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冥婚

「我還沒死呢！」羅老太太佝僂著身子走到瘋狂揮舞著爪子的羅大娘面前，一巴掌拍過去：「我們羅家的事時候時候由你做主了！」

羅老太太雖年邁，但這一巴掌是牟足了勁兒的，羅大娘有沒有準備，一下子被打翻在地，羅老太太平日里對她雖然罵罵咧咧，卻還從沒有下過這麼重的手，羅大娘一時有些發懵，跌坐在地上，很快又醒過神來，哇一聲痛哭起來。

「混賬東西！」羅老太太一腳又要踹過去，蔣得勝趕緊上來擋住那一腳，誰知用力過猛，這一腳雖然擋住了，卻又把羅老太太給撞翻了，只聽得「咯吱」一聲，老太太那脆胳膊脆腿摔在地上。

「娘！」羅三娘沈田破口喊出，趕緊上前扶住羅老太太，好在並未摔傷，羅老太太半扶著羅三娘，羅老二哪裡忍得，掄起碗口大的拳頭朝著蔣得勝腦袋就是一頓胖揍，蔣得勝雖有心反抗，但身子癱軟，又十分肥胖，根本不是羅老二的對手，一會兒的功夫就如爛泥一般癱軟在地，動彈不得，鼻青臉腫。

羅大娘見老二是動了真格，屁都不敢再放一個，憋著氣，拖著兒子和丈夫就往外溜，羅劉氏捂嘴一笑，沖著灰溜溜跑出去的羅大娘一家酸道：「大姐呀！還娶不娶明珠了呀——」

羅老太太靠在涼席上喘著粗氣，好一會兒緩過勁兒來，握著羅三娘的手：「三娘啊！我對不住你啊！」

羅三娘趕緊搖頭，羅老太太緊接著說：「以後半口糧食也不準給那兩個混賬東西！」

「是！」羅老二羅劉氏趕緊介面。

羅老太太瞪了他二人一眼，又絮絮叨叨說了些老人常說的話。

站在一旁的羅清、羅眉一齊大眼瞪小眼，羅清到底年長些，明白些事理，偷偷捅了捅沈明珠：「大妹妹，你不願意嫁給蔣星那兔崽子吧？」

沈明珠皺著眉搖了搖頭，好歹蔣星也是他的大哥，怎能如此出言不遜。

「那你願意嫁給孫二哥呀？」羅清八卦地問。

小毛孩，沈明珠瞪著他不說話，羅清著急道：「你不準嫁個孫二哥！我要讓我二妹妹嫁個他！他是個大好人！」

這麼小就知道護著自己的親妹子了？沈明珠心裡突然有些發酸，是啊，又不是一母同胞，有好的東西肯定是要給自己的親妹妹留著了，如果二哥哥和三哥哥在自己身邊也會這樣護著自己吧？想罷，鼻眼發酸，眼眶緊跟著便紅了。

「大妹妹你莫哭啊！」羅清急了，心想孫二郎這麼好的人，長得又英俊，又肯幹活，明珠肯定老喜歡他了。

沈明珠抹了把眼淚，笑道：「我沒事，我也不想嫁給孫二哥，給小妹妹留著，孫二哥是小妹妹的如意郎君！」說罷，走到才兩歲大，吐著奶泡泡一臉懵懂的羅眉跟前，颳了刮她的鼻樑。

羅眉一臉無辜地瞪著沈明珠，吐了個小泡泡，朝她咯咯一笑，開心地拍起手來。

復過了幾日，隔壁村有錢人黃老頭家，一直病重的兒子熬不過炎炎酷暑，給病死了，年紀不過才十二歲，喪事辦得極其熱鬧，東垣村的人被喊去喝酒。

黃老頭在這一片來說算是大戶人家，雖然是辦白事，但也是極盡體面，換做是從前，羅老二一家肯定是爭先恐後要去吃酒，可是這次夫婦二人雖是與羅三娘二人一同前去的，但是酒還沒來得及吃上，二人突然打道回府了，羅三娘雖然困惑，心想著許是有急事或是趕著回去照顧羅眉吧，也不多心。

家中除了老太太，其他大人都去鄰村吃酒了，羅清一天到晚在外頭跟別的小朋友玩鬧，晚上才著家，整個羅家一時變得靜悄悄的。

沈明珠找了針線，坐在羅三娘床前，找出羅三娘與沈田的破衣服，見天色還不晚，便打算將破了的地方好好補補，她的綉工可是真不錯呢。

以前待字閨中，上午府中請了女先生教自己琴棋書畫，下午便是由娘或者嬤嬤綉娘們叫自己女工花樣，一心只盼著及笄之後嫁得個如意郎君，誰能料到二哥生意突然出了問題，被人拿住了把柄，也不知怎的胡亂被抓進牢里，爹也突然病倒了，身子本就羸弱的娘親也倒下了，還沒過幾天，三哥因為一起風流債，竟被一個窮凶極惡之徒給殺了，連個全屍都沒有，娘從那以後便如行屍走肉一般，整日神色恍惚，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而爹卻一直在自己宅院中養病，不讓任何人接近……

沈明珠越想越傷心，念想到事發的時候自己已經十二歲了，如今自己只有五歲，爹娘哥哥們如今尚且平安，但是自己決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找個好機會回到莊家，履行她前世的那個諾言，將陸姨娘與月姨娘剝皮拆骨，碎屍萬段！

不知不覺，已經縫補好了三五件一副，手頭上的線也用完了，沈明珠便爬到床底下去找針線盒，天色又暗了下來，摸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正要爬起來，突然聽見「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沈明珠正要喊「爹娘」，卻聽見進門的腳步聲極輕，好似是故意放輕了似的，心下頓時警鐘大起，又回到床底下，屏聲斂氣，打量著房中動靜。

一雙褐色的粗布鞋，很大的腳，還有一雙艷紅色的繡花鞋，腳也很大，來人可不正是羅老二與羅劉氏嘛。

羅老二捅了捅羅劉氏的胳膊：「回頭要是三娘知道了咋辦？」

羅劉氏壓低了聲道：「知道了又咋樣，你還不知你老三一家什麼性子，打算了牙往肚子里咽！」

「說的是這個理！」

說著，二人開始翻箱倒櫃找起來，沈明珠正疑惑他們偷偷摸摸的在找些什麼，卻又聽羅老二道:「三娘有個習慣，寶貝東西都擱床底下。」

「那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也不知道明珠那個死丫頭什麼時候回來！」

「這會兒功夫不在家，估摸著是去孫婆子家吃飯去了。」

「那浪蹄子，這麼大點就知道往男人窩裡鑽！天生的一副盪/婦樣兒！」羅劉氏罵道。

羅老二瞪她一眼，羅劉氏哼道：「怎麼？還不准我罵她咧？撿來的就是撿來的，你還真打算到時候等她出嫁，三娘給她備嫁妝呢？！做夢！」

「好了好了！廢什麼話！趕緊來找！」說話的功夫，二人都蹲下了床，這往床底下一望，可不正好同沈明珠打了個照面，大眼瞪上了小眼。

倒是把羅劉氏給嚇得夠嗆，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作死啊你個小蹄子，躲在這裡做什麼！」

沈明珠從床底下爬出來，怕了怕身上的泥土，冷冷道：「你們進我爹娘的房中要偷什麼？」

「偷？！」二人不約而同地一愣。可不就是偷嗎！

羅劉氏怒道：「會不會說話，這羅家上下哪個東西不是你舅舅的，你住的這屋子，你爹娘種的田，還有你手上拿的這什麼玩意兒……這針線，全是你舅舅一個人的！什麼叫偷！？」

沈明珠嘲諷一笑，反問道：「是嗎？」

好大的架勢！羅劉氏差點被她給唬住，忘了眼前這小傢伙不過是個屁大點的小妮子。

「沒你事兒，你邊兒去。」羅老二趕鴨子似的把沈明珠往門口一推。

沈明珠哪裡肯，又走到二人跟前，一本正經道：「你們要拿什麼東西偏偏要等到我爹娘不在的時候拿？」

「你這小雜種，你不要命了你，給我閃一邊兒去！」羅劉氏狠狠推了一把沈明珠。

沈明珠怒道：「我敬你二人是我長輩，才對你們以禮相待，你們要是執意這樣，我現在就去孫婆婆家喊人，讓村長來評評到底誰在理！等爹娘回來了，看你們怎麼交代！」

「哎喲喂！小畜生你到時能耐啊！」羅劉氏伸出一根手指頂了頂沈明珠的鼻樑，「你是不是活膩歪了啊！」

沈明珠深深看了她一眼，拔腿就走。

「她幹嘛去啊她？」羅老二忙問。

「能幹嗎啊？你瞅瞅她那倔脾氣，到底不是你們羅家的種，一點都不像！」羅劉氏嘆了口氣，「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她給弄回來啊！」

「噢噢噢噢！」羅老二撒腿就跑，沈明珠哪裡跑得過羅老二，一把就被羅老二拎小豬一樣給揪了回來，羅老二將她摔到地上，惡狠狠道：「臭丫頭！你要是不想挨打就給我在這兒乖乖地呆著！你要是再敢大吵大鬧，老子打死你！」

沈明珠冷笑：自己早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又有何恐懼。何況她深諳羅老二的性子，表面上氣勢洶洶，實則是個欺軟怕硬的軟飯！

二人一邊找，一邊還得監視著沈明珠怕她出去通風報信，都沒工夫說話，整個屋子頓時靜下來不少，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淡淡地月光灑金屋中，平添了幾分森然。

「算了！估摸著三娘他們也快回來了！下次再說吧！」羅老二道。

羅劉氏瞪他一眼：「下次？！下次哪還這麼容易得手！你就不怕這臭丫頭跟他爹娘把這事兒給說了？！」

「那怎麼辦！？那不成你還打算把她殺了滅口啊？！」羅老二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半開玩笑地說。

羅劉氏陰森森地瞪著沈明珠，羅老二嚇了一跳：「你不是來真的吧？！」

羅劉氏瞪他一眼：「你還記在黃老爺家聽見什麼么？」

「啥？」

「黃老爺說他兒死的早，也沒個人替他守靈披麻，打算找個姑娘……」

「什麼意思？」

「你瞧明珠這丫頭長得合不合黃老爺的意？」

「你就不怕三娘跟你拚命啊！這也太沒良心了吧！」

「哎喲呵！還跟老娘說良心！我說羅老二啊羅老二，你還有良心啊！回頭三娘知道我們來她屋子裡偷東西，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著！」

「那你說怎麼辦？」

「把她綁了，連夜給黃老爺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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