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面聖
身後的門開了,洛戰衣回頭:「二舅。」
英國公張輔走到窗前,他並沒有去看洛戰衣:「戰衣,許多事舅舅也是不得不做!因為我是朝庭命官,聖上的臣子,所以凡事必須以朝庭利益為重,希望你不要怨我。」
洛戰衣點點頭:「我明白了。」
張輔這才轉頭看向洛戰衣,不由輕嘆了一聲:「你真的長大了,而且如此的卓越不群!只可惜你……哎!這麼多年來,我因為公事繁忙才忽略了對你的管教,是我對不起姐姐和姐夫!」
洛戰衣沉默了,在張輔心裡,自己恐怕早已是不可救藥的了,但他現在並不想去解釋什麼!
張輔振作了一下精神,伸出手去:「拿來。」
洛戰衣疑惑地問:「什麼?」
「當然是你的兵器,聖上是因為」凝命神寶「才肯見你,但面聖之前,你必須先解下兵器。我應該不用解釋這是為什麼吧?」
洛戰衣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腰上的幻星刃解了下來並交給張輔。張輔接過幻星刃,又是一陣感嘆:「還記得這把劍是姐夫送你的十五歲生日禮物,原來你一直帶在身邊。你放心,我會為你保管好的。」
「謝謝您。」
張輔苦笑:「你不必謝我,這是如今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我走了,你……一切保重。」說完,張輔轉身走出了房間。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洛戰衣繼續俯望著下面的土地,但目光中卻是一片茫然,像是滿懷心事。直到又一聲門響,身後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洛戰衣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慢慢轉過身去。
於是,洛戰衣的目光立即就對上了一雙隼利而深沉的眼睛。並在同時間,清晰地感覺到一種逼人眉睫的霸氣迅速充斥了整個房間。
那是個青衣人,也就是曾經在這裡和葉小含有過一番對話的人。洛戰衣轉身之際,青衣人竟似感覺到一股拂面的清風,輕輕柔柔地在身外流動著,那麼和緩,那麼閑適。青衣人大感意外,炯炯的目光不斷地在洛戰衣周身流轉。
洛戰衣不慌不忙地單膝點地:「草民洛戰衣見過聖上。」
青衣人正是當今的皇上朱棣,不過,此時的他臉色並不是很好,反而有些憔悴。他凝視著洛戰衣:「你是洛戰衣?」
「回聖上,草民正是洛戰衣。」
「你平身吧!」朱棣邊說邊走到窗前的太師椅上落座,「洛戰衣,久仰大名了。」
洛戰衣站起身來,不卑不亢地說:「雖然聖上語帶諷刺,但草民仍然要說:草民慚愧!」
朱棣不置可否:「先不說這些,我只問你,」凝命神寶「是哪裡來的?」他手裡握著「凝命神寶」,正是朱潛所遺下。
「回聖上,」凝命神寶「是草民的朋友朱潛臨死前送給我的。他因犯案又自知難逃法網,就將」凝命神寶「交託給我,第二天便畏罪自殺了。但他在臨終前告知我」凝命神寶「的來歷甚至他的身世,我當時非常震驚,尤其當他說明了交託」凝命神寶「的原因時……」
朱棣身子探前:「為什麼他把」凝命神寶「交給你?」
洛戰衣毫不畏懼地注視著朱棣:「他說,」凝命神寶「是先帝朱允炆親自督工雕刻,乃是傳世之寶。只要我持有」凝命神寶「就是勿庸質疑的皇室之後,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征討大明叛逆……也就是殺侄自立的聖上您。」
朱棣的右手不易察覺地輕顫了一下:「但你為什麼沒那樣做,反而把」凝命神寶「交還給我?」
洛戰衣微微一笑:「聖上,即便洛戰衣能拿著」凝命神寶「矇騙天下人,但無論如何也騙不了自己。況且,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那樣做?聖上的為人如何,草民不便置啄。但聖上治國如何,草民心知肚明。當今天下正值盛世,雖還不能說是四海安靖,但國勢昌盛,人們衣食無慮,安享太平。這種形勢之下興兵討逆,不僅是不合時宜,更是愚蠢之極。誰願意拋棄得來不易的太平生活,反而冒著生命危險跟著我去造反?」
洛戰衣頓了下,才苦笑道:「還有一個最主要的理由,也許聖上不會相信。洛戰衣並非無情之人,怎忍見江南百姓因為個人的一己野心,而陷於戰火之中?若是害得蒼生流離,百姓失所,那洛戰衣的罪過豈非是百死莫贖?所以,我將」凝命神寶「完璧歸趙,其實只為向聖上表明草民並無背叛之心。」
朱棣沉思了好一會兒,才目注著洛戰衣:「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你可知道,你的聲名並不好?朝中許多人在談起你的時候,都稱你是野心勃勃,而且嗜殺成性!」
洛戰衣垂下了頭:「聖上,這毫不奇怪!誰讓洛戰衣手下儘是江湖強梁,綠林悍匪!是洛戰衣非要將他們統一麾下,並強迫他們改邪歸正,放棄了以往的盜匪生涯,反而跟著我去經商。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朱棣來了興趣:「你說。」
「那是因為洛戰衣幼受庭訓,雖然因緣際會做了黑道盟主,但抱國之心未曾稍歇。那時江南有個別嘯聚一方的土匪經常滋擾百姓,朝庭若派兵征繳少不得又要耗費許多人力物力。洛戰衣便想方設法地將他們齊聚起來,並統一管束,教他們以正道方式謀財,不但免了江南百姓再被匪盜所害,更以另外一種方式報效了國家。
令我想不到的是,從此關於我的謠言便滿天飛了。有的是一些桀驁不馴的下屬對我不服,但又不敢反抗,就造謠誣衊我,把我形容得無比可怕,其實也是為了替他們自己掙回些面子。還有些下屬是為了讓別人更加懼怕天星院,就也同聲附和著描述他們的星主是如何殘暴恐怖,以讓江湖人聞天星院之名而色變,他們就可以仗勢欺人,作威作福了。「
朱棣聽得連連搖頭:「真是一幫目光短淺的狂妄之徒!竟然不懂得,若失了民心,便有再強大的勢力和財富也難成大器。」
洛戰衣又忍不住苦笑:「聖上,他們若懂得這些,又怎會在太平盛世間落草為寇,為非作歹?不過,聖上該更加放心才是,洛戰衣殘暴之名已是天下皆知,更不會有人願意擁戴我,而去反對您這個英君聖主!不是嗎?」
朱棣笑了:「你知道嗎?見你之前,朕怎麼也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只聽你言談,便知你才華橫溢,學識廣博,絕非那些殘暴狂妄的野心之輩可比!難怪一向孤傲不群的宋雪離那麼看重你。只可惜,你竟進了江湖,而不是朝廷。」
洛戰衣輕嘆:「其實那些並不重要。無論在朝在野,只要能保存一顆赤子之心,仰不愧天,俯不作地,便不枉一生一世的為人了。」
朱棣大笑:「說得好!不過,如果你真這樣想的話,恐怕難成大事!從古到今,無論朝政野事,多以成敗論英雄,少有強調是非!」
洛戰衣並沒否定:「所以,我絕非帝王之材!」
朱棣停止了大笑,深深地凝注著洛戰衣:「但是,你卻有帝王之能。」
洛戰衣也回視著他:「何以見得?」
朱棣的身子卻往後靠了靠:「第一:你有用人之能!火雲就是個例子;第二:你有服人之能!宋雪離可以為例;第三:你有馭人之能!你們天星院的許多下屬,應該是無知而狂妄的,但你卻可以統御他們,讓他們不敢有所反抗。更能利用這些原本的盜匪之輩創下了偌大的基業!這種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你卻做到了!而且聲勢愈上。只這三點,就足夠讓朕輾轉難安了。」剛說完,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其實,朱棣一進來,洛戰衣就感覺到他雖然氣勢不弱,但舉止之間總是顯得有些無力,臉色也帶著些許蒼白,就好象大病初癒一樣。於是,他踏前一步:「聖上,您的身體似乎不太好?若是累了,有些話改天再說吧!」
朱棣又咳嗽了幾下,擺擺手:「你不怕我一回去就進軍天星院嗎?」
洛戰衣沉默了一下:「不管聖上如何決斷,為了平息這場不必要的征戰,草民已儘力了。而且來此之前我已做決定,聖上若不相信我,可以將草民扣押,我絕不會反抗!只希望聖上能明辨人心,早抑戰火,不要因我一人而累及江南百姓!」
朱棣嘴角抽動了一下:「你以為我做不到嗎?」
洛戰衣負手而立:「既然如此,草民無話可說!」
朱棣並沒有喚人來,反而很突然地轉了話題:「小雲還好吧?」
洛戰衣有些意外,但又不知朱棣的真正用意,就小心地問:「聖上的意思是……」
朱棣悠悠地長嘆:「其實,蟋蟀斗久了,也難免對蟋蟀產生感情的,即便他已經斷了腿。」
洛戰衣嚴聲道:「聖上,人不是蟋蟀!」
朱棣似乎想笑:「你說話的語氣怎麼和那個葉小含一模一樣?」
「那是因為我們都尊重生命,但必要時也絕不會吝惜生命!」
朱棣不說話了,目光轉向了窗外,也許自己真錯了,一個如此看重生命的人,又豈會以生命為代價換取自己的權位?洛戰衣……哎!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