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過渡
雲曄將長妤放在軟榻上,然後端起一碗百合蓮子粥,坐到了長妤的面前。
長妤看著他垂眸拿著勺子的樣子,寬廣的袖袍垂下來,層層疊疊的落到榻上,她將頭枕在膝上,偏過頭看著他。
雲曄抬起眼角:「為何這般看為師?」
想起「為師」這兩個字,長妤就微微紅了臉,想要啐他一口,但是在這份感覺之外,又有一種溫軟浮了上來,她的目光落到雲曄的手上,輕輕的道:「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是這個樣子。」
雲曄的手一頓:「我是什麼樣子?」
長妤沉默了片刻:「人間煙火。」
雲曄眼底竟然有了絲絲的笑意:「你以前和我接觸多久?那個雲曄,只不過是你幻想出來的罷了。」
長妤微笑道:「是嗎?可是,你是我的師尊啊。」
雲曄舀了一勺蓮子百合粥,遞到她的嘴邊:「我讓你叫師尊了?還不是你這丫頭湊上前的?」
長妤被噎了一下,張嘴吃了,想了想,又道:「師尊,你,你怎麼會,嗯,看上我的?」
她說完,抿了一下嘴唇,悄悄的將自己的目光轉開。
沒辦法,實在好奇啊,前世的時候她和雲曄統共也見不到幾次,而且自己出現的時候那麼小,他總不會看上那個時候的自己吧?
雲曄卻久久沒有說話。
長妤問了許久,也沒有見到迴音,於是轉頭看他,只見雲曄低垂著眼眸,彷彿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
長妤只好閉嘴了,但是又不甘心的問:「師尊,要不要徒兒你到底活了多久?」
雲曄淡淡的道:「忘了。」
說完又一勺,送到長妤的嘴邊,長妤張口吞了,又抬眼看了雲曄一眼,最後眨了眨眼,問道:「可是,你比我大那麼多,若是真的按輩分算,你該和我家的那些老祖宗的老祖宗同輩吧。」
那個,你既然都已經那麼老了,怎麼捨得對她下手的?
但是她顯然沒有料到這個問題意外的觸動了他的禁區,他將一碗粥放下,嘴角勾了勾:「你在嫌棄為師老?」
長妤立馬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她想了想又湊上去,一臉赤忱的道:「你活了那麼多年,難道就沒有其他的女人什麼的?會不會有兒子什麼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像是十分的好奇,而長妤也確實好奇,這世間,對她來說最神秘的就是雲曄,這個被世人供奉上神壇的人就站在她面前,為她添粥,這讓她將壓抑了那麼多年的好奇心齊齊爆發出來。
雲曄卻罔顧他的好奇,一句話都不說。
長妤覺得自己憋得慌,又問:「若是我養了一個孩子到大,是絕對不會和他產生這種關係的。您看著我那麼小的時候,難道不更接近於女兒?哦,不,曾曾曾曾孫?莫非,以前你喜歡過一個女人,結果那個女人和我長得很相似?所以……」
長妤細細的勾勒出一幅畫,但是想想又有些不對勁,但是又一時之間沒有想清楚在哪裡。
她還想絮絮的問,卻被雲曄一口堵上了嘴唇。
女人喋喋不休的時候,這是最好的辦法。
長妤好不容易剛剛放鬆少許的心就那麼緊起來,在恍惚間,她似乎聞到了漫山遍野的碧海月茶的香氣。
——願得茶花開滿路,為君鋪就紅塵道。
——
天外有一輪淺淺的越,段飛周尚韓晉等人聚在一起,自從上次北夷回來之後他們便元氣大傷,弄到現在才堪堪恢復過來,想起那日所見,眾人都不由心驚。
韓晉看向周尚,只見他低頭思考,不知道在想什麼,於是問道:「自從從北夷回來之後,你便有些心神不寧,難道是為了你那不爭氣的孫子?」
周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卻並不說話。
韓晉碰了個冷釘子,心裡不由冷笑,但是現在,他們還是一條船上的蚱蜢。
段飛走了過來,對著周尚問道:「死蠱是怎麼回事?」
周尚沉吟道:「當年我和聶家家主面談的時候,他告訴我,在她的孫女一輩中,會出現一個人,對雲曄產生巨大的影響,是讓雲曄這一生徹底墮落的劫。於是,他才派了聶碧年,然後到了大燕,然後和謝意生下了一女。而在聶碧年懷孕的時候,聶家給聶碧年種下一種蠱,這蠱會進入她女兒的身體,而且隨著她的長大而長大,最終和她的血液完全融合在一起。而在她和男人有過交融之後,這蠱蟲就會徹底復活。只是,可惜那聶家老頭子死了,否則倒是可以知道怎樣通過那個死蠱讓雲曄去死。只是,說死恐怕有點困難,但是能讓雲曄受折磨一段時間,應該沒有問題。」
韓晉聽了周尚的話,沉吟道:「這死蠱我約莫聽說過,但是現在,那雲曄還半點事都沒有,這又如何說?」
段飛道:「那雲曄不是寡情無欲嗎?說不定現在還沒有和那謝長妤成事。」
韓晉沉默了一會兒,道:「不過,我們可以先催動這死蠱試試。」
段飛道:「你能?」
韓晉點了點頭:「只要有謝長妤的生辰八字,這點事情,不成問題。」
韓晉說完,又看向周尚,道:「近來我看,你那處在北夷的孫子出了點事情,你是準備要他的命嗎?」
周尚冷冷的笑道:「不,他這一生,永遠也不會背叛家族,那是他的命。所以,我不殺他。」
因為背叛的結果,那是生不如死。
曾經應下的誓言有多麼的斬釘截鐵,到最後,便有多麼的鮮血淋漓。
——
千里之外,北夷。
「大妹子,你來看看火,別讓粥煮壞了。」穿著破棉襖的澹臺大姐對著眼前站著的少女喊了一聲。
吳蓮轉過身來,將提著的水桶放下,微笑道:「大姐你等一等,我再打一桶水就來。」
澹臺大姐點了點頭。
吳蓮又打了一桶水,將它倒入水缸中,方才靠了過去。
澹臺大姐瞅了吳蓮一眼,只覺得眼前的少女美的像是一朵花似的,早晨的陽光落到她的臉上,襯著一張臉粉粉嫩嫩的,她心念一動,嘆息道:「大妹子,你家男人怎麼捨得你一個人在外奔波?」
吳蓮愣了一下,方才笑道:「大姐你說笑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澹臺大姐問道:「你家人呢?父親,母親呢?你年歲應該也不小了吧,不知道許人沒有?」
吳蓮低垂了眉眼,道:「我家裡人都沒有了,他們早死了,然後我就一個人奔波了,又遇到戰亂。」
澹臺大姐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她的手,勸道:「別傷心,你便在這裡好好的呆著,我就是你大姐。」
吳蓮笑了笑,只低頭將柴火傳入灶中。
澹臺大姐這才去取東西去了,只是轉過門的時候又回頭看了吳蓮一眼,即使穿著荊釵布裙,少女依然很美麗。
他們這裡地處偏僻,也算是北夷少有的沒有被戰火波及的地方了,三個月前她外出在路上看到餓暈過去的小姑娘,於是就救了回來,相處這麼些日子,這個善良的姑娘也著實的對她的胃口,她家裡還有個沒有成親的弟弟,和這吳蓮一般大小,若是能夠撮合他們兩個,倒是好的。
而她拿了菜出來,就看見她弟弟澹臺明挑著一隻野兔進來,他一進來,就看見吳蓮正在將一捆柴火從上面拖下來,於是立馬上前,將那柴火給提了下來,低頭瞅見她的手,卻見已經被橫斜的枝椏給刺破了,不由一把拉住她的手,對著澹臺大姐道:「姐,姐!將屋裡擱著的傷葯拿來!快!」
澹臺大姐笑了,急忙應道:「好,等等,等等!」
吳蓮使勁的想要掙脫出來,但是微微一動,澹臺明便握得更緊了,低聲問道:「痛嗎?」
吳蓮急忙搖了搖頭,想要喊他鬆開,但是還沒開口,澹臺大姐便走了出來,拿著傷葯走了過來,然後替吳蓮抹上。
澹臺明責備道:「阿姐,你怎麼讓蓮姑娘做這些事,看看,都刺成這個樣子了。」
吳蓮急忙道:「不是的,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澹臺大姐便笑了起來:「是是是,是我不對。我弟弟心疼人我還是知道的,下次再也不讓了。」
澹臺明被她這麼一說,臉頓時一紅,然後這才發覺握著的手又細又白,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好感覺,於是立馬將手一縮,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
吳蓮目光一轉,心中暗想還是必須將這些事說清楚的好,而此時,一股糊味卻冒了上來,澹臺大姐急忙一聲大喊:「哎喲,粥熬糊了!」
這下三個人才反應過來,然後急忙將米粥給舀了起來,三個人將就著吃晚飯,晚上的時候,吳蓮剛剛準備歇著,澹臺大姐卻推門進入,對她說:「蓮姑娘,你覺得咱這裡怎麼樣?」
吳蓮微笑:「很好,大姐和明大哥也待我很好。」
澹臺大姐笑道:「嗯,我那弟弟,雖說沒什麼大本事,但是和他爹一樣,對待人很是實誠。你看看,他怎麼樣?」
吳蓮心中暗嘆了一口氣,道:「明大哥很好,以後,自然有很好的姑娘和他相配。而阿蓮這些日子也多虧你們的照顧,我想,再過幾天,我大概就要走了。」
澹臺大姐愣了一下,接著道:「走什麼走?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弱女子,走哪兒去?就在這兒呆著。」
吳蓮正待說話,突然之間,村子外面傳來聲音:「快跑!快跑!王朝軍來殺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