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兵符4
「你知道兵符在哪兒么?」
「或許在被賢王囚禁的老將軍那裡,或許在別的地方,我也不清楚。」
「你有計劃么?」
「呃……回來找你們商量算不算計劃?」
竹貞翻了個白眼:「也就是說,你耽擱這麼多時間聯繫上了自己人,就給我們弄來了這麼一個差事?找那個不知道還在什麼鬼地方的兵符?」
「是啊,」韓琅乾笑兩聲,「做點力所能及的。」
竹貞冷笑道:「幫助難民脫身是力所能及,刺殺守城將領也是力所能及,哪個都比找兵符靠譜得多。」
「好了好了,你這小刺客,脾氣不要這麼大,」賀一九從背後走出,在竹貞腦袋上狠狠薅了一把,「找兵符多好啊,有了兵符就能發動駐軍了,到時候一兩個賢王完全不足為懼。」
阮平橫他一眼,他便更加得瑟地揉了兩下,直到被竹貞躲開。竹貞一走,賀一九就搶佔了他的座位,沖眾人道:「我也想做點別的,可人家就安排了這種爛活。往好了想,這可是扭轉戰局的關鍵,就看我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阮平聽后蹙起了眉頭:「然而賢王也清楚這一點,他同樣想要兵符。」
韓琅分析道:「現在城外駐軍還沒有動靜,可見賢王還沒有得手,我們還有勝算。」
竹貞挑起眉毛:「憑這點就想下定論,未免太武斷了。」
「那我們跑一趟,探個清楚?」
「不用,我來,」阮平道,接著出去了片刻,以他們的視角只能看見他招來一個巽風樓的手下,問了幾句。小半響以後他回來了,言簡意賅道,「明天早上會有消息。」
「嚯,不愧是情報販子,」賀一九嘖嘖道,「行了交給你了,我可是要帶著我媳婦睡覺去了。」
話音剛落他就被韓琅賞了一手肘:「說話注意點。」
四人目前躲在城中一個還算隱蔽的地方,外頭有巽風樓的人馬暗地保護,一有動靜便可通知他們起身。這麼久以來,四人可算睡了一回安穩覺。翌日一早,消息回來了,駐軍果然還沒有動靜,兵符不到,他們急得抓耳撓腮也不能出兵。四人聽后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如此看來,他們奪回兵符還有希望。
可兵符究竟在何處?
「只能回一趟京城了。」韓琅思索許久之後,得出了這個答案。
「你們不行,」竹貞直接攔住了他,「你們太容易暴露行蹤。」
韓琅微一錯愕,馬上明白過來。妖這個身份雖比凡人更強,但忌諱也更多。他和賀一九鬧出過這麼大的亂子,以至於全城戒備。京城對於他們來說太危險了,需要對抗的不單單是叛軍,還有護衛龍脈的道士,乃至神祗。
賀一九道:「那以後我們要攻回京城的時候怎麼辦?總不能一直在外面傻站著看。」
「以後再說吧,想太早了你。」韓琅苦笑道。的確,按目前的局面,攻回京城恐怕要到明年甚至更晚的時候了。
四人重新部署,最後決定讓竹貞和阮平回京城,韓琅和賀一九留下來協助魏尚書等人。結論既出,四人都沒有異議,立刻開始行動。竹貞和阮平臨走前,韓琅忍不住叮囑一番:「此舉兇險,你們千萬小心。」
竹貞無所謂地笑笑:「這算什麼?我早習慣了。」
韓琅見他是這種反應,也不好再說什麼,想了想,又補充上一句:「如果碰見熟人……」
「知道了,我們自己有分寸。」
阮平也道:「能救便救,若實在不行,那也沒辦法。」
兩人傍晚時分出發,手持之前找來的通行令,出城倒是不難。然而越往京城走,戰火的跡象愈發明顯,守衛也愈發嚴密。到達城下是已經是黎明時分,太陽剛從東方露出一角,灑下滿地金紅的輝光。舉目四顧,之前鬱鬱蔥蔥長滿莊稼的田地,此刻被燒得面目全非。戰馬的踢印踩得莊稼歪歪倒倒,一片狼藉,滿地可見折斷的兵器和破碎的盔甲,以及橫七豎八的屍首。成群的烏鴉在其間起起落落,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腐臭,堪比人間地獄。
兩人面對如此慘狀,心中備受震撼,甚至不再言語。竹貞默默拉下兜帽,將五官掩在其後,只留下一抹瘦削的背影。阮平則長嘆一聲,搖了搖頭,邁步追上。
城外雖然不見一人,但城牆之上卻是戒備森嚴,四處可見放哨的叛軍。如此嚴防死守,顯然遠遠超出安平,就連竹貞也沒把握突圍。兩人四處探查下來,完全不見任何可以利用的疏漏。一貫小心謹慎的阮平不由得提出了暫時撤退的建議:「就目前來看,還是先找地方落腳,再作商議為妙。」
竹貞卻眨了眨眼,從背囊里摸出兩根細長的銅管,遞給阮平一根:「我有辦法。」
阮平立刻明白過來:「走水路?」
竹貞頜首:「看來你沒那麼笨。」
阮平哭笑不得。
城邊有江水流過,其中有一條人口挖鑿的水渠被引入城中,兩邊仍有守衛值守,但並不如城牆嚴密。兩人立刻裹緊外袍,小心翼翼前往附近觀察。路上可供利用的藏身之處不少,一路走下來可以算是有驚無險。兩人基本摸清了守衛的分佈情況,轉身撤離,重新回到慘不忍睹的莊稼地里。
竹貞邊走邊想,阮平則找到一件破敗的茶棚供兩人歇腳。竹貞折了一根草桿,正在泥地上寫寫畫畫,與阮平低聲議論晚上的計劃。他已經盤算過,入城之前和之後都可以使用銅管換氣,但通過守衛時他們必須閉氣潛在水底。他自己是沒什麼問題,但他擔心阮平沒有這樣的經驗,無法長時間閉氣。
阮平聽后卻忍不住失笑出聲:「我可是巽風樓之主,要沒那麼點功夫,豈不是早早被人取而代之?」
竹貞咋舌,他總是忘記阮平身份,還把他當成一個只有一身蠻力的鄉野村夫。阮平彷彿看穿他心中所想,伸手捋了捋他的後頸,微笑道:「不用擔心,我哪有那個膽子拖你後腿?」
竹貞耳根一紅,扭開視線道:「算你識相。」
茶棚之中還有一些人,都是些愁眉苦臉的難民,他們蜷縮在一起,在颯颯的寒風中保持著死一樣絕望的沉默。竹貞的視線環視一圈,臉色慢慢地沉下來,不想再說話了。阮平從行囊中掏出中午的乾糧,示意竹貞分給難民一些,竹貞照做了,難民們感激不盡地接過去,但臉上的憂慮仍然不見褪去。
他們一直挨到天色昏黑,大部分難民啟程了,又有其他的進來歇腳。兩人發現角落裡有個男人一直沒動,最開始也沒有接受他們遞來的乾糧,眼睛一直戒備地打量著四周,看起來並不像個真正的難民。竹貞摁了摁阮平的胳膊,阮平頓時明白了,拉著竹貞起身出去,低聲道:「我們先走。」
不出所料,沒等走出十丈,那男人就跟了出來。竹貞暗暗咬牙,右手輕晃,四枚毒鏢立刻出現在掌心。這時阮平按住了他的胳膊,口中道:「不急。」
兩人假意在附近兜起圈子,那男人始終跟在後頭。他步履沉穩,氣息綿長,看來是習武之人,只是這跟蹤之術實在是練的不怎麼高明。兩人漸漸將他引入樹林之中,竹貞四顧一番,停下步子道:「沒有埋伏。」
「動手。」
兩人突然轉身,不由分說便拔劍而上。男人顯然被他們的舉動嚇了一跳,一連退了三步才顧得上抽出武器回擊。刀劍相碰,阮平與他錯身而過,只這一擊他便已經對男人的武功有所判斷,是個好手,不過似乎無心與他們纏鬥。
男人剛剛退開,竹貞的暗器已飛旋而至。「上來就打這不好啊!」男人出聲叫道,「我不是叛軍那邊的!」
說罷,他揮劍下劈,隨著一通叮咣聲響,他硬是劈開了來勢洶洶的暗器,身軀借力一躍,穩穩落在後方:「二位大俠,我有話同你們商量!」
竹貞與阮平互望一眼,都停下動作。前者道:「你是誰?」
「在下莫晨!建威將軍是我父親!」
兩人皆是一愣,他們聽韓琅提過這人,難道真就這麼巧?
「如何證明?」阮平道。
「腰牌為證!」
對方伸手在腰間一拽,直接把腰牌拋了過來。阮平穩穩接在手裡,借著月色仔細一看,字樣和紋理都很清晰,並不像是偽造的。
「你想做什麼?」竹貞問道。
「你們是不是要潛入城中?」對方道,「我想和你們同行。」
「你聽見了?」竹貞蹙起眉。
「能不聽見嗎,你們又沒有刻意迴避,那點聲音稍有內力的人都能聽見,」對方無奈一笑,直接將武器收回鞘中,大咧咧地走過來,「二位大俠,我不關心你們進城要幹什麼,反正你們有辦法進去,多帶我一個能怎樣?」
這人有點欠收拾。竹貞暗想。怎麼最近老遇上這樣的人?
眼前這位莫晨看起來才三十不到,膚色黝黑,一對明亮的眼珠透出精明睿智,說起話來又有一股子粗豪之氣,倒的確像個軍中人物。不過他們互相之間仍有戒備,竹貞和阮平也不急於表明身份,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江水波光粼粼,泛出慘白的月色。草叢裡想起秋蟲的低鳴,聲聲凄慘,猶如被扼住了喉嚨一般。三人躡手躡腳地走至河邊,脫下外袍,然後用竹貞帶來的防水布裹起兵刃和行囊,竄入水中。江水冰冷,猶如針扎一般刺得人渾身疼痛。竹貞和阮平都不言語,一前一後地鳧水前進。莫晨在後頭打了三個寒顫,自我安慰一般嘀咕道:「早些年在北邊打仗,在河水裡洗馬,那才叫冷哩,冷得卵蛋都縮掉了。」
然而無人響應。
三人都用銅管呼吸,靠近哨崗游至深水,閉氣潛游。行至守衛密集地帶時,無數的火把就把亮光投在水面之上,視野上頭全是大片大片的亮色,隨著潺潺的水流搖曳不止。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有一絲疏漏,比如一個氣泡,或者一圈不同尋常的波紋,都將驚動守衛,直接用箭雨把他們刺成篩子。
許久都沒有感受這種命懸一線的滋味了,竹貞雖然緊張,心裡頭還有一絲專屬於刺客的興奮。可當他回身望見阮平時,這股興奮卻莫名消隱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三人在城裡登岸,匆匆換上衣物,躲入暗處。城中守衛不如外面嚴密,四周一片死寂,戰場的跡象依然處處可見。阮平和竹貞一時不知道該去往何處,一路都在忙於躲避守衛,忽然聽見莫晨招呼他們道:「來這邊。」
兩人邁步跟上。
莫晨彷彿輕車熟路一般,帶著他們東拐西拐,拐進一間虛掩著大門的藥鋪。這藥鋪裡頭有個天井,三人就在這裡停下來,只見莫晨悠然回身,沖他們笑道:「二位是魏尚書派來的吧?」
兩人面面相覷,竹貞道:「你如何得知?」
「怎麼說呢,你們聽了我的名字都有所反應,看過我的腰牌之後更是對我放鬆了戒備。幫我進城,卻不索取回報。如果不是來抓我的,那就是自己人了。看二位面善,我覺得應該不是前者。」
應該?竹貞暗暗冷笑,那豈不是也拿不準么。「萬一是怎麼辦?」
「這個嘛……」莫晨一笑,「那隻能打一場了。」
說罷,他身後突然傳來刀劍的摩擦聲,十餘人馬瞬間衝出,將竹貞和阮平團團圍住。兩人一時沒反應過來,莫晨依然抱著雙臂,笑道:「不管如何,兩位今天恐怕走不了了。」
這時,一個凌厲的女聲猝然殺至面前:「你這傻子!他們就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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