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都是人才呀
第五章都是人才呀
宋氏喊來了鄭老四,四郎和六郎也跟了來,兩家人聚在三房的堂屋。宋氏把前前後後的事學給鄭老四父子三人聽。
「怕是老大想去城裡住。」鄭老四每天走街串巷,零碎消息聽了不少。「王莊的王大你知道不,他在府城綢緞鋪子當掌柜。十幾天前回來給他娘做壽,見了一面。說是見老大去看了他們隔壁的鋪子,前面是鋪面,後面是兩進的宅子。四百多兩銀子就能買下來。那個鋪子租出去,一年也能得七八十兩銀子,和百畝田地出息差不多。」
「這是想賣地呀!」鄭老三不可置信,「爹肯定不能答應!」
「也不對呀!要賣地他怎麼反而把奶得罪的透透的------」三郎想不通,這也是大家想不通的地方。
「壞了!」鄭青鸞和五郎異口同聲。
「地怕是已經被賣了!」鄭青鸞跳下炕。
「他們想把爺奶撇下自己走。」五郎也站起來。
就見鄭老三和鄭老四撒丫子往正房跑。地要真賣了,可就啥家產也沒了。一百畝地一家能分二十畝,這是家產呀。
鄭老爺子正在正房抽煙,見老三老四跑著過來,眼睛一瞪:「叫狼攆了,沒點穩重氣。」
「爹,咱家的地契還在嗎?」鄭老三滿臉著急。
鄭老爺子眼睛一瞪,「我還沒死呢?就想要家產呀!不孝子!」
「哎呦!我的親爹呀!您倒是問問我娘地契還在沒,我怕咱家的地叫人給賣了。」鄭老四都快哭出來了。
「胡說!」見老三老四著急的表情不像作假,三媳婦和四媳婦帶著一溜孫子和孫女過來,心裡也打起了鼓。
「一個個的凈等著吃我著老骨頭的。」老太太撩了帘子從裡屋走了出來,很不滿,把一個帶鎖的匣子連同鑰匙一起塞給鄭老三,「我還能賣了它。」
鄭老三也沒心思和老娘計較,忙打開匣子,看到有東西先鬆了口氣,拿起來一看,直接遞給老四,渾身想抽空了力氣,猝然老了幾歲。
「他爹,怎麼了?」錢氏忙扶鄭老三坐在椅子上。
鄭老爺子看老三的樣,心裡咯噔一下,忙搶過老四手裡的地契,這哪裡是地契,分明是轉讓田地的契約,為了糊弄不識字的趙老太太,行文按照地契的模樣,甚至還作了舊。趙老爺子一巴掌打在老太太的臉上,說:「誰賣的?」
老太太到現在都糊塗著呢,「什麼誰賣的,地契不是在嗎?你打我作甚?你個老不死的,伺候你吃,伺候你喝,給你生兒育女,老了老了,你不給我臉,當著兒孫的面你打我。」說這一爪子撓在老爺子臉上。
「你個不找四六的老貨!這不是地契!是買賣田地的契約!」
趙老太太手僵在半空,臉「唰」一下全白了,「不能吧,地契我收的好好的,老大前些日子拿出去半天就還------」說了一半,老太太雙目睜的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趙老爺子,老爺子眼睛一閉,點點頭,眼淚順著老臉爬。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發出「呵呵」的聲響。
「姐!七郎和五嬸剛才,提著包袱偷偷出門了。」小八湊在鄭青鸞耳邊說了一句。
跑了!為什麼呀!地有不是五房賣的?不來湊熱鬧反而跑了!鄭青鸞突然冒出一種念頭,忙湊到老太太身邊:「奶!五叔是不是最近動過房契呀!」
就見老太太馬上跳起來,跑進裡屋。鄭青鸞就知道自己猜准了,暗道一聲:人才!真是人才!
見一屋子人都盯著她,鄭青鸞苦笑一聲:「小八看見五嬸帶著七郎剛才偷偷走了!這家裡就剩房子了,八成房子讓五叔賣了。」
「什麼?」錢氏和宋氏不可置信的瞪圓眼睛,鄭老爺子不停呢喃:「不會的!不會的!」
「老頭子,你看看!」趙老太太抖著手把一個更小的匣子過去,老爺子手抖的根本接不住。示意老三打開看看。
鄭老三心情已經平復,打開匣子,是一張宅基地和房契的轉讓書,除了正院,東西兩院都買了,「老五把東西兩院賣了,還算有良心,正院給爹娘養老。」
「叫老大來!三郎幾個去把你五嬸叫回來,沒走遠!」鄭老頭馬上強撐著吩咐。
不大功夫,鄭老大就哭喊著進來了,往地上一跪,「爹呀!兒子不孝!你打死兒子吧。兒子這心裡也苦啊!考了二十年也沒考上秀才,周圍人怎麼說兒子的都有!兒子心裡苦呀!兒子都怕出門,不敢見人呀,爹!大郎那孩子身子弱,又種不得地,在鄉下能幹什麼呀。兒子尋思著在城裡置辦了產業,將來孩子們婚嫁都體面,也能在城裡找找有產業門當戶對的人家!都是為了子孫後代呀!」
這邊還沒哭訴完,院里就嚷開了:「好你個趙五娘!攛掇著大哥偷偷的賣了百畝地,我就說大哥那麼孝順的人怎麼可能幹這事!你就是恨咱娘,恨咱娘罵你,恨咱娘偏向小戲子,你不敢把娘怎樣,你就攛掇大哥捅老太太的心窩子,還在門口唱了一出大戲,把自己摘得乾乾靜靜,讓老太太背黑鍋!說什麼老太太拿了你娘家三十兩銀子,你放屁!我都替老太太冤!你娘家也是老太太的娘家,老太太能坑自己人呀!再說了,就你娘家的那房頭,連人賣了都不值三十兩。不是小看你,你爹媽要是能拿出來十兩,我跟你姓!喪了良心的毒婦!你進門的陪嫁就幾件破衣爛衫,我雖沒親見,但見過的怕也不在少數!讓大家說說,你這些年幹什麼了,讓你養豬,豬草都是花錢僱人摟回來的。你除了陪老爺們上床你還幹什麼了!上床也是讓老爺們白費勁,連個兒子你都不會生!再看看你身上穿的,頭上帶的,你是吃誰的用誰的呀!常年四季的白衣裳,你就是想咒死咱娘。快當奶奶的人了還把自己打扮的嬌嬌俏俏,養的水嫩嫩的,你想幹什麼呀?哦!我知道了!府城的傅老闆是你的老相好,還向你提過親,你嫌棄人家窮,不願意,就勾引大哥,氣死了先頭的大嫂你的親堂姐!這會子見人家發達了,就巴巴的貼上去,讓大哥做烏龜王八帶綠帽子!你們買的宅子就是傅老闆半賣半送的。人家圖什麼呀!可不就是念著舊情,圖著你的騷勁嗎?大哥把你心肝寶貝似的,人又單純,你說什麼他信什麼,你怕娘在府城礙事是不是?你想方設法的抹黑娘,就是想理直氣壯的撇下娘。你個黑心爛肺□□養的*。面甜心苦滿肚子算計!霸佔兄弟家產遭雷劈的瘟貨。」
這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如倒豆子般霹靂巴拉一頓罵,端是歡暢淋漓,這是鄭老五的妻子黃葵兒黃氏,就聽外面一聲哭:「娘啊!我的親婆婆呀!你有冤沒處說媳婦幫您說!老天爺你睜睜眼劈死那毒婦吧!娘啊!您的小兒子也是叫著毒婦攛掇的。他最敬重大哥,以為是幫大哥的忙,不曾想是這毒婦哄騙他的。現在嚇得有家不敢回!老太太,他把您兩個念書的孝順兒子全哄了,連大郎媳婦都是她的親侄女,跟您可隔了好幾層!進門三年連蛋都沒下。這可是長房長孫呀。您當初給大郎相中的林家閨女,光陪嫁就五十畝地,三年生了兩小子!要不是他攛掇大郎,那心軟的老實孩子怎麼會不聽您的!大郎可是老太太您親自教養的呀!她這是要禍害鄭家的子孫呀娘!」
錢氏朝宋氏使了個眼色,兩人把堂屋的帘子高高撩起,掛好。就看見正院照壁兩側烏泱泱一群人在圍觀,七郎和小八兩個倒霉孩子給院子里點了幾堆火,把正院照的恍若白晝。就見正中間站著一個紅衣婦人二十七八歲模樣,身材高挑豐滿,□□的好身材,鵝蛋臉桃花眼,真是好相貌!這會一手拽著小趙氏胳膊,一手捏著小趙氏的肩膀,難怪只聽見黃氏叫罵,不見小趙氏回嘴。
鄭青鸞擔心小八,和五郎偷偷的溜出來。「二姐,我把咱家的門鎖了,四叔家也鎖了。」鄭青鸞默默小八的頭,這孩子咋這麼可人疼。
「娘啊!您還不知道吧!今天這毒婦訛詐了您三十兩銀子,二十兩給大哥做文會,六兩她自己留了,分了四兩給小戲子呀!她端是好算計,大哥拿了錢還不是給她買金簪銀梳的,自己能花幾個!還有雪娘這小戲子,最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您心善,覺得她可憐,拿她當親閨女似得。可她呢,背後和趙五娘算計您,十幾年了呀!您想想,是不是她們倆隔兩天就要鬧一場,一鬧就有人再您耳朵邊示意您給大哥些銀子出去消散消散。我的娘呀,大哥能花幾個錢,就是花錢,還不是花給她倆了!那是拿您當傻子哄了十多年呀!都說□□無情戲子無義,可不就真真應了這句話。」
「五弟妹,------」雪姨娘剛開口,黃氏就把小趙氏狠狠的往地上一扔,上前兩步,揪著雪姨娘的領子,「啪啪啪」幾個耳光打過去,「不知尊卑上下的玩意,幾兩銀子買來的東西,敢叫我弟妹,在我面前充起嫂子的款,我是主你是奴,就是現在打死了你也只需到官府報備一聲,勾欄院里□□出來取樂的玩意,平時只當你是阿貓阿狗逗逗罷了,還真敢蹬鼻子上臉。不緊緊皮子你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說著,又捏著雪姨娘的下巴,粗暴的抬起她的臉,「再教你個乖!你問問你的賣身契誰收著呢?你睡了人家男人,還指望人家真心給你銀子,你那是老鼠給貓攢食,懂不懂?連你都是她的財物,意思就是你的一切都是她的,包括你閨女,懂嗎!白在勾欄院長了二十年,蠢貨!」說完,把她往要起身的的趙五娘身上一扔。就進了堂屋說話。
小八:五嬸不是自己悄悄走的嗎?怎麼回來就先罵大伯娘?
鄭青鸞:先是想瞞天過海,結果沒成。就來了一招先聲奪人,反客為主。
小八:那咋對奶說大伯啥也不知道呢!事不是大伯辦的嗎?
鄭青鸞:先是挑撥離間,再後來是遠交近攻。
小八:大婆娘真那麼壞,給大伯戴綠帽子。
鄭青鸞:傻子,這叫無中生有。
小八:咋繞來繞去都不記得五叔賣房的事了?
鄭青鸞:這叫圍魏救趙。
小八:奶知道大伯娘和雪姨娘騙她,該生氣了!
鄭青鸞:這是反間計,想借刀殺人。
小八:錢都給大伯娘花了?大伯做那麼多文會不花錢呀?
鄭青鸞: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小八:難怪五嬸這麼生氣,五叔到現在都不敢回來。
鄭青鸞:苦肉計。
就聽見身後有人「撲哧」笑了一聲。
鄭青鸞看過去,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咧著嘴笑,她旁邊一對中年夫妻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只能就著火光看清小姑娘和婦人的臉,都滿臉英氣,讓人新生好感。
「來走親戚?」鄭青鸞看出這不是本村人。
「算是吧。」小姑娘朝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笑道,「你們家的人都挺特別,覺得挺-----」
「流︶氓。」鄭青鸞接過話頭,無所謂的笑笑。
「對。」小姑娘頓時覺得自己遇到知音了。連那婦人嘴角也帶了笑,瞥了男人一眼。
「是啊!」鄭青鸞深有同感,「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這下連小夥子也笑出聲了。鄭青鸞看了小夥子一眼,「我怎麼看著你這麼面熟呢?你以前常來這兒走親戚?」
小夥子瞥了中年男人一眼,「第一次來!」
五郎見小妹對著青年猛瞧,「舍妹唐突,您別見怪。」還不待對方答話,就聽鄭青鸞驚奇的聲音,「你跟我哥有五分想像。」
「小妹!」五郎喝了一聲。鄭青鸞只得閉嘴。
就見院里的小趙氏站起身來,剛撩著婉轉的嗓子:「我的個老天爺------」
就見宋氏就從屋裡出來,清亮的女高音:「我的個老天爺呀。日子沒法過了,大伯賣了地,小叔賣了房,一家人辛苦十餘年,落了個凈身出戶呀。」
就聽見錢氏的嗓音高亢的嗓音響起:「我的個老天爺,大人半斤孩子三兩,辛辛苦苦半輩子,為誰辛苦為誰忙!
小八:說的真好聽,跟戲詞似得。
鄭青鸞:還是得有文化呀!罵街能罵出水平。
鄭五郎:這倆活寶!
宋氏聲音更高了:「雞婆婆,鴨公公,一月兩百蛋,求你下夠數。」
錢氏一點不打磕絆,張嘴就來:「一家兩頭豬,一年二百五。」
宋氏哭道:「大伯要趕考,小叔要進學。可憐我家孩,天天打豬草。」
錢氏真哭出來:「文會花十兩,詩會要八兩,小兒吃個蛋,可得算半天。」
宋氏:「長孫是塊寶,早早進學堂。穿的綾羅衣,尚嫌樣數少。」
錢氏:「長媳趙家女,婆婆心頭好。頭戴金步搖,耳墜玲瓏寶。」
宋氏:「我兒補丁衣,日日吃不飽。同是鄭家孫,這可怎生好?」
錢氏:「大兒起三更,小兒忙半夜,不求金銀貴,只圖飯食飽。」
宋氏:「一年二兩糧,換得十兩物,都是血汗錢,如今哪裡找?」
錢氏:「公公重長子,婆婆疼幼兒,可憐相公呀,孝心錯付了!」
宋氏:「長房是心肝,幼房是血肉,三房和四房,都是長工命。」
人群中走出一婦人,突然來了一聲,「還有二房子,當年被逼走。離家十數年,如今攜妻歸,漂泊在外苦,也比在家甜。方才聞哭訴,萬幸不曾歸。父母和兄弟,喝血又吃肉。父母先慈愛,才有兒孫孝。大伯乃童生,整整二十載。銀錢花無數,功名何曾見?既不能修身,又不曾齊家,還有何面目,高談去治國。小叔是幼子,也近而立年,事業不曾立,妻兒無法養,往後出門去,休言男兒身。長嫂無風範,不似良家女,不能育子嗣,不會教兒女。嫁人十數年,十指仍芊芊,哪個持家婦,不是雙手繭。貧家續姬妾,笑話傳百里,勾欄院中女,安敢同堂坐?從此鄭家女,何人敢來娶?今日首次歸,滿耳鄭家事。明日出門去,誰人不識君?」
說完,揚起手中鞭子,就朝雪姨娘打去,「讓我好好教教你規矩!我可不是什麼無知蠢婦,慣的你不知尊卑!鄭家的家風就是這些蠢婦給敗壞的。」抽了十數鞭,方才停下來。
那婦人嫣然一笑,朝鄭青鸞看去,「六丫頭,這一招叫什麼?
「指桑罵槐!」
「可明白了?」婦人笑的越發真誠。
「明白了!無需做口舌之爭!任何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是紙老虎!」鄭青鸞嘹音響徹半個村莊,她又不知怎麼抽了一下的沖趙老太太嚷了一句:「老太太,您的眼光真好!您的兒媳婦,都是人才呀!」
老太太愣了好一會,才嗷的一嗓子,「我的個老天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