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晚宴(二)
我們之前,見過面嗎?!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問話讓蘇楠有一剎那的恍惚,就彷彿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個華燈初上的夜晚。
那時候她還在火玫瑰酒吧,還是賠笑於人前的陪酒女,說得好聽一些是服務員,說得不好聽那就是ji女;為了那一點兒能夠果腹的麵包,她和馥雅幾乎能出賣一切。
因為一個熟客的緣故,她第一次見到了前去火玫瑰酒吧的宋清河。
清冷的宋家大公子,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這。
蘇楠還沒有抬頭就已經知道了來者是誰,她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抬起頭,看著站在她面前的宋清河笑了笑:「是見過,之前在研究所,為了我朋友兒子的事情,我們打過照面。」
「不,我所指的是那之前。」宋清河輕輕一笑,伸手拉過蘇楠桌對面的椅子,不顯客氣的坐了下來:「你,是顧霖的妹妹?」
「宋先生,我想您一定是弄錯了。」宋清河的反應讓蘇楠稍稍鬆了口氣:「我姓蘇。」
「重要嗎?」宋清河卻並不在意在蘇楠這裡碰了個軟釘子,而是滿不在乎的端起面前的紅酒杯淺淺的抿了一口:「在我看來,姓氏只是區分人的代號罷了,只要是人沒有認錯就好。」
「我之前還在醫院的時候,照顧我的護士里,那個叫馥雅的是你的朋友吧?」宋清河不等蘇楠想明白他話中的深意便又接著說道:「聽她說,你和她是因為她妹妹的緣故才相識的?」
「沒錯,只是因為與她的妹妹是相識,所以在眼下能幫一把也就是一把了。」這話里探尋的味道太重,蘇楠並沒有忽略,所以回應的極其小心:「怎麼,宋先生莫非對我這位姐姐,有意思?」
「呵,只是隨口一問罷了。」蘇楠這句明顯帶著幾分玩笑的話卻讓宋清河的表情稍稍變暗了幾分,不過卻最終沒有發作,而是在盯著她看了許久之後,才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方才站起身,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緩步離開。
這個人,似乎與之前在研究所里見到的那次,有些不一樣了。
看著宋清河的背影,蘇楠有一瞬真覺得她又回到了以前,那個她與宋清河見面之後,送他離開時的日夜。
其實現在回頭去看,宋清河那時候對她,也算是很好了。
那幾乎是末世之後,她過得最為開心愉快的日子。有宋清河明裡暗裡的護著她,不光是在火玫瑰,甚至連回到家之後也不再有人會給她臉色看了。
不過那段日子實在是太短暫了,如同划亮夜空的流星,剎那間的絢爛之後便是不見天日的黑暗。
一個ji女和一個大家族的公子,完全天差地別的身份讓她連做宋清河玩物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宋家在知道她的存在之後會那樣的憤怒,因為只要她存在,便是落在宋清河身上永久清除不掉的污點,他們怎麼可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宋清河最終去了哪裡,她到現在也並不清楚,也許真的如宋清玉那時候告訴她的那樣去了帝都;也許他其實哪裡都沒有去,仍舊還在安全區,看著她被宋家侮辱打擊,卻緘默不語……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刃過來的時候看到的蘇楠就是這樣一副拿著筷子夾著食物只是舉著卻並沒有往口中送的獃滯模樣,習慣性的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頂幫她回魂。
「沒,沒什麼。」蘇楠被刃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一抬頭見到是他才鬆了口氣,不過原本的驚慌很快就轉為了憤怒,她恨恨的瞪著刃,惡聲惡氣的小聲吼道:「幹嘛沒事兒突然敲我頭,嚇死人了!」
刃此刻的心情似乎相當的不錯,對於蘇楠的態度不僅一點兒都不在意,反而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你又沒做虧心事,怕什麼?」
「我膽子小不行?!」蘇楠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再理刃。
「好吧,既然你膽子小,那我才剛剛看到的事兒還是不告訴你好了,省的你害怕。」刃捏了蘇楠盤子里的一顆櫻桃笑眯眯的塞進了嘴裡,不動聲色的吊著蘇楠的胃口。
「!!」
蘇楠和刃雖然是在爭嘴鬥氣,可是落在旁人眼裡便成了不折不扣的打情罵俏。
早在他們還沒有過來宴會場地之時,有關於她們的諸事便已經被傳了個遍;特別是刃一刀就斬殺了追殺宋清河的怪物救了宋清河的性命這件事,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也大概是刃的這個事迹太過震撼,相比較來說,蘇楠就反而處於一種被忽視的狀態。
男人們關注的是實力,而女人們注意的卻是另一個重點。
刃對蘇楠的關心和照顧,也早就被傳成了末世版的言情劇,以至於讓蘇楠在完全沒有料到的情況之下,成了在場不少妙齡少女的仇恨對象。
能夠在末世爆發后找到一個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人已經是不容易,可偏偏蘇楠還找了個無比厲害強大的高手做靠山;這般強大也就罷了,居然還長得也不賴;這不是妥妥的拉仇恨嘛!!
不過此時正忙著和刃鬥嘴的蘇楠並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在了另一個人的眼中。
宋清河遠遠的看著蘇楠,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他,終究還是回來晚了,而這一步晚,卻也讓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
這樣的蘇楠,是他完全陌生的。
他印象里的蘇楠,還是在火玫瑰的時候;不,應該是更早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到末世,他受邀前去顧家做客,站在二樓看到躲在院子花架下看書的蘇楠,白衣白裙襯著花架上怒放的薔薇花,讓他不自覺的想到了那句經常會被人掛在嘴邊的名言——歲月靜好,安然若素。
而再見面的時候卻已經是在火玫瑰,那樣溫婉乾淨的女子卻掛上了虛假的賠笑,周旋在酒客中間,只是為了那一塊能夠讓家人果腹的麵包。
竟是那一刻,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心疼。
她應該是和其他那些他所熟悉的女孩子一樣,被人呵護和疼愛的,而不是……而不是成為家中拿來換取糧食的工具。
那不該是她的生活。
他承認,在他所熟悉的玻璃器皿和金屬鐵架所打造起來的世界里,也需要有一抹她這樣的存在,那是屬於他的柔軟,珍藏在心底最為珍貴的寶物。
而這份珍寶,卻最終也還是因為他而毀滅,任由他再如何不顧一切的往回趕,也終究沒能趕上……
哪怕最後他將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一個個挫骨揚灰,卻還是不能再換來她的微笑,她的一聲關心問候。
原以為此生再也不可能與她相逢,卻不想上蒼卻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雖然如今看起來似乎是晚了,但……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晚了呢!!
雖然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蘇楠有些和前世不一樣,他在看到有關於她的資料時也曾有所猜測,蘇楠大概是因為他重生的原因,而發生了某些變化吧;就像一隻蝴蝶的翅膀煽動會帶來的連鎖反應一樣,蘇楠也正好處在被波及的範圍內罷了!
當然,宋清河也曾想過『蘇楠也是重生的』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但最終卻還是因為太過荒誕不可置信而被他排除了;雖然他自己遭遇了重生,獲得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但是這樣的遭遇,又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呢?!
……
蘇楠不願意參加這樣的晚宴,一來是討厭這氛圍,而更多的,卻是因為那些她不想見卻偏偏想避都避不掉的熟悉面孔。
顧菲兒是顧霖的堂妹,對於這位嬌俏的少女,蘇楠並不陌生。前世在末世爆發之後沒多久,顧菲兒便和父母一起投奔了過來,與他們一起擠在並不算寬敞的房子里生活。
原本像她們這樣投奔過來的親戚,本應該注意分寸;可顧菲兒卻並不是能忍得了屋檐下生活的主兒,過來不到幾天便開始學著顧霖對她也頤氣指使起來。
相比較只會暗地裡使壞的顧霖,刁蠻過頭的顧菲兒的所作所為也更加讓蘇楠難堪,特別是在蘇楠後來去了火玫瑰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一邊吃著蘇楠拿身體和人格換回的食物,一邊還毫不掩飾的表達著她的不屑和鄙視。
「喂,我叫你,你沒聽見嗎?」
顧菲兒攔在蘇楠面前,見她半天沒回話忍不住火氣也更加大了幾分,一想到之前顧霖對她說的『蘇楠現在有了靠山,見到她要畢恭畢敬的客氣一些』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丫頭不過是個沒了爹跟著老媽改嫁的拖油瓶,顧家現在能夠給她口飯吃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了,居然還這樣給臉不要臉的擺架子!
「你幹嘛不回話,啞巴了嗎?」顧菲兒見蘇楠不吭聲,只當是她心懼害怕,便越發的蠻橫起來,不屑的抬高下顎,不屑的打量了蘇楠一番,才一臉嫌棄的繼續開口道:「你真以為你能來這裡是你的本事?我告訴你,要是沒有顧家,你別說是進來參加宴會,就連跪在門口給人擦鞋都不配!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擺架子?簡直是莫名其妙!」
蘇楠微微皺了皺眉,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她臉上的表情已經非常明顯的表現出了她的不悅。
這神經病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
「怎麼,不服氣?哼,不服氣你又能如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找了個靠山,可是那種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傢伙,那什麼和宋家,顧家相比?難不成,你還指望他能夠在這裡替你出頭?別逗我笑了,我跟你說,你要是還想繼續在安全區待下去,就……」
「就如何?」顧菲兒正侃侃而談得興起,卻完全沒有料到,會有人在這時候開口打斷她,不覺不滿的回頭,正要發怒,卻只覺得臉頰上一陣火辣辣的痛,整個人便東南西北不分的飛了出去,直接撞到了一旁的酒桌上,翻了一地美酒的同時,整個人也被摔暈了過去。
刃隨手拽過一旁餐桌上的餐巾,仔細的擦了擦手,才一臉嫌棄的甩在了地上,回頭盯著被動靜引過來的宋清玉,冷冷的開口道:「如果你早說這晚宴有這樣的神經病參加,我們是絕對不會過來的。」
「抱歉,這……」
「算了,宋先生,這晚宴我們已經來過了,也謝謝款待,這就回去了。」蘇楠沖著宋清玉點了點頭,也不等他有所回應,便頭也不會的向會場外走去。
顧菲兒不會這樣無緣無故的發難,必然是有人從中作梗。
而那個人……
蘇楠不著痕迹的瞟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顧霖,心底冷笑,這麼久了,卻不想還是這樣的只會像耗子一般躲在陰暗處。
……
「如果不會拉攏人,那還不如什麼都不做,也好過像今天晚上這樣的丟人現眼!」宋清河站在窗邊,一臉漠然的盯著樓下院子里仍舊顯得喧嘩熱鬧的會場,對站在他身後的宋清玉毫不掩飾他的不滿。
「對不起,我也沒料到,顧家那丫頭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那樣的舉動。」宋清玉垂著頭,有些抱歉的低聲回道:「畢竟顧家與那位蘇小姐有著那樣的關係,又與我們宋家有親,所以……」
「你在拉攏蘇楠之前就沒有去了解一下,她與顧家的真實關係?」宋清河回頭,盯著宋清玉冷笑道:「至於你說的他們顧家與我們宋家有親,清玉,你別忘了,我們的那位姑姑,早就已經過世了!他們要是能給宋家分憂,留著倒也沒什麼;可如果只會像今天這樣的給我們添麻煩,那你還是早作打算吧,我可不想隨時去給一些不相干的人料理善後!」
「我知道了。」宋清玉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不過,顧霖的繼母,可是蘇楠的親生母親呢!」
「那又如何?」宋清河想到前世周慧的那些所作所為,便忍不住想要將其挫骨揚灰:「那樣的親娘,倒還不如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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