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悲涼一世,香消玉殞
一進到內室,冷懷瑾便『撲通』一聲跪在了陳王的身前,眼中含著晶瑩卻倔強的淚花。
「王妃,你這是……」陳王嚇了一跳,伸手要扶她起來,怎奈冷懷瑾是如何也不肯起來,只是咬著牙緊緊的看著陳王。
大限將至,她這一世,沒有什麼記掛的東西,只希望與父親一同流放北疆的兄長冷逸真平安無事。
昨兒個夜裡,探子來報,她的父親冷昌修已經病死在了去北疆的路上,哥哥悲痛欲絕,幾番要折返,被她安排的人硬是扣下了,卻也不是長久之計。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陣絞痛,硬下心腸緊緊的拽了陳王的袖子。
那雙精睿明亮的眼睛深深的望進陳王的眼底。
她眼下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董家夫人答應臣妾,明晚坐客陳王府,臣妾請了戲班子,打算和董夫人說些體己話,臣妾也沒什麼能為王爺做的了,只求王爺能答應臣妾,保冷逸真一條活路,如若不然,臣妾死不冥目!」
說罷,她重重的磕了個響頭。
在外間守著的王嬤嬤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小姐大仁大義,卻落得如此下場,不知道是老天不識人,還是命運太多磨。
陳王略微一驚,很快,眼中便閃出一絲微不可見的驚喜來。
他猛的將冷懷瑾摟在懷裡,歡快道:「那是自然,逸真是本王的大舅子,本王定會護他周全,謝謝你,本王就知道,你對本王是最好的!」
陳王赫連城,自小便與董家小姐董婉玉情投意合,無奈太后相中的卻是當時風光了半世的冷家嫡長女,因此,這對鴛鴦被生生的拆開,而董小姐卻也是剛烈之人,到如今已經二十有三,卻執意不肯許人家。
這事,是陳王心中的一塊心病。
在朝堂上,只要有關董家的事,陳王便會竭盡所能的去保。
這些年,她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人已經嫁了,她即使再有能奈,卻也抹不去董小姐留在陳王心裡的那一份留戀和渴望。
去年滑胎那回,她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突然就想明白了,一月之內,替陳王納了三房小妾,這事還在圈子裡流傳了好一段時間,太后也曾誇她賢明大方。
她一向懂得算計,她用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男人,卻算計了兩家人。
陳王大可以等她死了之後再續董家小姐為妃,可那就算是續弦了,傳出去,對董小姐也不太好聽。
因此,她便給董家賣了這個人情,自個兒先向太后列狀自請休書一封。
再與董家談條件,保哥哥冷逸真三年流放,能安全回歸,到時候,皇上也不會再追究冷家的事,冷逸真便可以重新開始。
她勾唇一笑,眼眶中的淚珠緩緩滴落,打濕了陳王的錦衣華服,是啊,她多麼的深明大義,寬容到連自己都覺得感動了起來,將自己的丈夫讓給別的女人,還要接受丈夫的感激涕零。
抬頭,心裡一片平靜,彷彿已經沒有了任何起伏的水面,清澈的沒有漣漪。
「陳王只要記得臣妾的好,臣妾便無所求了!」她輕輕的推開陳王,心口又是一陣的絞痛,臉色瞬間霎白,但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的陳王,卻沒有發覺她的不妥,轉身,便跑了出去,嘴裡喃喃道:「本王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婉玉,讓她也樂一樂!」
「娘娘!」陳王前腳剛走,冷懷瑾的嘴裡便噴出一口血來,再多的胭脂也掩不住她臉上的蒼白,只怕大限就在這一、兩日了。
王嬤嬤摟著她不住的流著眼淚。
這世上的人怎的都這般的無情呢?冷懷瑾在陳王府也服侍了八年了,若不是去年那場意外,她如今也是孩子的娘了,又怎麼可能將這大好的前程拱手讓人?
最近,外頭都傳言說皇上欲立陳王為太子,這陳王妃的位置,將來可是要母儀天下的呀。
「讓戲班子準備好,本王妃要迎董夫人!」冷懷瑾用帕子擦乾了嘴邊的血水,強打著精神站了起來,漱了口便扶著王嬤嬤去了那正熱鬧的一方。
幾方姨娘早早就到了,這會正誠惶誠恐的侍在一旁恭敬的等著她。
見人來了,劉姨娘第一個上前來給她行禮,順帶賠不是。
「起來吧,都是自家人,何必放在心上!」冷懷瑾虛扶了她一把,想到若是劉侍妾這一胎生的真是男孩,或許將來還是能有長進的!
而自己今天放她一馬,日後,她也能念著自己的恩,對冷家多加包容才是。
劉侍妾仍舊徬惶不安,手指不停的攪著手帕子,眼中含了些許的淚珠,任趙侍妾和肖侍妾怎的扶她也不肯起來。
她總算明白了這府里為何人人敬著陳王妃,說白了,陳王府還不是陳王的天下,陳王看重她,她即使再不濟,也是高高在上;陳王若是不看重她,她即使再高貴,也如同螻蟻。
劉侍妾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
正在這時,含香來報,說是董夫人已經來了。
冷懷瑾親自相迎,得了董夫人的讚賞。
多餘的話也不多說了,董夫人這些年來,一直憂心董婉玉的前程,看來,總算是有眉目了,她真心感激冷懷瑾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讓出陳王妃的位置,替董家休書一封洗清嫌疑。
兩人將事情說清楚了,冷懷瑾敬董家老爺一向做風正派,得了他的保證,定不會有差錯,冷懷瑾默默將書信收好,交給王嬤嬤,向她使了眼色,快馬加鞭的往北疆送去。
北疆的懷北王,曾是董家的至交,定會賣這個面子給董大人。
想到這裡,她欣慰的笑了。
一切,總算是完成了。
待戲唱完,已是子夜時分,陳王這夜出奇不意的宿在了她的房裡,兩人說著剛剛成親時鬧出的趣事,陳王取笑她是小老虎,見人就咬,害得府里的下人都怕了她。
她則笑話陳王是和事佬,每回都充當好人。
不知不覺,天微微亮,冷懷瑾輕輕一嘆,閉上雙眼,便沒有再醒過來。
陳王起身早朝之跡,摸了摸冷懷瑾的鼻息,手指愣愣的僵在了那裡,眼淚卻拼了命的涌了出來,模糊了他一向極好的視力。
這個女人太過要強,這八年來,他不是一直希望她能學著婉玉柔聲細語的說話么?
為何,這心裡像是被車輪輾過一般難受?
「冷懷瑾,你為何如此傻?」陳王抱著她已經冷卻的身體,反覆的重複著同一句話,整整三天三夜未眠未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