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賈氏有女名曰敏,碧玉年華月中人。
一少女倚在窗前,身著雨過天晴色衫裙,襟邊裙擺用粉紅鵝黃-色綉著含苞欲放的木槿,外罩一件月白底綉淺藍卷草紋的廣袖紗衣,身姿苗條,一派婀娜裊裊。一頭青絲綰了個祥雲髻,左鬢是幾朵翡翠珠花,右鬢簪一隻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微風吹過,流蘇珠子隨風搖動。唇若點櫻,眉如墨畫,更有一雙秋水目。此時她正手執象牙柄點翠彩繪宮扇,頰邊浮現兩抹淡紅,盈盈望著窗外,不知想些什麼。讓人見了定要贊一聲:好一幅美人靜思圖!
史氏一進賈敏的屋子就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在窗前發獃,疾走兩步上前拉著賈敏道:「你身子剛好,怎站在窗前吹風呢,著涼了怎麼好?」又轉身對著伺候的丫鬟斥道:「你們這些丫頭都是死人不成,竟這般不仔細,若吹病了姑娘,攆了你們出去。」一眾丫鬟自是忙不迭的求饒。賈敏見狀不忍,忙道:「母親別生氣,並不是她們的錯,是我自己躺了這些天,實在悶了才在窗前看看景的。且我身子已大好了,母親不必擔心。」
史氏聞言,這才放心,又敲打了一番丫頭便讓人退下。
攜了賈敏坐下,史氏嘆氣道:「我年過三十才有了你,你身子打小就弱了些,自然得加倍的仔細才行。」想起賜婚一事,又道:「原本想著今年選秀,三皇子又到了大婚年紀,才讓你及笄了也未定下人家,可是誰想太后竟賜婚了......唉!可惜了我兒這番品貌,原是天家皇胄才配得的。雖然你父親說林海家世清貴,前途可期,可咱們這樣的人家,誰真指望考功名呢?功名不過是錦上添花,哪裡比得有爵位的榮耀。這林海他父親雖是個侯爺,也曾得當今青眼,可到底已經不在了,他是無爵位的,現在又不過一個六品小官。實在委屈我兒了!」
賈敏見母親這番直說,羞惱的低了頭,道:「母親說什麼呢,這些話如何說給我聽!」史氏道:「這兒只有咱們母女兩個,還有什麼話說不得?」
賈敏見母親這麼說也就把自己女兒家的羞澀先放下了,原她們母女就是最親密的。賈敏想想先前聽父親所說的林海其人,對史氏道:「母親不必如此,依著女兒的心思,進了皇家可未必是什麼好事,一入宮門深似海,骨肉至親也難得再見。便是將來皇子出宮建府,想那王爺除正妃外還有二側妃、四庶妃,更有不限數的姬妾,想也知道多是勾心鬥角難得安寧的。女兒原也不想做什麼皇子妃,不過是想著父母之命,女兒理應聽從。聽父親說林家是書香門第,家世清貴,雖已無爵位,卻是百年大族,哪裡就委屈著我了。再者,聽說林家是個門風嚴正,講究禮法規矩的,女兒是國公之女又是太后賜婚的嫡妻正室,林家斷斷不會委屈了女兒,母親只管放心就是。太后的旨意已經下來了,母親這話可不要再說了,若傳進別人耳里說咱們對太后心懷不滿可怎麼好!」
其實,賈敏方才還想到了林海本人的品貌,想到了父親說的「堪為良配」,她心中是有著歡喜的,只是這些話卻不好對母親說出口。便是再與母親親近,這等女兒家的心思也是羞於開口的。
史氏聽了賈敏的話不禁疼惜地撫著賈敏的臉,道:「還是我兒懂事,叫我怎能不疼你!好在林家家底豐厚,林海又是家中獨子,林家的家業日後都是你們的,不會叫我兒吃苦。」
母女二人正說著話,外面賈敏身邊的大丫鬟夕月笑嘻嘻地進來道:「太太,姑娘,彎月來給姑娘磕頭謝恩了。」
彎月,正是賈敏身邊八個大丫鬟中的一個。原本賈家的規矩是每位姑娘身邊大丫鬟四個,小丫頭四個,賈敏的三個庶出姐姐正是此例,但賈敏又與他人不同。史氏極疼賈敏,唯恐賈敏身邊得力丫鬟少了,伺候著不得賈敏的心,更恐賈敏有不舒心的地方,便直接依照自己八個大丫鬟的分例給賈敏也配了八個大丫鬟。
賈敏聽了,笑道:「叫她進來吧。」轉首見史氏疑惑的樣子,賈敏笑著解釋道:「今兒是彎月的生辰,我想著她從小就在我身邊,一直也伺候得盡心,今日便放她一天的假,讓她和她那些小姐妹們聚聚去。」
史氏聽了卻有些不贊同,道:「咱們這樣的人家,身邊伺候的人還跟主子講究什麼生辰不生辰的!」剛才說完,就見彎月進來了,史氏閉口不言。
彎月原就是個眉眼可愛的圓臉女孩兒,今日一身粉紅底綉五彩花卉對襟上襦配石榴紅下裙,發間戴幾朵粉紅珠子攢的頭花,簪一對粗扁赤金牡丹花樣簪子,更添幾分喜氣。只是史氏的眼光在掃過彎月發間時不禁頓了幾瞬。
一時間,彎月磕頭謝恩完畢,史氏笑道:「這些年你伺候姑娘也算盡心,今兒既是你生辰,我也該賞你,賴嬤嬤,一會兒給她二匹尺頭,一對蝦須絞絲金鐲。」賴嬤嬤領命而去備禮不提。
待彎月退下后,史氏問道:「我方才見她頭上的赤金簪子很是眼熟,莫不是去年你生辰時你二嫂子送你的那副赤金牡丹花樣頭面中的兩支?」
賈敏不在意道:「正是。」史氏聽了不贊同道:「到底是你二嫂子送的,若是不喜歡,擱著不戴便是,你怎麼把那個賞賜給一個丫鬟了呢?叫你二嫂見了豈不心裡不舒服。」
賈敏卻不以為意道:「她既送我了便由我處置,她有什麼好在意的?那副頭面我不喜歡,擱著不戴也是白費了,還不如直接賞人呢。而且,在母親面前我說句實話。不是我太挑剔,二嫂子送的那副頭面也太俗氣了,又是赤金又是牡丹的,樣子還粗笨得很!說得好聽些是有分量,說得難聽點就是窮顯擺,我可戴不出去!倒是賞了丫鬟們好,她們拿了去也能換些銀錢。」
史氏聽了賈敏這番話,輕斥道:「你這孩子,越發縱得你沒規矩了,倒編排起你嫂子來了」
賈敏聽了史氏斥語卻並不著急,而是拉了史氏衣袖,嬌嗔道:「我不過是在母親面前說了句心裡話,母親怎麼還為了二嫂子說我了?母親只顧著疼二嫂子,不疼女兒了,女兒可不依!」
史氏哪裡能真為一個王氏就生女兒的氣呢,不過口頭說說而已。這會兒聽了女兒嬌語,史氏早就將什麼赤金簪子拋在腦後了,只安撫著賈敏的小性子。賈敏見史氏根本不曾生氣,便直接道:「要我說,二嫂子這個人本就是個俗人,端看她身邊那四個丫鬟的名兒就知道了,凈是些什麼富啊貴啊、榮啊華啊的。也把心思表現得太明顯了些!還是個大家閨秀呢!偏我這二哥又是個好讀書、喜風雅的,看著總也不配!」
屋裡的賈敏還在向母親訴說自己的心裡話,史氏也專心聽著女兒說話,母女二人都不曾注意窗戶外廊下已立著一個身影許久,更巧的是院子里的丫頭們或與彎月出去玩耍了,或在屋子裡躲涼快,竟無人發覺有人進了院子,還在窗下偷聽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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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很快挑出了日子,婚期定在來年三月初六,雖還有半年多,但林蘇氏也得現在就開始準備了,古代講究一點的人家成親都很麻煩。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一樣少不得,何況這是林家獨子大喜,又是皇家賜婚。細算下來半年的時間不過剛夠,哪像現代那麼方便啊,民政局證一領,再請兩天酒席就好了。
林蘇氏讓人把府中朝暉堂收拾了出來做新房。雖林如海現今平日起居都在清德堂,但清德堂在前院,若賈敏進門了總不好也住在清德堂。現今林如海是一家之主,雖還有長輩在,但林蘇氏自己住了凌霜院,現在安排他們住在後院正堂朝暉堂正是合適的。
林蘇氏又想著既然林賈兩家就要成親家了,林家作為男方,理應先登門拜訪,商討婚事,以示對女方的尊重。如此,林蘇氏就使人往賈家下了拜帖,攜子擇日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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