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夜深露重,林芝躺在床上是再也睡不著了,心裡一直惦記著李言蹊,輾轉反側半天,還是決定起身去醫院裡看看。
病房的門虛掩著,隔著門縫,林芝看到李言蹊臉色蒼白地靠在床頭,桂菲拿著一個玻璃杯小心翼翼地給他喂水,一隻手放在李言蹊下巴上,模樣倒真像個賢妻良母。
「醫生說你要忌口,辛辣酸冷的食物都不能吃。」桂菲把水杯放下,「你留院觀察三天,你的課找人幫你代。」
李言蹊的聲音沙啞,連說話都費力,「不用,我明天就去上課。」
桂菲呶了呶嘴,語氣有些許怪異,「恐怕你是想見林芝吧。」
他不自然的神色稍縱即逝,正色道:「教學是我的本職工作。」
「我剛剛去見過林芝了。」桂菲望他一眼,等著他的反應。
李言蹊微怔,淡淡地「哦」了一聲,閉著眼靠在床頭,隔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似在嘆息,「很晚了,你回去吧。」
「喂,你不是吧?現在這麼晚,我一個女孩子回去很不安全,我才不走。」桂菲雙手抱胸坐在椅子上,嘴角一個俏皮的笑容,「李言蹊,你現在單身,我是有機會的吧。」
林芝一驚,從來不曾想過桂菲會如此地直截了當向李言蹊表明心跡。為了李言蹊,她所信奉的「主動得矜持」原則也被打破。
李言蹊搖頭,反問:「你是不是忘了常赫這號人?」
「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你大可放心。」桂菲說。
他淡淡道:「我以前和常赫合作過,人品沒話說。作為你的朋友,我建議你和常赫好好相處。而且這學期結束后,我會回g市,在t市所有的工作也會結束。」
「你說你要走?」桂菲吃驚地問。
「不走,難道留下來看她結婚產子?」他的睫毛輕輕顫著,清亮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
桂菲垂首,「說來說去,你還是因為林芝。」
「我本來就是因為她才留在t市的。」他理直氣壯的口吻。
桂菲心中溢出一絲絲酸楚,似乎他做每件事都與林芝有關。
「那好,」桂菲眼裡一抹神采,抬起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眸望著他,「那我和你一起,跟你一起回g市。」
李言蹊的眼眸稍稍斂起,皺著眉,「說話前想清楚了,況且我不打算展開新一段戀情。」
這句話的潛台詞,桂菲聽懂了。她的父母和朋友圈都在t市,還在t市有一份體面的工作,跟他去g市這些都得犧牲。最重要的是,他現在不會和她在一起。
她半撒嬌道:「我不管,總之你去哪我就去哪。」
後面李言蹊說了什麼林芝已經聽不真切了,她紅著眼離開醫院,照這種態勢發展,桂菲遲早有一天是會變成李太太的吧。
這段時間,桂菲和林芝來往明顯比平時要少,桂菲也不來辦公室里找她了。有次在車站碰到她,兩人打了個招呼桂菲就匆匆趕去醫院,手裡還提著一個保溫碗。
林芝望著桂菲行色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
桂菲回頭,林芝獃獃地望著她,話到嘴邊又止住了,最後只得笑笑,對她說一聲再見。明明只有三天沒有看到李言蹊,卻像過了三年。
對於桂菲的雪中送炭,李言蹊是感動的吧,他們兩個人總有一天會水到渠成的,林芝勉強牽動著嘴角,這樣也好,只要李言蹊能平安地活著。
t大最近有一件外交大事,建築學院要和美國澤維爾大學建立項目合作。
t大校長、建築系院長白漢聲對此格外重視,還親自去機場接機。這種涉外的交流活動,翻譯工作一向是由桂菲擔任的,形象氣質佳不說,還有三年的外企實戰經驗。
會議室里,桂菲一直為白漢聲翻譯,林芝坐在一旁暗暗嘆服桂菲的專業知識水平,只怕沒為這次翻譯少下功夫,裡面涉及了不少專業術語。
李言蹊坐在林芝身側,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思緒稍稍遊離。
白漢聲起身,對來訪的美國團隊道:「t市名勝景點眾多,待會我們就一起去白湖看看綻放的秋菊。」
一眾人來到白湖公園,微風瑟瑟,偶然幾片梧桐葉飄下來,t市已有了秋意。
桂菲用流利而地道的英語口語像美國代表團們講解著,時不時翻譯白漢聲的話。毫無疑問,她是今天最奪目的。
李言蹊走在一個美國男人身旁,用英語有一搭沒一搭地交流著,隨意又遊刃有餘。
林芝安靜地走在最後,望著李言蹊的背影怔怔地出神,今早在學校里碰到,李言蹊只是淡淡地掃她一眼就離去,連招呼都沒有打,宛若一個陌生人。
眾人步向湖心亭,曲折的石橋連著岸邊,桂菲走在最前面,忽然一個調皮的小男孩橫衝直撞地向她跑來,桂菲重心不穩,手腳並用地試圖保持平衡,電光火石的工夫,還是跌落在湖中。
桂菲不會游泳,在水裡掙扎著想抬起頭,反而越陷越深。
白湖水域面積較大,水流也快,一轉眼,桂菲就已經被水流帶遠了幾米。
白漢聲大驚,「快來救人!」
話音未落,李言蹊就率先跳進湖水裡,他極快地朝桂菲游去。再把桂菲帶上岸時,桂菲已經昏迷了。
李言蹊雙手壓著桂菲的肺部,試圖把她肺中的積水壓出來,他神情凝重,頭髮上還沾了幾根水草。
林芝望著李言蹊的動作神情,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蔓延開來,她蹲到桂菲身側,對李言蹊說:「我來試試吧。」
李言蹊怔了怔,起身。
林芝剛準備對桂菲做人工呼吸時,桂菲就醒了。
把湖水吐出來,她猛地咳起來,臉頰潮紅一片,望見李言蹊時,他渾身濕透了,連頭髮都還在滴水。
桂菲似乎受寵若驚,連嗓音都有點破音,「是你救的我?」
白漢聲點頭,「是啊,看你落水了,李半仙可是比誰都著急……」
其中一個美國佬笑著鼓掌,「dthat』l!」
李言蹊挑著眉,看著那個美國佬,嘴唇翕動著,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桂菲聞言,心中一陣竊喜,一抬眸正好和李言蹊視線相觸,她唇邊浮現一個微笑,「謝謝。」
李言蹊點頭,餘光卻不自覺地去留意林芝的表情,木訥,還有一點獃滯。
「白院長,我突然肚子痛,想先回去。」林芝的身子半佝僂著。
「好端端的怎麼肚子痛?」白漢聲不滿皺眉,一看林芝苦著一張臉,他也不想破壞了大家的興緻,「去去去,晚上的宴席你也別來了。」
林芝點頭,連看一眼李言蹊的勇氣也沒有,匆匆離去。
入鄉隨俗,美國代表團的幾位老師跟著白漢聲去了t市的一家星級酒店。
桌上擺滿了t市的特色菜肴和主食,全是以辛辣為主,李言蹊吃得極少,桂菲忙著翻譯根本就沒時間吃。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結束,桌上的菜已經見底了。兩人商量一陣,決定去日式料理店吃拉麵。
兩大碗札幌拉麵被服務員端上來,桂菲拿著筷子慢條斯理吃著拉麵,速度極慢。
李言蹊吃了一口面,問:「不是說快餓死了嗎?還挺注意吃相。」
「不能吃快,我以前在外企做翻譯的時候三餐不規律,後來得了胃炎,這也是我為什麼辭職不幹的原因。剛剛我胃痛,可能胃炎又犯了。」突然桂菲臉色一變,眉頭緊鎖著,她右手抵著自己的胃部,牙齒緊咬。
「要不要幫你買葯?」李言蹊關心道。
片刻后,桂菲擺了擺手,微笑道:「不用,老毛病了,痛過之後就不痛了。」
桂菲用筷子挑著拉麵,嘴角忍不住揚起一個笑容,今天償的甜頭也太多了吧……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對了,你當時……為什麼要救我?」桂菲難得臉上染上一抹緋色。
李言蹊一愣,「沒想那麼多,總不能看你被水沖走吧。」
桂菲聽到李言蹊的回答,心跳都彷彿靜止了一秒,內心一陣悸動,她熱切地直視他的雙眸,開口,「李言蹊,如果是你掉進水裡,我也會這樣做的。」
「嗯……別光顧著說話了,快吃吧。」李言蹊喝了一口白開水,忽然一個眼熟的身影走進自己的視線,那個人不是常赫嗎?
「這麼巧……」常赫對他們笑笑。
桂菲愣了愣,不悅道:「你怎麼再這裡?」
常赫看她一眼,沒搭腔,對李言蹊說:「李半仙,你女朋友呢?」
「……我們分手了。」李言蹊的語氣極其平靜。
常赫臉色略顯尷尬,沒繼續這個話題。
「你就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桂菲對他瞪著眼。
「沒關係,我吃飽了,你們慢用。」李言蹊語畢就起身離開,桂菲再座椅上連叫他幾聲都沒回頭,無奈常赫坐在她身邊的空座上堵住了她離開的路,她負氣地把筷子一扔,對著常赫乾瞪眼。
回到家裡,桂菲在浴室里歡快地哼著歌,掉在水裡反被李言蹊救,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她將沐浴露打向自己的胸部,歌聲漸漸消失了,她有一瞬間的慌神,*中似乎有一個腫瘤……
夜裡的涼風湧進車內,李言蹊整個人都被風吹得更加清醒。即使林芝懷孕了,但他有一點可以確認,林芝過得根本不開心。
車不知不覺地駛入林芝的教師宿舍,他沒有下去,靜靜地坐在車裡,抬頭看了看林芝的家,燈火通明,現在這個時間,林芝應該在備課。
忽然他的視線一凜,前面停著的不是周思捷的車嗎?
難道是來找林芝的?
他立刻下車,放輕腳步地走進樓道。
在六樓的時候就聽到周思捷的大嗓門,聲音雖然大,但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終於到七樓的時候,李言蹊隔著門聽到周思捷對著林芝大聲嚷道:「你知不知道他這五年找你找得多苦?他出書、上電視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主動去找他……李言蹊為你設計的別墅……連地皮都已經買好了,做人要有良心,李言蹊傷成那樣你是否關心過他?只怕那個時候你在陳景峰的床上浪吧……」
林芝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周思捷的那張嘴從他進來就沒有停過,各種骯髒不堪的言論都可以從那張嘴裡冒出來。
「啪——」林芝氣極給了周思捷一個耳光,把他往門外推,「我要和誰好是我的事,這裡不歡迎你,你走!」
周思捷用手撫著自己的右臉頰,難以置通道:「你居然敢打我?」
他那暴脾氣一上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手就給了林芝重重的一巴掌,氣沖沖地打開門,正好和李言蹊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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