印在了對方依舊有些冰冷的唇上。

那裡有鮮血，有硝煙，有機甲獨有的鋼鐵味道。同樣，它也是柔軟的，帶著讓人心醉的甜蜜。

一吻結束，兩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通訊器里卻不合時宜的響起了另一個聲音：「敵軍旗艦已經擊沉，請下達圍剿命令。」

那是小坎貝爾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冰，一如既往的毫無情緒。

格里芬玩味的挑了挑眉，還沒說話，燕北辰已經伸出手，抓住了他的窄腰：「按照計劃，打掃戰場。」

「敵軍的反撲呢？」

「我相信你的能力。」

只扔下這麼一句話，通訊連接被切斷了。群星號的操控台上，各種按鈕像是發泄似的閃了個遍，又再次沉靜了下來。戰場逐漸向遠方推去，炮火的光影仍舊在星空中閃爍，那架統帥一切的機甲，卻輕悄悄的漂浮在虛空之中，如同身邊永恆的宇宙，安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