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瑞昂的手緊緊的扣在斯萊恩的手腕上，看著他的表情從最開始的茫然到反應過來之後的瞳孔皺縮，心底有些沉。
「怎麼會？」斯萊恩一時沒反應過來，顫著聲音問道，「不是已經在和古魯那交涉了嗎，怎麼……」
安德魯是帝國邊疆上將，斯萊恩在知道他被俘虜之後，並不怎麼擔心他會出事是因為一旦安德魯出事，就意味著古魯那和斯特凱恩完全撕破臉，斯特凱恩雖說曾經有過一段大低谷，但近幾年好歹也在克拉勞斯的統治之下逐漸回升了。更何況，即便斯特凱恩沒有當年的輝煌，古魯那也未必能超過現在的斯特凱恩，加之鄰國雅特和斯特凱恩的關係因為新一任帝后的原因也尚不明朗，所以人質這種東西不是想殺就能殺的。
退後一萬步說，安德魯的獸型是頭大棕熊，而且是在邊疆屢戰屢勝的大棕熊，真正到了關鍵時刻，單單靠自己十有*也能逃出來，古魯那的獸型種並不多，所以斯萊恩第一反應並不怎麼相信瑞昂的這句話，好端端的，安德魯怎麼就突然死了呢？
「本來想婚禮之後再告訴你。」瑞昂看著斯萊恩的表情，沒有鬆開手，低聲道，「但是我覺得你會想早點知道。」
斯萊恩閉了閉眼睛，感覺胸口像是被壓著什麼東西似得喘不過氣來，卻依舊頑固睜開了眼，「確定嗎？」
「我親自去了現場，確實是他沒錯。」
是他沒錯。
四個字就佔據了斯萊恩整個大腦，讓它變成一片空白。其實斯萊恩上戰場這麼多年，面對過死去的戰友不可謂不多，但安德魯對他來說不一樣。
如果說艾爾特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摯交，那安德魯就是一個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前輩，然而在安德魯出事的時候，他卻是想當然的以為對方會活下來，而在自己的小圈子裡糾結一天又一天。
如果他一直在鑽研那些照片的話，如果他早點找到那些照片里的玄機的話，如果他……
「斯萊恩。」瑞昂低沉的聲音在斯萊恩耳邊響起，「不是你的錯。」
和安德魯相處的片段一個個出現在大腦中，斯萊恩拳抵唇想抑制住身體里想要爆發出來的情緒，想後退卻又被瑞昂牢牢拉住了手，腦子裡有些亂套的他完全沒想過掙脫，而是在原地站定了一會之後，啞聲道，「我沒想過他會出事，我知道那些礦星的問題了，我應該早點過去的，那些礦星在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因為戰事毀掉了一半，我應該早點想到的，我……」
斯萊恩語無倫次的說著，說著說著，卻又說不下去了，他現在心裡有一萬個後悔也沒有用，他唯一想的只有馬上去北部，不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他要親自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婚禮只有一個小時。」瑞昂沉默了半晌，放開了斯萊恩的手，嘗試性的問道，「東西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個小時之後立刻出發，可以嗎？」
「我想現在過去。」斯萊恩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安德魯出事的時候他就應該回去，但是他沒有，就是因為他的掉以輕心，才會落到這個下場，然後呢？現在他又選擇一拖再拖，下一個出事的會是誰，維納斯嗎？
維納斯……
想起記憶里哪個善戰豪放的女上將，斯萊恩心底一沉，他必須馬上回北部，幾天前得知安德魯出事的時候他就應該立刻前往，他已經錯過一次了，絕對不能再一錯再錯。
瑞昂在聽見他的答覆之後，眼底的光芒黯了黯，他沉默的看了斯萊恩半晌，點點頭道，「好。」
說完之後按下了房間牆壁上的按鈕，整個房間就開始迅速往下沉，不過幾秒，就已經到了地下，那裡停著的正是斯萊恩以機甲戰士聞名的搭檔黑騎士。
機身黑灰交錯，褶褶發亮的機身在光照下顯得異常耀眼，看著黑騎士的一瞬間，就好像看見了那幾年在沙場上與敵國日日交鋒的日子，手腕上的晶體與機甲相互感應的一剎那，黑騎士機身前的光燈就亮了起來，接著讓斯萊恩無比熟悉的啟動聲也出現在了耳邊。
「你……」斯萊恩回頭正想問瑞昂婚禮要怎麼辦時，話音卻是一頓，注意到瑞昂臉上一閃而過的白，斯萊恩蹙眉道，「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去吧，這邊我來處理。」瑞昂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黑騎士，目光里濃到化不開的情緒讓斯萊恩一頓。
瑞昂剛剛從那邊趕過來，傷是怎麼受的很明顯，斯萊恩心底一瞬間五味雜瓶，分明知道瑞昂這麼著急的一趟跑過去根本不可能是為了自己，心底的感情卻還是忍不住往上涌，無論是因為他這麼多次的縱容，還是因為他願意立刻放他回北部。
貴族大婚中途新人離場是多重大的事情，斯萊恩心知肚明，可他和瑞昂之間的事情卻沒辦法靠這麼一兩分鐘說清楚，目光在瑞昂有些疲憊的面色上流離了半晌，點點頭轉身就走。
他這會兒有很多可以說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身份也好，心理立場也好，都讓斯萊恩無法自拔，抓了把頭髮朝黑騎士走去，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
「斯萊恩。」身後的瑞昂卻突然出聲叫住了他，「小心點。」
斯萊恩剛剛停下的腳步一僵，幾秒之後又重新邁開了。
黑騎士左右各有兩輛飛艇，應該是瑞昂給予他的保護，貴族大婚是件非常隆重的事情，新人不論發生什麼都不可能中途消失，所以斯萊恩要走，就必須偷偷的走，這還必須是得在瑞昂的庇護之下達成的。
從這方面來說，斯萊恩其實是非常感謝瑞昂的，但瑞昂這樣偏袒到完全打破了他以前原則的做法，卻又讓斯萊恩有幾分不好受。
為什麼？因為是法定配偶嗎？那萊恩對他來說又是什麼樣呢？付出了那麼多，卻因為少了個身份和頭銜，所以都必須化成烏有嗎？
不再細想，按了按手腕處的晶體，在經過精神波長測試之後，打開了黑騎士的艙門。
瑞昂就這麼注視著他一言不發的進入黑騎士，看著他熟練的調轉方向離開，直到那艘飛艇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你也夠拼了，這麼重的傷也能撐這麼久。」那飛艇漸行漸遠之後，菲利斯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著瑞昂的樣子唏噓不已。
瑞昂斜了他一眼，沒說話，自顧自的開始脫衣服，傷口在手臂上，為了不引起斯萊恩的懷疑，還故意穿了有些緊繃的軍服，傷口已經被勒的疼痛不已，但瑞昂脫下衣服的時候卻還是和沒事人一樣綳著張臉。
「嘖嘖。」菲利斯搖搖頭，「疼吧？你去都這麼重的傷，居然還放心那小子自己去。」
瑞昂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光彩，把內部已經滿是血的衣裳往菲利斯身上一丟，就準備走出這個地下室，確實不放心，所以他很快也會過去。
很快。
「瑞昂，婚禮的事情陛下會幫你搞定，但其他的呢？你知道這是那人調虎離山的詭計，更何況，你確定那天他沒有發現你家小衛兵的身份？」
瑞昂腳步頓了頓，然後繼續往前走，一言不發。
「你知道的瑞昂，這一次要是他再發現小衛兵就是當年的長淵的話，下場會怎麼樣吧？」
「知道。」但是已經快瞞不下去了。
從那天菲利斯在控北基地說的那一系列話開始，瑞昂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最開始隱瞞是怕斯萊恩知道真相后迅速離開自己，之前不過是想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斯萊恩，卻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二年之久，而謊言也越滾越大。
如果再給他選擇一次，他寧願在十年前斯萊恩還和他同心的時候就告訴他一切，然後兩個人一起想辦法，都不想把事情拖到十年後他和斯萊恩已經離心的時候，在被迫的情況下，讓斯萊恩一點點發現。
可是沒有回頭路了，他所能做的唯一，就是讓斯萊恩自己去選。
就好像當年一樣，看著斯萊恩選擇入軍，看著他一步步成長。
「那你應該也知道，他這一去，肯定會被那人截住，甚至再次囚禁吧？」能威脅瑞昂的方法，有一個算一個拿一個，不管效果如何，那些人都會去嘗試。
所以斯萊恩這一去，絕對是凶多吉少，菲利斯眉頭皺的深深的，這就是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沒辦法理解瑞昂的原因。
「知道。」瑞昂腳步不停，他當然知道。
就算喬特納沒有發現斯萊恩就是當年的萊恩，他這番舉動已經會讓喬特納想要嘗試斯萊恩在他心裡究竟有多麼重要，那攔截斯萊恩，喬特納是一定會做的。
但是斯萊恩已經不是當年的萊恩了，他家小衛兵已經長大了，根本不用逼急，都是會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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