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烈酒(8)
簡若愚深吸一口氣說:「好,那我告訴你,我不會跟比我小的男生在一起,一歲、半歲都不行,更不用說四歲了,你能死心了嗎?」
「年齡比你小又有什麼不對?」他辯駁著。
「當然,女人會快老,你難道沒聽過?」她說。
「不論你變得多老,在我心理,你永遠年輕。」他回答。
「言至澄,你太天真了!當我年華老去時,你還年輕,你會厭倦、會後悔將生命浪費在我的身上,甚至不用那麼久,等你一上了大學,馬上會改變,然後覺得你此刻的心態荒謬至極!」
「不!不會變的!」他堅決地說,「若真要變,那也是五、六十年之後的事,那時,我七十歲,你八十歲,年齡早就不算什麼了。」
「不要談五、六十年後,我保證你很快會淡忘我的,為什麼不專心讀書呢?」她有種說不通的無力感。
「我不會淡忘,也不會改變。」他再強調一次。「會的,時間將會改變一切。」她清楚的說。
「我說不會,你說會。」他在電話那頭說:「不如我們來打個賭,若我贏了,你就嫁給我;若我輸了,我就娶你。」
簡若愚感覺腦袋一片混亂,她知道他聰明過人、能言善道,但沒想到說起情話來也是一流,如果她是個十七歲的高中女生,魂大概早就被他勾去,對他死心塌地了吧?
彷彿心中有感應般,言至澄說:「假如我現在是二十五歲,我們必然在一起了,對不對?」
「假如你二十五歲,或許我們根本不會認識。」簡若愚嘆口氣說:「和你同齡的女孩子有那麼多,為什麼你不找她們呢?像我這類型,甚至比我好的,隨處可見,你找我完全沒有意義。」
「不!你錯了!簡若愚只有一個,百年才一個,獨一無二的,只屬於我,沒有人可以擁有。」他激動地表白。
「言至澄,聽清楚,你的簡若愚,並不是我簡若愚。」她強作冷靜的說:「我還是那句話,好好念書,以後不許再寫信或打電話給我,明白嗎?」
不等他回答,她就毅然決然的掛斷電話。有好一陣子,她還真怕他會再打過來,但四周寂靜無聲,電話鈴聲始終未再響起。
她摸著自己滾燙的臉蛋,醫院裡的一幕幕情景如電影般反覆播放。當時,她完全無知,不明白自己已深陷在戲里。
如今想來,言至澄很多的行為及欲言又止,包括殷勤、關心、幫忙種種,都不是所謂的尊師重道,而是另有意義,這終於可以完全解釋他那些令人莫名其妙的舉動了。
比如那首泰戈爾的詩——世界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簡若愚不敢再往下想,她雖然快要二十五歲了,卻對愛情沒有把握。那些比她大的男人都很現實,請條件、求回報,在感情上斤斤計較,世故得教人討厭。但言至澄的愛卻純得濃烈,但也許是因為他才十八歲的緣故吧!她不會笨得去接受,可是說不動心……那是騙人的!
「聯考和你,是目前我所能想的……不!應該說,你比聯考重要。」他說。
若能誠實的面對自己,被人愛慕的感覺還真的很不錯,能有人以如此美好的言詞形容你,讓你不自覺地散發出更極致的魅力,如行在雲端!步步都以為自己是凌波仙子呢!
不管以後如何,至少她在某人心中,曾有過難以磨滅的記憶,這算不算是所謂「永恆的美麗」呢?
比較可怕的是,對凌耘,她待之是不懂事的學生,可以完全理智地處理他的盲目崇拜;但對言至澄又不一樣,於她來說,他不像學生、不像十八歲的男生,恍惚中,他似乎帶著某種力量,可以闖入她的生命,來勢洶洶,令她迷亂,站不穩該有的立場。
「情書?哇!言至澄的文筆可是一流的,我倒想見識見識,可惜他不寫給我!」孫慧芬好奇的問:「我能借讀一下嗎?」
「慧芬,我煩都煩死了,請你別開玩笑!」簡若愚不滿的瞪她一眼。
「我沒開玩笑呀,被那樣一個優秀的男生愛慕,有什麽不好的?說不定哪天你會在他的傳記中名留青史哩!我就覺得奇怪,和他談文說藝最多,他幹嘛不來仰慕我?我只比你大兩歲,也像個天使呀!怎麽沒一封情書是寫給我的?」孫慧芬半認真地說:「呂雲,你倒來分析一下,言至澄為何找簡若愚不來找我?」
「這又不是吃蛋糕,還要搶喔?」呂雲笑著說:「道理很簡單,因為你結過婚。男孩子很奇怪,結過婚的女人是不碰的,不管再年輕漂亮都沒有用。幾乎都是未婚的居多。」
「好了!現在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你們有問題?」簡若愚插嘴問。
「你哪有問題?就盡情享受被人崇拜的滋味羅!」孫慧芬說。
「怎麽享受?他居然說要追我、娶我。根本……不可理喻,比去年的凌耘還膽大妄為。」簡若愚一臉的懊惱。
在孫慧芬離開後,只剩呂雲和簡若愚兩個人。呂雲這才源源本本的告訴她一切的來龍去脈,包括言至澄的母親發現那些一情書,以及他們處理的過程。
「那個言至澄可狂妄了,說什麽我不懂愛情!」呂雲想來仍覺火大,「拜託!我戀愛七年、結婚七年,他那個臭小子居然敢說我不懂得愛情?!」
若非事關重大,看見呂雲的表情,簡若愚還真想笑。
「後來,我們還請凌耘和他談,結果,不但沒有成功,他們兩個還打了一架,真教人啼笑皆非。」呂雲搖頭道。
「你們一扯上凌耘,不就愈弄愈亂嗎?」簡若愚說。
「你還真了解,言至澄就是頑固。」呂雲嘆口氣說:「亂的還在後頭呢!林爺爺過世後,言至澄的母親本來要帶他去美國,他卻堅持要留下來聯考和讀大學,都說是為了你!」
簡若愚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現在我們大家都束手無策了,也許……解鈴人還需系鈴人,你親自勸他,可能會比我們說的任何話都有效。」
簡若愚默默地走回辦公室,在走過教室走廊時,似有所感地抬頭一看,就見言至澄正站在另一邊的大樓,隔著有著高高椰子樹的中庭靜靜地看她。
他憑什麽?憑什麼破壞她一向有條不紊的生活?簡若愚心中有一股氣竄升上來,緊咬著牙,發誓不再受他任何的影響!
簡若愚送母親去朋友家打麻將,回到家時,看見言至澄在巷口。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很孤獨。
她站了一會兒,終於走過去說:「你吃晚餐了沒有?」
「吃了。」他回答,「我一直在等你。」
簡若愚本有滿腔的話要訓他,但思及他一個人過日子,衣食皆無人關心,每日面對的都是黑暗的家,還有千篇一律的自助餐店,他的父母怎麽能放心那麽多年呢?
她嘆口氣說:「你不該等我的,就如你不該寫那些信、說那些話。沒有用的,我永遠不會接受這樣的感情,你為什麽不醒悟呢?」
他沉默一會兒,看著她說:「我昨夜夢到你結婚了,我追到教堂去,半路上腳卻斷了,但我仍然爬著去,嘴裡大喊著你的名字,但你卻坐著禮車揚長而去,像是沒有我這個人存在。那種感覺好可怕、好痛苦,彷佛世界末日,荒涼至極。」
「那個新娘並不是我,只是你想像中的我。」她冷靜地說。
「不!是千真萬確的你!」他又說:「我終於了解,若你結婚,會逼死我,我甚至有殺你丈夫的衝動,我不許任何人擁有你!」
「言至澄,我不准你再說這種話!」簡若愚震驚地制止,「你仔細聽著,姑且不論我們的師生關係,就年齡來說也不可能,你太小,讓我沒有安全感。」
「我一直在努力成長,一季一年,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他咬著牙說:「我有自信,全世界沒有一個人會比我更愛你,能像我一樣,給你更穩固、更恆久的安全感。」
「請問,你要拿什麽來愛我?你現在才十八歲,還有四年才大學畢業,成家立業起碼要再過好幾年。好!等你三十歲時,我已經三十六歲了,年華老去,你還會要我嗎?」她試著跟他講道理。
「會的、會的,就算你一百歲了,我也要!」言至澄熱切地回答,「而且,我不要那麽多年,只要再六年就可以了,等我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就能養你!」
「但我不會等那六年,女人的青春有限,我不會押注在一場明知會是空的愛情上。」簡若愚面無表情地說:「這期間,我會嫁人生子,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你,趁早死心吧!」
言至澄覺得像是有一把尖刀深深地插在他的心口,令他無法反駁!只能喃喃的說:「那我該怎麽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我什麽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要你,沒有了你,我就失去活下去的目的……」
「不要說得那麽嚴重,」她執意不為所動,「你會活下去的。我只想說,別把一腔熱情浪費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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