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沙漠激戰
正當大食帝國的土地上揚起戰塵的時候,西大陸境內,一駕馬車沿著偏僻的小道,馳入了一座破舊的城堡。
「你們少爺呢?快帶我去見你們少爺!」
馬車上的乘客,是一個裹著黑袍、臉色陰沈的中年人。
他一腳邁下馬車,便立刻對著恭迎的僕人叫道。
「怎麼了,祭司大人?什麼事情讓你這般焦慮?」
漫不經心的聲音,從高高的城堡上方傳來,一個少年的腦袋探出了窗戶。
「傑恩!哦,上帝,你簡直就是撒旦的使者,居然對千里之外發生的一切,都洞若觀火,真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被稱呼為祭司的中年人,沒有理會少年的詢問,以遠遠超越了年齡的矯健,快步上樓,衝到了少年的面前。
「慢點說,東方人有一句諺語,叫做欲速則不達!」
少年略帶著嘲諷的一笑,用力轉動了兩側的輪子,讓坐下的輪椅,將自己帶離了窗邊,來到了書桌前。
「一切如你所料,短短几天工夫,聖龍人擊敗了大食人,征服了整個大陸諸公國,並且快速挺進了巴比倫城下!」中年人急切地說道。
「這很正常,風雨是一個用兵的高手!
「我曾經仔細研究過他所有的戰例,不按照常規出牌,發動突然襲擊,以及在遭遇戰中擊潰對方,用快速的挺進擴大戰果,這些都是他熟悉並且慣用的手法!」
少年揮手拒絕了中年人幫助的企圖,吃力地用雙臂撐著離開了輪椅,坐到了書桌前的大椅子上,然後緩緩說道。
「哼,真沒有想到大食人這麼沒用!」
中年人憤憤地冷哼了一聲,隨即說道:「現在,梅林那個老傢伙,儼然成了聖戰的英雄,地位和聲望更加顯赫,再這樣下去,下一任的教皇,恐怕就非他莫屬了!
「叔父大人這兩天也被麥堅人煩惱得不行,特意讓我來問問你,現在有什麼好的建議,能夠幫助我們擺脫這個困境?」
「建議?我早就做出了建議,可惜卻被你的叔父、我們尊敬的紅衣主教,菲斯大人毫不留情地駁斥了!」少年冷笑道。
「你是說,要我們和異教徒聯手突襲風雨嗎?」
中年人用力地搖了搖頭,反對道:「那不行!那樣的話,你不是在幫叔父大人角逐教皇的寶座,而是想讓我的家族徹底成為西大陸的罪人!」
「罪人?歷史永遠不會鞭笞勝利者!
「你要清楚一點,如果聖戰勝利的話,尤其是依靠聖龍人的力量勝利的話,那麼梅林紅衣主教大人的威望,將遠遠壓過其他所有的紅衣主教,你的叔父,尊敬的菲斯紅衣主教大人,根本就沒有機會染指那個寶座了!」
少年的嘴角,不屑地牽動了幾下。
「事情,也並沒有如你所說得那麼糟糕!至少,現在聖龍人正逗留在巴比倫的城下毫無進展。
「在他們的四周,已經聚集起了眾多的大食軍隊;面前的巴比倫城也從最初的混亂恢復了過來,開始嚴陣以待,準備迎擊聖龍人的進攻。
「而聖龍人的盟友,我們的西大陸聯軍,儘管發動了猛烈的攻擊,卻始終都沒有突破幼發拉底河兩側大食人的攔截,和聖龍大軍的會師終究沒有實現。」
中年人不以為然地說道:「風雨顯然犯了一個大錯誤,他沒有及時抓住機會,趁著巴比倫城混亂的時機奪取這座都市,現在,他很快就要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
「我們的問題,並不是風雨的勝敗,而是因為風雨牽制了大食人太多的軍隊,以至於聖城,我們發動聖戰的目標,此刻顯然已經暴露在西大陸聯軍的面前,而一旦這座城市被佔領,那麼也就意味著梅林的勝利!」
「如果你和你的叔父這樣想,那麼就趁早不要再對教皇的寶座動腦筋了,因為也許就是現在,大食帝國就已經成為最末流的弱國任人宰割。
「梅林,將會因為和風雨聯手,而成為西大陸不容動搖的英雄!」少年嘆了一口氣,索然地說道。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風雨如此充滿信心?
「事實上,我們的將軍們都認為,風雨在巴比倫城下按兵不動的決定,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軍隊在連續作戰之後太過於疲憊,而無以為繼,那麼就是不可理解的愚蠢!」
中年人聳了聳肩,訝然地望著少年:「很明顯,即便風雨想要重現尼謝普爾的輝煌,似乎也遠遠比不上立刻攻陷一個帝國的都城,在軍事和政治上收穫更多——何況,相對於擁有鞏固後方的尼謝普爾,陳兵巴比倫郊外的聖龍人,所處的形勢也乎更加惡劣和危險。」
「笑話!風雨什麼時候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風雨的軍隊什麼時候會因為連續的勝利而無法再戰?
「風雨的存在,便是他的軍隊最好的支柱,擁有風雨的聖龍軍隊,將擁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所有的將軍和士兵,都會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為這位統帥獻出生命!」
少年此刻的笑容,與其說是嘲諷,不如說是一種嫉妒,激動讓他不得不中斷言論,歇息了片刻之後,方才注視著窗外,悠悠地說道:「看著吧,這些大食人趕過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加速整個大食帝國的滅亡!」
「什麼意思?」中年人費解地問道。
「意思就是,風雨就如同獵人,在等待著獵物自動投入陷阱!」
少年看著中年人無法理解的模樣,嘆了一口氣,突然轉而問道:「你認為大食帝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
「怎樣的國家?異教徒邪惡統治的國家,民眾被邪惡的理論蒙蔽,包括官員和貴族都是奴僕的國家!」中年人大聲叫道。
「說得好,尤其是最後一句!」
少年的嘴角再次習慣性地微微牽動了一下:「奴僕,不錯,在大食帝國,所有的人都是蘇丹的奴僕!
「和貴族們在領地中擁有甚至超越君王特權的西大陸不同,這是一個完全由君王主宰一切,行省的官員和軍隊不過是蘇丹奴僕的帝國。
「對於這樣的帝國,很難征服,因為荒地可以集中和調度全國的力量,並且內部並不存在足以威脅到蘇丹的反對力量,來充作征服者的同盟和內應。
「但是同樣因為如此,一旦徹底消滅了能夠號召和領導這個帝國的正統,那麼接下來那些效忠蘇丹的臣民,也將會十分恭順得效忠新的征服者。
「記得亞歷山大大帝嗎?那是我們西大陸最偉大的君王之一,也是唯一一個曾經征服了那片土地的統帥。
「你應該記得,這位帝王在勝利之後很快就死去,然而他征服的領土,卻僅僅出現幾場小小的內訌,卻沒有太大的亂子。
「這一切的根源,便在於此,一個君主擁有絕對權威的國家,必定是一個極其恭順的國家,只要你證明你擁有絕對強大的力量!」
「異想天開,你簡直是在異想天開!」
中年人不以為然地冷笑道:「照你這麼說,那麼聖龍早就在十年前就該滅亡了。他也是君王絕對擁有權威的國家,而十年前,他被呼蘭人打得大敗,甚至連皇帝都喪命!」
「那是因為當時出現了風雨,否則,我實在懷疑,聖龍那個曾經強大、但是當時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的帝國,是否還會有足夠的血性,用生命來捍衛尊嚴和自由,而不是甘心充當奴才來換取苟延殘喘!」
面對中年人的指責,少年聳了聳肩,淡淡地為自己辯護:「而且大食和聖龍有所不同,相對於遍布發達的城鎮,並且豪強擁有土地和私人軍隊的聖龍,大部分土地是沙漠的大食,顯然和大陸諸公國以及呼蘭更相近。財富、軍隊和權力,都集中在少數幾座城市,一旦這些城市被征服,整個帝國也就更容易被征服。
「因此,我相信,那位帝國宰相,必然會十分樂意讓他的敵人集中起來,被他一口氣除去。這至少好過讓他的軍隊跋涉千里,在那荒無人煙的沙漠中消耗寶貴的戰鬥力、士氣和糧草,還有最為重要的時間,從而給其他敵人可乘之機!」
「好吧,就如你所說,那麼風雨如何獲取勝利?」
中年人冷笑道:「別忘了,風雨如今唯一的收穫,只是讓他的將軍控制了從尼謝普爾到玉門關的整個大陸公路,並整編了那些歸順的大陸諸公國的軍隊。
「但是現在,他的軍隊分成了兩部分,連同他的盟友,我們的西大陸聯軍,被數量上處於絕對優勢的敵人分割開來。
「我並不想懷疑風雨的能力,但是我實在無法想像,在這樣的形勢之下,風雨如何獲取勝利?除非,他擁有魔法,能夠憑空變出百萬大軍來!」
「憑空變出百萬大軍,或許並不可能,但是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風雨確實擁有一支所有人都像想不到的伏兵,這支軍隊一旦出現,那麼戰爭就會降下帷幕!」
少年有些疲憊地打了一個哈欠,做出了送客的姿態:「所以,最後我的建議依然是儘快對付風雨!
「或者,就遠離麥堅,比梅林更加親近聖龍人。
「存在著風雨的大陸,任何人與之為敵,都是愚蠢的選擇!」
「射擊!」
隨著指揮官的一聲令下,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地傾瀉。
瞬時間,人仰馬翻,唉聲連連。
面前的敵人紛紛落馬。
無數戰士,消失在了萬馬奔騰的沙場。
然而更多的勇士,憑藉著精湛的騎術,驚人的膽略,還有那麼一點運氣,以及高超的武藝,終於殺到了陣前。
迎接他們的,是嚴陣以待的戰車,反射著寒光的盾牌,還有刀山、槍林。
巴比倫城下,此刻已經是戰作了一團。
彼此之間,犬牙交錯、喊殺震天。
雖然風雨先一步發動突襲,將幼發拉底河左岸的大食人,趕到了河的另一邊,但是西大陸聯軍的猛攻,卻始終未能夠突破背靠河岸、在幼發拉底河右岸駐紮的敵人,實現和聖龍人的會師,因此充其量不過是牽制了聖龍人背後的敵人,確保了風雨軍背後的安全。
與此同時,以尼謝普爾為據點,拓跋成統帥西征軍、大陸諸公國的附屬軍和部分西大陸聯軍,正滾滾南下,可惜受到了大食人的層層阻截——那些沙漠的戰士,驅趕了成百上千的駱駝,在廣闊的沙漠組成了流動的防線,極大阻滯了聖龍人的前進。
一時之間,風雨背靠著幼發拉底河,不得不承受來自三面的夾擊,即便是作為憑靠的河岸對面,也同樣存在著敵人。
幸好,相對於沙漠戰士的駱駝,聖龍人也有自己野戰中防禦的王牌。
那就是白虎軍的神龍戰車。
這些在同呼蘭人的作戰中建功巨偉的神奇武器,此刻也成為了帝國宰相堅強並且可靠的盾牌。
數百輛戰車,連成了一個弧形,恰好擋住了敵人的攻擊。
依託在戰車之後,將士們用弓箭和刀槍,給予強攻的大食人極大的殺傷。
而騎兵,這些遊動的幽靈,則在風雨巧妙的指揮下,不時發動小規模的出擊,打亂大食人進攻的步驟,卻又從不遠離戰車掩護的半徑,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從容縱橫於戰火硝煙的沙場。
聖龍人在整個戰鬥中,顯得遊刃有餘,他們讓大食人付出了持續而且慘重的傷亡,同時卻以微弱的代價,鞏固自己的陣地。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聖龍遠征軍可以高枕無憂。
事實上,長時間不間斷的戰鬥,讓將士們的體力開始嚴重透支。
大食人的人海戰術,逐漸發揮了效用。
在付出了極大代價之後,沙漠大軍顯然也如願以償地開始以壓倒性的優勢,奪取了戰鬥的主動權。
潮水般湧來無休無止的進攻,終於讓聖龍人逐漸無力,防線漸漸產生了可怕的漏洞,傷亡的數量也慢慢朝著聖龍人這一邊添加。
便在這時,在大食人看來,聖龍軍隊似乎發動了孤注一擲的突擊。
原本徘徊在神龍戰車掩護半徑之下,令人恨得咬牙的騎兵,突然從右翼出動,猛烈地朝大食軍隊的中路穿插;而大名鼎鼎的聖龍近衛軍,也開始實行中央突擊。
強大的騎兵,衝散了大食的軍隊,揚起的塵沙卷裹了視線所及的一切。
在激戰了十多個時辰之後,已經厭倦了在神龍戰車面前徒勞進攻的大食人,終於開始和聖龍軍隊短兵相接了。
伴隨著兵器清脆的撞擊聲,一隊隊疾馳的旋風在中途猛撞。
黑色的鐵流,掀起了憤怒的波瀾,隨即迫使原本前進的大食人,朝後方狼狽的逃竄。
「不要慌亂,立刻發動反擊,你難道還沒有看清嗎?
那是聖龍人在掩護他們的神龍戰車後退,聖龍人已經要放棄他們第一道防線了!」
如果可以的話,韓讓簡直就想立刻把兵權從面前這個愚蠢的大食將領手中奪過來。
這是什麼樣的軍隊,什麼樣的將領啊!
他不得不佩服大食人的勇猛。
這數十萬信仰真主的軍隊,竟然個個都不知道死亡為何物,人人都以為真主為榮,這樣的視死如歸,甚至都可以和強大的呼蘭大軍媲美。
然而他們的作戰……他們的作戰,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根本沒有任何的戰略眼光,也不具備戰術的技巧,完全就是比拼生命和人力。
因此,儘管擁有遠遠超過聖龍人的軍隊,但是激戰這麼久,卻有三分之二的傷亡出自大食的軍隊。
眼下,大食人的表現更加糟糕。
很明顯,風雨這一輪反擊,暴露了聖龍人久戰疲乏,已經無力維繫原有的戰線,不得不選擇收縮來拖延時間,原本正是大食軍隊乘勝追擊,一舉奠定戰局的大好時機——如果是呼蘭大軍或者風雨指揮的聖龍人,絕對不會放棄這樣的良機。
可惜,一支糟糕的大軍,被一批糟糕的將領指揮著。
此時的韓讓,真有些後悔自己來這裡擔任大食軍隊的客卿將領。
這些纏著頭巾的無知狂徒,對自己的意見不屑一顧,卻又偏偏總是做著最為糟糕的錯誤選擇。
韓讓很清楚這支軍隊該做什麼,但是這支軍隊會幹什麼,卻只有天知道!
於是,事情便繼續糟糕的延續下去。
聖龍人的突擊,讓大食人不知所措,白白浪費了最佳的戰機。
縱橫馳騁的聖龍騎兵,便這樣在人數遠遠超過己方數倍的敵陣中,有若閱兵一般,耀武揚威的掠過,從右翼殺到中路,又從中路殺出左翼,最後則從容的揚長而去。
而趁著這個機會,聖龍人的步兵方陣則如韓讓所料的那樣,進行了適當的調整。
在丟下了數十輛廢棄的戰車和數千名英勇將士的屍體之後,聖龍人放棄了曾經讓大食人屍體堆積如山的第一線,開始以預先部署的第二線作為防守的依託。
「幸好,大食人足夠多,而風雨卻沒有可靠的援軍!」
無可奈何之下,韓讓的嘴角泛起了自嘲的苦笑。
的確,風雨孤軍深入巴比倫城下,實在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良機。
他的西大陸盟友,更為關注的是聖城,而對於風雨奪取巴比倫,卻明顯懷抱著既喜且憂的複雜心情,因此絕不可能在關鍵時刻予以風雨有力的支援,像如今這樣在幼發拉底河對岸的牽制性進攻,絕對是他們所能夠做的極限。
至於他的部下,那些聚集在尼謝普爾城的軍隊,此刻正被大食軍隊的駱駝陣阻擋。
在巴比倫城的北方,根據他韓讓的建議,大食人部署了足足二十萬的大軍,就算排成方陣毫不還手任由聖龍人屠殺,也足夠聖龍人殺一天一夜的。
因此,只要能夠在接下來的一天之內擊敗面前的風雨,這個可惡的聖龍統帥,那麼整個局面就會徹底扭轉過來——韓讓並不在意大食帝國和西大陸人將會以怎樣的結局收尾,反正他們的爭鬥正好給了呼蘭人,尤其他尊敬的義父張仲堅重振旗鼓的機會。
到時候,趁著聖龍內部一團亂麻,皇帝、群臣、豪強、貴族以及風雨麾下那些手握重兵的將領們爭權奪利的時候,呼蘭大國師將以呼蘭拯救者和振興者的身分,重返呼蘭城,統治整個草原,甚至是天下!
一天的時間!
只要一天的時間,擊敗眼前的風雨!
這個判斷,讓韓讓似乎呼吸到了勝利的氣息。
這似乎並不難。
儘管到目前為止,聖龍人的作戰十分出色,不愧是風雨所統帥的雄師勁旅,但是他們的血肉之軀,顯然已經無法應對那些宗教狂熱者奮不顧身近乎自殺的猛攻。
毫無疑問,就眼下的形勢而言,戰爭已經變作了純粹的消耗戰,而這也正是大食人的長項,似乎即便是風雨這樣的戰爭天才,對於大食人這種死打硬拼的正面交鋒,也只能夠是束手無策,回天乏力,除非他能夠變出一支援軍來。
「嗚——」
然而,似乎是上天存心捉弄可憐的將軍,就在韓讓滿懷復國希望的時刻,遠處傳來了號角嗚咽。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韓讓面色煞白地驚呼。
同樣面色煞白的,是進攻的大食人。
雖然他們擁有足夠的宗教狂熱,卻也只能夠支撐他們在可以看見勝利曙光時的奮勇,但是眼下,他們能夠感受到的,卻似乎只有被真主拋棄的絕望。
——聖龍人竟然在絕不應該出現的方向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