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唐小雨病倒了。

雖說那天跟拍刑警隊時還威風凜凜，像只老虎，但回家之後就變成了小病貓。

小傢伙請了假，兩天，唐爸苦口婆心地跟李記說了女兒的情況，言詞之間發現竟然跟李記頗有共同語言，兩人相見恨晚，立刻成為朋友，唐小雨這病假休得也踏實了許多。

顏謹注意到唐小雨這兩天沒上班，也沒太在意。

晚上他和慕容一起吃飯，得到一個不算好的消息。

「顏謹，說實話，我特別佩服你。」慕容端起酒杯，顧左右而言他，「我敬你一杯。」

顏謹眼都不抬：「紅酒不是這麼喝的。」

慕容笑了：「你看我一眼啊，我端的是檸檬水。」

顏謹這才抬眼去看，一瞧果然，也不含糊，端起自己的檸檬水一飲而盡。

「痛快。」慕容喝了自己那杯水，然後繼續兜圈子，「其實，十年前見到你的時候，我壓根沒覺得你會治療到現在這個程度。」

顏謹不痛不癢：「是嗎。」

「你的意志力讓我佩服。」慕容說，「我見過類似你的病人，他們大多……」

「生不如死？」

「差不多吧。怎麼說呢，我希望你加把勁，因為咱們要進入下一個治療階段了。」

「哦？」顏謹靠到椅背上，慢條斯理道，「還有下個階段？」

慕容神秘兮兮的：「當然了，這個階段就是，介紹你認識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早點步入婚姻殿堂。」

顏謹調整了一下坐姿，西餐廳的燈光襯得他面如冠玉，英俊不凡。

他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一垂一挑，那個眼神，連慕容都不得不感嘆一句，簡直是媚眼如絲，秋波蕩漾。得虧他知道他是直男，要不然准誤會。

怎麼形容他呢？就倆字，禍水。

顏謹顯然沒他那麼心思活絡，淡淡地說了句：「我媽又給你打電話了。」

慕容：「顏謹，你猜的真准，我欣賞你！」

顏謹笑了笑，似乎有點嘲諷，可那嘲諷不對別人，只對他自己。

「我這樣的人。」他捏緊餐巾的一角，看似平靜，但那雙黑眸的深處卻暗潮翻湧，「還是不要去糟蹋小姑娘了。」他扔開餐巾，「你讓她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慕容蹙眉：「別這麼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你情況特殊。」

顏瑾並不這麼認為。

「在我看來，夫妻之間必須做到互相坦誠，我不會刻意隱瞞我的過去，但大概也沒有哪個好女孩願意嫁給有那樣過去的我。」他一笑，繼續，「並且，我也不是什麼浪子。」

「那你是什麼？」慕容有點無奈。也有點生氣，生氣顏謹自信外表下隱藏很深的自卑。

顏謹漫不經心地掃過餐廳內景，忽然笑著說：「顏如玉？」

「得了。」慕容直接說，「別開玩笑了。」

顏謹不置可否。

「說正事兒吧，我認識幾個小姑娘，都挺不錯的，特別沒心眼，肯定相信你依賴你，特別適合你，你見一見？」

顏謹一口回絕：「不必了。」

慕容繼續努力：「不要吧，你媽下個月就回國了，我一點都不想看她第二次發飆，太可怕了。」

顏謹微垂眼瞼，睫毛輕輕扇著，不知想到了什麼，好看的嘴角勾起溫柔的笑容：「天真可愛的小女孩，我倒是認識一個。如果我真的想找，也不用你介紹。」

慕容感興趣道：「是誰？她喜歡你嗎？」

顏謹抬眸，半晌才說：「應該吧。」

「那你喜歡她嗎？」

這次顏謹回答的很快：「不喜歡。」

「呃……沒事！相處一下就喜歡了，就她了，你去追一下試試。」

顏謹挑眉：「你讓我追唐小雨？」

兩天後，唐小雨回來上班，熱情地跟大家打招呼。

溫子濯皺皺眉，沒吭聲，繼續喝茶水。

唐小雨坐下跟杭娜說：「娜娜，過幾天博物館那邊有個漫展，咱倆一塊兒去吧？」

吳姐：「到底還是小姑娘，那個漫展，我們家只有我兒子想去。」

「吳姐，如果你沒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帶你兒子一起去啊。」唐小雨笑著說。

溫子濯瞥了他們一眼，接電話。

「喂，周隊。」

周寒：「昨天李記打電話問我最近有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案子，恰好我這裡有一個。」

「我馬上派人過去。」

周寒：「嗯，越快越好。」

溫子濯忙道：「放心吧，劉記者就在我身邊，我現在就讓她過去。」

周寒一頓：「劉記者？」

「對啊，就是經常過去的劉記者。」

公安局這邊，周寒皺皺眉說：「還是不用她來了。」

「周隊的意思是？」溫子濯表情有點異樣，劉記者也有點著急。

周寒淡淡道：「上次那個不錯，還是讓她來吧。」

「上次那個？」

「對，就那個，小唐。」

掛斷電話時，溫子濯表情都有點玄幻了，他看向正聊的熱火朝天的唐小雨，冷不丁道：「唐小雨，周隊打電話，讓你去跟新聞。」

唐小雨一愣：「啊？」

「啊什麼啊，你不去我去啊。」劉記者著急道，「溫記，為什麼不讓我去了？」

溫子濯沒吭聲，只是盯著唐小雨，唐小雨被他盯得心虛，趕緊站起來說：「我馬上過去。」

說著，跟杭娜和吳姐道別，風一樣得刮跑了。

等她和攝像打車到了公安局，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周，她們下了車，就瞧見周寒冷著一張臉等在門口。

周寒不苟言笑道：「怎麼這麼晚？」

唐小雨喘著氣說：「對不起周隊，路上堵車了。」

周寒拉開車門上車，坐好后冷著臉道：「馬上上車，別再浪費我的時間，很忙。」

唐小雨趕緊上車，不經意間瞥見周寒左手無名指的戒指，立刻討好道：「周隊人好，又厲害，又能顧好家，又能顧好事業，周嫂子肯定特別幸福，是不是啊秦剛？^_^」

秦剛自知遲到大罪，連忙點頭附和。

周寒聞言卻一怔，神情有些恍惚，開車的司機警官瞪了唐小雨一眼，她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只是，這話錯在哪呢？

看守所。

周寒帶她和攝像去到看守所，提了一個嫌疑人，王可，女性，三十三歲。

「半小時。」周寒說這三個字就坐到一邊去了。

秦剛趕緊擺好器材，唐小雨坐下，整理了一下思路，先做自我介紹：「你好，我姓唐，是江城衛視新聞部的實習記者。」

王可憔悴地看了看她，不吭聲。

唐小雨看了看周寒給她的資料，看完就問：「你涉嫌一起故意縱火燒死繼子的案件，資料上顯示，你的繼子只有六歲，你能不能說一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王可慌亂道：「我沒有，我沒有放火，不是我乾的！」

周寒皺眉，冷聲道：「注意情緒。」

王可懨懨的。

唐小雨觀察著她：「別怕，你說你沒做？」

王可點頭，小聲說：「你是記者？」

「對，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王可激動道：「你要給我申冤啊！那天的火根本不是我放的，那個小孩子亂說！」

周寒旁邊坐著的警官道：「那就奇怪了，一個六歲的孩子，為什麼要放火自殺？」

王可：「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反正我沒有放火！」

「那天你們家附近只有你和你的繼子出現，也沒有任何意外起火的發現，如果不是你放火，那就是你的繼子了。」那警官笑了，「我說王可，你不覺得這話很可笑嗎，一個六歲的孩子，他懂什麼啊？怎麼會放火自殺？先不說這些，他已經指認了是你要害他，小孩子為什麼要說謊？」

王可冷笑道：「這個你應該去問他！」

「你的繼子因為燒傷嚴重，現在還在醫院躺著，不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唐小雨解釋道。

王可繼續冷笑：「那當然了，因為是我把他救出來的，不然他早就死了！我要是存心要燒死他，為什麼還要救他？！」

唐小雨覺得有道理，但周寒忽然說：「從犯罪心理上來看，你可能是為了故意擾亂警方視線。」

王可直接閉口不言了，一臉絕望。

唐小雨抿抿唇，斂起表情。

從看守所出來時，她仍是非常疑惑，周寒看了看她說：「有懷疑？」

唐小雨直視他，坦誠說道：「周隊，我覺得案子肯定沒明面上這麼簡單，這個王可瞧著不像是在說謊。」

周寒點了根煙，煙味讓唐小雨皺了皺眉，但他還是沒停止。

「既然讓你來，案子當然不會那麼簡單。」周寒淡淡道，「我們也覺得，她的繼子和她存有同等嫌疑，現在還在給孩子做心理輔導，看能不能讓他說出更多的情況。」

唐小雨舉手道：「我可以見見孩子嗎？」

周寒挑眉。

「也許我能問出點什麼呢？」她說，「孩子可能對你們警察有防備了，什麼都不願意說，反而是我這種外人，他比較容易說實話。」

周寒沉默，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不過從行車軌跡上來看，是朝醫院去的方向。

去的路上，唐小雨壯志滿懷，到了之後，她又垂頭喪氣了。

原因無他，王可的繼子什麼都不肯說，他們一無所獲。

因為什麼消息都沒挖到，還得繼續跟，唐小雨心裡多少都很失落。

下了班，她因為有點累，沒騎腳踏車，打算去坐地鐵。

走著路，她還在想王可的事，也沒注意腳下，左腳忽然歪了一下，腳踝猛地一疼，她低頭一看，是個小坑，崴到腳了，但不嚴重。

脫掉約五厘米的中跟鞋，唐小雨望了望地鐵口，在心裡嘆了口氣，剛走沒幾步，就被人拉住了。

炎炎夏日，他的手卻很涼，顏謹攔住唐小雨，蹲下來，將一雙平底鞋放在了她腳邊。

「顏主播？」唐小雨愣住了，「您怎麼在這？」

其實顏謹從她出總台門口就看見她了，見她沒騎腳踏車就知道她不會輕鬆，無意間掃到她的鞋，在討女人歡心方面十分擅長的顏主播就去買了一雙平底鞋。

顏謹抬起頭，卻還是蹲著，對她說：「換上。」

唐小雨推辭道：「這不太好吧，您肯定是送給別人的鞋，我穿了就沒法兒送人了。」

顏謹低下頭，不吭聲，只是強行幫她穿上了鞋。

唐小雨尷尬地看著地鐵口川流不息的人群，臉紅到了脖子根，整個變成了一個「大紅人」。

「正好。」

顏謹幫她穿好鞋就站了起來，像瓷釉過一般的白皙肌膚在夜幕下就彷彿月亮一樣，皎潔美好。

「我送你回家。」他說著，便轉身要走。

「顏主播，不用了。」唐小雨喚住了他，鄭重地拒絕了，「我都到地鐵口了，沒道理再麻煩您，您還是快回家吧。這雙鞋，我回頭把錢給您。」

說完話，她就告辭離開，下樓梯的背影窈窕纖細，白色的雪紡襯衣，黑色的短裙，簡單且沒有色彩的搭配，明明該讓他覺得乏味，可意外的，並不。

可愛單純的「落荒而逃」。

顏謹雙手抄兜站在那，英俊的模樣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有的已經拿出手機偷偷拍照，顏謹看過去，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他莞爾一笑，眼睛彎彎，那笑容，直接讓小女孩愣住了。

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再也找不到那個魅力非凡的男人了。

「幻覺嗎？」小女孩揉揉眼睛。

地鐵上，想起剛才那一幕，唐小雨還有一點發怔。

她摸出手機，看著手機相冊，裡面有她大學時期搜集的所有關於顏謹的照片和資料。

曾經奉為神明一樣的人，今日那麼卑微的替她穿鞋，若只是對她，她怕是早就幸福得暈過去了，但她知道，並不是那樣的。

「顏主播他，對誰都是那樣的。」她喃喃嘆息，收起手機，閉目養神。

周寒回到家裡，空蕩蕩的。

他換了鞋，看了看牆上的婚紗照，去廚房。

他自己做了飯，然後來到餐廳，擺上兩個碗，一邊吃飯一邊絮絮叨叨，大多是今日見聞，也有關於唐小雨的。

「老婆，你知道嗎，那丫頭特逗。」

周寒說話時表情豐富，或許是因為對面是空氣，或許是因為這個家裡也再沒有第二個人。

又或許，是他壓抑了太久，已經無法再壓抑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