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冷的廟裡,有一個女子法號戒痴,眉目清淡,穿著青袍,挽著髮髻,不過三十歲年紀,卻像是行將就木的老朽一般,沒有任何活力。她每日起來,打水、食飯、念經,睡覺,不曾有人來看她。但為她送來的東西都是最好的,讓寺廟裡的女尼們證實了她其實是出自大戶人家的小姐,可是出自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可能來這麼清苦的寺廟呢?莫非是犯了大錯?
起先女尼們以為她只是來清修一下,很快就會被接回去,卻不料她一在這寺廟便是呆了十幾年,她並無小姐脾氣,性子平和得很,只是很沉靜,讓女尼們也默默地接受了這個沉默的小師妹。哪個會自願在這兒清修呢?都是背後有故事的女人罷了,而且這故事多半都是苦的。
某日,戒痴如平常一般的早起打了水,吃完素餐后準備念經,卻被寺廟主持叫了過去。
「戒痴,戒痴,你可真的戒痴?」主持問道。
「人生五鈍使,戒貪,戒嗔,戒痴,戒慢,戒疑。弟子日日習研,終明回頭是岸。」戒痴虔誠的跪著,恭敬地對主持說道。
主持注視著這個弟子,想著第一次見她,她模樣俏麗,穿著華麗的衣裝,跪在地上大哭,口中念著「表哥,表哥,我害了你啊。」,眾丫頭壓著她,她滿眼都是淚,一副不甘的模樣,活像是墮入了魔道。
「你母親去了。」主持淡淡的說,看著面前的弟子閉上了雙眼又睜開,微微嘆了一口氣,在這個世上,唯一惦記著這個弟子的,便是她的母親了,如今她的母親一去,只怕這個世上,便再也誒有人護著她了。
「我母親去時可好?」戒痴忍住淚,顫抖的問道。
「你母親去時十分安詳。」主持回答道,其實不是,戒痴的母親一生無子,只有戒痴這個女兒,她的庶子對她不好,她受盡冷淡,死之時口口聲聲念著的便是這個女兒,可是就算到死,她的庶子也不願意將這個嫡姐接回來。
「那就好。」戒痴聽到此話,恢復了平靜,「謝謝主持轉告,我這便去為我母親念一念《地藏經》已表我的孝心。」
主持長嘆一口氣,揮揮手說,「去吧。」
戒痴來到佛像前,跪了許久,最終還是剋制不住心中的嗔怒,留下淚來,她母親怎麼可能去世之時十分安詳,她母親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卻在最終關頭都不得見,怎麼可能甘心?她一遍一遍的念著地藏經,回憶自己的一生是多麼的失敗,輕信表面和善姨娘,遠離驕傲的母親,痴迷於小表哥,最終在那姨娘的唆使下,在小表哥的茶杯里放下□□,意欲與小表哥促成好事,讓小表哥娶她!可是她哪裡知道,小表哥的茶杯里的不是輕微的□□,是穿腸□□,最終她害了自己,害了娘親,也害了小表哥!最終幸好小表哥被救了回來,她也因為行為不端被關進了寺廟,法號為戒痴,這一關便是十幾年,沒有人探她,雖是罪有應得,但是確是孤苦得很。
戒痴用粗糙的帕子捂著嘴巴,不想讓自己哭出聲,十幾年前,她是多麼的受寵愛,不是絲綢的帕子她是從來不用的,可是到了此時,什麼樣的粗布帕子她都無所謂了。
「戒痴,你的家人來了。」正當戒痴在佛祖面前哭得不能自己的當兒,她的師妹走了過來,在門口怯怯的對她說道。
寺廟裡有個規矩,只要家裡來人了,便可以將她們接走,廟中的生活清苦,這戒痴師姐,可算是苦日子到頭了。
戒痴聽了這話,十分吃驚,如今除了母親,還有誰會將她放在心裡?她將粗布帕子收在懷裡,緩緩地從佛祖面前站了起來,看見門口站著一個高壯的男子,這個男子讓她有幾分眼熟,「大...表哥?「她有些遲疑的問道。
沒錯,來的人正是戒痴的大表哥范晟睿,當年她痴迷小表哥范嘉平的時候,從來不將這個沉默的大表哥放在眼裡,可是如今,是他來接她了。
「你母親去世之時,最後的遺願便是接你出來。」范晟睿說道。「我母親應了她。」他十幾年不見這個表妹,還記得她當時愛笑愛俏,卻不料她驕縱到想要用藥與弟弟在一起,如今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年的靚麗,瘦得幾乎脫了形,一雙眼睛有些驚恐的看著他。當初也不全是他的錯,她天真浪漫不過是被利用了而已,范晟睿嘆了一口氣說:「回家吧,依依。」
戒痴聽到十幾年沒聽過的名字,渾身一顫,收斂了神情對范晟睿說道:「這位施主,我已是戒痴,前塵往事我已經忘了,何談回家?」她當年差點害死小表哥,怎麼可能若無其事的跟大表哥回家?
范晟睿聽了這話,皺了皺眉,不過他與這位表妹多年不見,她又受盡苦難,一時不願回家也是正常的,「我明天來探你。」他淡淡的對錶妹點了點頭。
卻不料范晟睿第二日來,卻只看見一句冰冷的屍體,主持有些悲傷地對范晟睿說:「這位施主,戒痴投湖去了。」這個十幾年前在他身後做鬼臉什麼都要最好的小表妹最後投湖死了,范晟睿心中閃過一絲難過,看了看那具薄弱的身體,對主持說:「就算是死,我也帶她回家吧。」
主持點了點頭,贊同的說:「落葉歸根。戒痴便跟你去了吧。」
兩人說著,卻不知戒痴的魂便在不遠處看著他們,投湖?我怎麼會是投湖?我是被害死的,我是被人敲暈了扔在湖裡的,有誰要害我呢?
戒痴的魂只能跟著自己的身體走,她跟在范晟睿身後,卻發現范晟睿走路的時候腳有些跛,大表哥怎麼可能跛了?當年他可是文武雙全的皇上心頭愛。
「好啦,回家了。」范晟睿對著戒痴說道,面上露出了一絲溫柔之色。
戒痴跟著范晟睿回去,看見范府的景象大吃一驚,范晟睿的高官父親居然早死,范晟睿因為落了馬,跛了腿,不再是各位小姐的夢中佳婿,只能娶了一個低品級上不了檯面的女兒為妻,而小表哥如願以償的娶到了他的青梅竹馬心頭愛,可是這位心頭愛卻與當今皇上有一腿,當今皇上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喜歡的女子的丈夫有出路?小表哥空有一身才華卻沒處施展,帶著一個摘不掉的綠帽子天天以醉為歸。范家地位一落千丈,那位一直笑著的溫柔姨母如今也有了憂愁的模樣。
而她的家呢?自己母親為了自己,步步退讓,卻不料被他們逼到牆角,那位貴妾終是熬死了母親,靠著自己過繼來的兒子扶了正,每日風光度日,接受其他人的奉承,反而沒人提起她當年做妾的時候了。
怎麼可能這樣...戒痴緊握著雙手,咬著蒼白的唇,終是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恨,向那位當初和善的給自己葯說只要小表哥喝了便能永遠與她在一起的的庶母撲去,卻不料一道銀光閃到了她身上,照得她五臟六腑如焚燒一番的疼,「痴兒,既然無法放下執念,那變重新開始吧!」一陣喝聲在戒痴心間,戒痴眼角留下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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