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薑糖(7)
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個寒假,言至澄僅能在除夕夜和大年初一休息兩天,其餘時間將要全部被通告佔滿。
他想靜下心,把簡若愚的住處當作避世的小巢,舒舒服服享受二人世界當然,只是想想而已,因為她比他更忙。
青禾文化的練習生,由簡若愚帶隊,利用寒假有限的時間,前往嚴寒之地,錄製科教頻道真人野外生存節目的第三季,全程安排約二十天左右。出發前,她給言至澄儲存了滿滿一櫥櫃只需簡單烹飪就能吃的食品。雖然知道他自己做飯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認真地在每樣東西上貼了寫著注意事項的愛心便簽。
除夕那天,鄭弈和陳珈都向言至澄發出邀請,希望他到家裡做客,一同守歲,言至澄婉拒,他說想好好補一覺,排練結束就回了公寓。
小區大門掛著兩個特大號紅燈籠,公告欄和路燈都裝飾了中國結,到處都是過年的喜慶氣氛,人們辦完年貨紛紛往家走,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好不熱鬧。看看單元門兩側貼的春聯,言至澄嘆口氣,形單影隻地上了樓,開門進屋,在玄關發了會兒呆,才慢慢坐進沙發。
他把新寫的曲子小樣放進cd機,選擇循環播放。聽到第四遍,眼皮發沉,他索性抱著靠枕睡了過去。
醒來已是黃昏時分。言至澄搓了兩下臉,讓自己精神一點。小魚去錄節目,爺爺跟著養老院組織的旅行團遊覽溫暖如春的南方小城,獨留他一個人在這過年,越琢磨心裡越不是滋味。
他不知團圓是怎樣一種感受,記憶中和父母圍坐在桌旁吃年夜飯的情景已模糊不清。年少時感悟尚淺,和爺爺一起過年也能過得很開心。隨著年紀增長,孤獨慣了的他,忽然對人丁興旺幾代同堂的家庭生活產生了莫名的憧憬。
兩周前,他陪簡若愚採購禦寒的戶外裝備,逛街逛到腿酸腳麻。但是路過嬰童用品店,他卻格外興奮,走進店裡,貨架上小巧可愛的衣服和鞋子讓他愛不釋手。一時情不自禁,他表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小魚,很多人結婚只生一個孩子,都沒考慮過孩子的感受。」
簡若愚笑著問:「那你覺得生幾個合適」
「起碼這麼多」言至澄比劃著手勢,「這是我的期許,前提是你的身體狀況允許。」
「兩個」她望望他豎著兩隻手的食指,臉一下紅到了耳根,「應該不成問題」
「不是兩個,是十一個。」他嚴肅地給出正確答案。
「你要組建足球隊嗎」她又氣又笑,「太可怕了,我不想變成老母豬。」說完轉身走掉。
他急忙追上去解釋,後來講了他所能記住的全部冷笑話,才哄得她轉怒為喜。買好防寒服和專業防滑雪地靴,兩人等餐的間隙,他謊稱上洗手間,折回那家嬰童用品店,買下兩雙針織嬰兒鞋,一雙藍色的,一雙粉紅色的,揣進懷裡,格外踏實。
小魚收到這樣的生日禮物會不會胖揍我一頓還是獎勵我滿滿一桌豐盛的大餐還是感動得一塌糊塗他設想了無數種可能,但禮物沒有送出手的機會,由於節目錄製時間調整,簡若愚和練習生們提早出發,她的生日要在天寒地凍的度過了。
喝下半瓶透心涼的礦泉水,言至澄的肚子開始抗議。早飯就是胡亂湊合的煎餅和豆漿,睡過頭了沒吃午飯,眼下這頓晚飯所謂的年夜飯,如何搞定
大年三十叫不到外賣,飢餓卻是無法忍受的。冰箱冷凍室里有簡若愚包好的餃子,但他無心去煮。環顧空蕩的房間,廚房的門他壓根兒不願邁進去半步,索性翻出幾樣勉強可以果腹的零食,開了一瓶香檳,自斟自飲起來。
單身公寓所在的小區,緊鄰濱海路的街心廣場,每到除夕,這裡都會舉行盛況空前的焰火晚會。站在四樓的陽台,眺望漫天禮花綻放,也未嘗不是一件賞心樂事。
晚八點,焰火表演準時開始。茶几上散落著薯片、花生米、薩琪瑪和豆腐乾的包裝袋,酒瓶也見了底。言至澄打著飽嗝,胃裡堵得難受,心卻仍是空落落的。他搬了一把椅子,移步到陽台,裹緊外套,望著遠處天空中的奼紫嫣紅,一眨眼,淚流了下來。
他嚇了一跳。細數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他發現自己整整九年沒有哭過。
即使是十幾歲時爺爺生病,他課餘時間輾轉三家酒吧打零工,被老闆罵得狗血淋頭被顧客刁難挖苦,也沒流眼淚。反而應該感謝那段經歷,他的啟蒙老師就是當年a市最有名的吉他手,不僅在酒吧駐唱期間教給他很多常識,還讓他對搖滾音樂有了全新的認知。
凌耘曾在公開課上說過,天賦和熱愛是一個人在某個領域獲得成功的基本要素,但更重要的是後天的努力和機遇。所有條件都具備了,這個人想不成功都難
「橙子,吃飯快一點,涼了就不好吃了」
放在客廳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那是他心血來潮錄的簡若愚喊他吃飯的聲音。這個時間,會是誰的來電
言至澄不慌不忙地踱回客廳,拿起響個不停的手機瞅瞅,發現是個陌生號碼,不過顯示歸屬地是難道是小魚他摁下綠色接聽鍵,卻聽得裡面一陣喧囂的鞭炮聲,噼里啪啦,震得耳朵疼。他把手機拿遠,耐心等了兩三分鐘,電話那頭終於安靜了。
「喂,是小魚嗎」他問。
「對啊,除了我還有誰請你聽鞭炮聲」
「興緻這麼好,你是想隔著電話線陪我過年怎麼這個號碼我沒見過。」
「我的手機欠費,借了別人的手機打給你。」簡若愚咯咯笑了起來,「怎麼樣熱不熱鬧」
「熱鬧,過年就得高高興興的你們在哪兒」言至澄不禁有些擔心,「不會是在森林保護區吧那裡嚴禁煙火,千萬別惹禍」
「沒有,我們現在在郊區。」她說,「昨晚趕在暴風雪之前,我們連夜出了保護區。估計要在老鄉家借住三四天,天氣放晴了再回去。」
他的心始終懸著,語氣盡顯惴惴不安:「天氣惡劣就別錄了,早點回來。科教頻道有不少拚命三郎,我認識一個攝像,去北極的時候把臉凍傷了都不知道,現在只有半邊臉能笑,你說慘不慘我可不想你變成那個樣子」
「哪有北極冷橙子,我們防護措施做得很好,全身上下包裹嚴實,幾乎沒有皮膚暴露在外面,絕對沒問題的。」
「咳咳」他掩飾地咳了幾聲,又問:「都這麼晚了,你們別光顧著玩,吃過飯了沒有」
她笑道:「導演自掏腰包,請大家吃的農家菜,特色五花肉酸菜燉粉條、烤鵝、小雞燉蘑菇,還有凍豆腐、凍柿子,你饞不饞不過,你不在身邊總覺得吃什麼都沒味兒大娘家沒法上網,要不然我真想跟你視頻。」
傻瓜。言至澄欣慰地笑笑,「我也想你。」
「為什麼咱們的時間表總是對不上」簡若愚幽幽嘆道,「你上學的時候我忙得不可開交,我好不容易盼到你放寒假了,卻要顧練習生的事情;等我回去,你又要跑通告,各種綜藝」
「誰讓你不肯當我們的經紀人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唉爺爺他怎麼樣給你打電話了嗎其實,要不是我們各有各的事,陪你過個難得的團圓年多好橙子,我給你準備了好多半成品,你只要蒸一蒸煮一煮就可以。」
「我晚飯吃的很豐富,放心吧。」他瞥一眼零食包裝袋,心虛地說。
「就怕你胡亂將就,萬一吃不對付了胃疼怎麼辦」
「我會照顧自己。你別只擔心我了,我還想著你千萬別凍感冒了。」
「我很好。」簡若愚停頓一下,問:「上次你們跟凌耘老師出來採風,是不是就住在這個大娘家裡」
她將情況概括地描述一番,繼續往下說:「我沒細問,是大娘無意聊天說的,城裡人是不是都討厭吃香菜她說以前來過一群唱歌的人,其中有個小夥子,彈吉他彈得很好聽,性格好模樣也俊又愛笑,喜歡到處撿東西,就是不吃香菜,一點香菜味兒都聞不了。有天晚飯只做了一道菜,是那個小夥子愛吃的紅燒排骨,就因為出鍋前撒了一把香菜末,結果小夥子愣是一筷子沒動,光吃了兩張烙餅。」
「這麼巧,你們也住在他們家」他一愣,「沒錯,大娘說的就是我。你也知道,你們聞香菜味沒什麼,我一聞就覺得像肥皂,直犯噁心。那天的烙餅又干又咸,我半夜爬起來找水喝,還在廚房碰到了偷油吃的老鼠。」
她驚叫:「真的這裡有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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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星石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