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3【青衣3】
夜幕降落,尋南墨在窗前站了許久。康宇要去林寒那裡給他取飯,他也不讓,就這樣鬧脾氣一樣的等著。
夜裡,風很大,四周陷入了深秋的寒冷。林寒裹著羊毛薄衫出門,手中是給尋南墨準備的食物,穿過綠柏,走到沒有亮燈的精靈樓前。
漆黑的屋子內,穿著白襯衫的人冷冷站立,終於看到想見的人時,他心裡湧出一絲怒氣。抱臂,斜靠著牆壁,繼續盯著站在小樓前不準備進門的女人。
「康宇。」林寒對走來的人招招手,「他不在家嗎?」
康宇指了指樓上。
「為什麼不亮燈?」
康宇搖搖頭,比劃,「主人心情不好。」
林寒捧著食盒走到樓上,敲了敲尋南墨的屋門,沒人應聲。
林寒再敲,「不開門,我就走了。」
沉默許久,林寒正要轉身,房門打開。
淺淺一笑,林寒走入漆黑的屋子,窗前透著月光,那個人,瘦挺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很像洞穴里的那日,有些可怕的倒影,卻讓人不想移走目光,他,有天生的吸引力。
「吃飯了。」林寒摸黑走入,正要將食盒放在桌子上,尋南墨突然到了她面前。林寒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他有些微冷的身子散發著一絲涼意。
「天冷了,你穿厚些。」林寒感受著他灼熱的目光,微微低頭,視線處,是反射月光的玻璃相框。
林寒瞠目,相片,在尋南墨的屋子裡?有家的感覺。
還在愣神,尋南墨突然將她抱入懷裡,微熱的唇輕蹭著她的耳朵,「我去泡茶。」
「可是......」林寒抓著他腰間的襯衫,「我答應媽媽,今晚回家裡睡。」
「不行。」
林寒輕靠著他的肩膀,「我明天一早就回來,好不好?」離開他溫暖的身體,林寒握著他的手,「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吃飯。」
尋南墨看著她走出屋子,又走到窗戶前,見林寒扶著綠柏時有些猶豫,尋南墨微微蹙眉,「康宇。」他吩咐,「跟著她。」
背靠牆壁,盯著桌上的餐盒,再回憶林寒方才的樣子,尋南墨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這時,一身泥濘的穿山甲從牆壁鑽出,「主人,有頭髮,高寅的。」它遞給尋南墨一根髮絲,「我找到的,鹿靈里的那些精靈太笨了......」
沒等穿山甲說完,尋南墨已經拿著頭髮消失,他來到綠柏前,推著樹榦正要走入,康宇從樹榦里衝出來,將他推遠。
「每棵通往林寒家的樹榦里都有『生血』,林寒家裡也都是裝了『生血』的罐子,連地面上也是血。」
尋南墨拽康宇到面前,「是誰的血?」
「不是林寒的,她很好,已經回了家裡。是她要我提醒主人,不要去找她。」
「誰幹的?」
康宇比劃,「高寅。」
那個特意去鹿靈的地盤鬧了一場的人,到底是出於什麼心理,讓她既涉足了人類的事情,又涉足了精靈的事。
偏偏最安寧的地方是半靈的世界。
穩下思緒,尋南墨看向手心的頭髮,一個帶著八角帽的人,留下這樣一根頭髮,有沒有可能是刻意而為。
「讓豚雲過來。」尋南墨轉身回到精靈樓。
一層,會議廳。他獨自坐立。
豚雲、亞擊同時趕來,「警司。」
尋南墨遞給豚雲一根頭髮,「帶著它入幻。看看高寅想要我們看什麼。」
「警司不去嗎?」豚雲接過頭髮。
尋南墨起身,「先是米仟、再是林寒、下一個,怕是小豆或康宇,高寅在追著我的腳步走,卻又刻意繞開我,可見,她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豚云:「她,是什麼意思?」
「相信,一切都在那根頭髮里。」尋南墨握拳,「林寒被控制的事,怕是有人給她支招,覺得這樣也能控制我。」
亞擊氣惱,「她算什麼,怎麼能控制警司。」
「她做到了。」尋南墨面色冷峻,「控制林寒,就是控制我不能入幻。可見,她知道我會在她的過去里看到威脅她的事情。」
盯著自己手中的頭髮,豚雲堅定,「警司放心,這個幻境,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不是地方,是人。」尋南墨提醒,「『入幻工』處理這些事情要勝過我,高寅不怕入幻之人,偏偏怕我進去,說明,那個幻景里會有我熟悉的人。」
「我明白了。」豚雲對尋南墨點點頭,和亞擊一同離開。
尋南墨坐回長木桌前,隨手點了一本書,冷靜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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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暴風雪的夜裡,裹成粽子般的嬰兒被送往程阿婆家中。一家人喜氣洋洋地接過買來的『女孩兒』,將準備好的冬衣擺在了暖炕上。
程阿婆激動,要請人販子進屋喝茶,人販子以還有事拒絕,轉身就走。
盯著水靈的孩子,程阿婆一家三口笑得合不攏嘴,「老大、老二,以後這就是我孫女兒了。」程阿婆示意大兒子遞來冬衣,「給我孫女兒換上衣服。」
包裹嬰兒的布塊兒掀起,三人怔在哪裡。被凍得鳴聲啼哭之人,竟然是個男孩兒。
老大急忙追出門去,那個人販子早已沒了蹤影。
抹著眼淚,程阿婆為嬰兒換好衣服,「別人家想要買兒子還沒呢,我們也不吃虧。」她拍打著仍在啼哭的孩子,「我們以後,就將他當女孩兒養在家裡,這樣,他也就收了心不往外跑了。」
「可,他畢竟是個男孩兒。」二兒子嘆了口氣。
程阿婆沒理他,自此,開始喚這個孩子『蓮婷』,衣服用具皆按女孩兒的來。
蓮婷出落的水靈俊秀,最初,連村裡人也辨不出這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當得知他是男孩兒時,都一個勁兒的誇讚,長得俊俏。
因為漂亮,很多孩子都願意和『蓮婷』玩耍,特別是女孩兒,將他當做姐妹一樣看待。與他關係最好的孩子,是同樣沒有母親的女孩兒『寅兒』。
他不知道女孩的姓氏,記憶里,她就叫『寅兒』。她是村子里的小霸王,用孩子的眼光來看,就是鋤強扶弱、劫富濟貧之人。她是蓮婷心中的女英雄,是可以依靠的人。
一個男子生出要倚靠女孩兒的心思,就預示著他以後的與眾不同。
「娘娘腔,鬼孩兒,人妖,不男不女,妖精......」十二歲以後,便不再有人誇讚蓮婷的美貌,取而代之地是污穢的言語,和在他背後地指指點點。
兒時因容貌被吹捧的人,還不明白為何人們對他的態度會如此不同。他趴在『寅兒』肩頭痛苦,他不知道,『娘娘腔』是什麼意思。
「蓮婷不怕,以後,我高寅保護你,誰再說你,我就打他。」這是蓮婷第一次知道,那個女孩兒姓『高』,叫『高寅』。
之後,高寅確實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將那些譏諷蓮婷陰柔的孩子都打了一遍,也和那些悄聲指點林寒的大人爭執。
蓮婷變得很依賴她。
「我爹是大官生,底氣足,讓他教你練聲,保管治好你的嗓子。」高寅帶著蓮婷第一次接觸了戲台上的行當。
然而,自小陰柔的一人,無論高寅的父親怎麼調.教,他都無法喊出渾厚的男聲。以至於蓮婷和高寅同時學戲時,高寅唱起大官生時勝過了身為男兒的蓮婷。
父親覺得,自家女兒倒是可以培養成材,也就將目標放在了高寅身上。
至於蓮婷,礙著她和自家女兒的關係,也不好打發他走,高寅的父親便為他請了別人教習。
然而,那個師傅是個京戲迷,唱的皆是西楚霸王的角兒,花臉行當。
剛剛見到蓮婷時,他就覺得,這是個青衣的好料子,自此,開始教習他女聲的唱法兒。兩人一搭一配,倒比戲檯子上那些人的唱詞、唱調要工整許多。
明白得了個寶,『花臉』和蓮婷商量,要他去天津唱戲,憑他的實力,一定能混出名堂。
天性懦弱的人,不肯自己拿主意,也沒有徵詢家人的意見,而是問了懂些戲的高寅。
同樣想出門看看的高寅,立刻同意了陪他一起去。
見了天津城的繁華,高寅喜歡上了這裡,陪著蓮婷和那個『花臉』在一家戲班子入了行。
蓮婷所扮的『虞姬』十分受追捧,然而也有說他是異類的言語。這些指責之言要遠遠多於一個村子,蓮婷慢慢察覺到一個男人應該有的樣子,也對自己的名字和姿態產生了質疑。
十五歲那年,他已經成了戲班子炙手可熱的人物,來聽他唱戲的人絡繹不絕,每每都是座無虛席。
然而,越受追捧,他心中的男兒氣也就越重。他,不喜歡以前的那個自己。
「我想換個名字。」他坐在只有角兒才有的寬大木桌前,對著鏡中塗脂抹粉的自己,翹起手指輕點鬢角。
他一旁,是無論如何都唱不出名兒的高寅。明明在村子里,他不如她,而在這座熱鬧的城,她,卻遠不如他。
斜一眼嬌柔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名字有多響亮,在我面前做作什麼。」
轉身看她,蓮婷穿著青衫,匍匐到一身男裝的高寅面前,扶著她的腿,像極了一個小娘子,「我本就生的嬌柔,那些臭男人已經將我看成了女人,可我,想要頂天立地,想要做個男人。」
捏起他的下巴,高寅冷笑,「你這幅模樣,生的比我都好看,怎麼做男人。再看你這身段,這嗓子,這......這股子騷勁兒,連我都動心,你還怎麼做男人。」
聽了他這話,蓮婷歡喜,「你說,你對我動心了?」
「我就是打個比方。」
「不,我能看出來,你是認真的。」蓮婷抱緊高寅的腰,「我一直等著你說這句話,我怕你看不起我,我怕你嫌棄我這幅樣子,可是,我也動心於你。如果我是『虞姬』,我希望你是『西楚的霸王』。」
推開他,高寅氣惱,「『西楚霸王』,我唱了那麼久,也就只配做個拿刀的護衛,連一句唱詞都沒有,還說是什麼霸王。」
「我可以幫你,我去求老闆,給你一個角兒,讓你出人頭地。」
「我憑什麼需要你......」本還帶有怒色的高寅看到面前眉色微動的美人,不禁一怔,他可真好看,足足比女人都要美。
似是想到什麼,高寅一改方才的面色,轉了笑臉,帶了一絲姦邪之態,一根手指輕挑著蓮婷的下巴,「對啊,你是『虞姬』,得到了你,我就是『西楚霸王』。」猛地一推,將蓮婷壓在身下,「我今天,就做一回霸王。」
蓮婷的衣服被他除去,露出了比女人還要細膩的皮膚,若不是身.下與胸前的那點不同,高寅倒要將他當做女人了。
「難怪那麼多有錢人想要買你的身子,可真是特別。」高寅輕撫著身下的人,「看看這皮肉,連我都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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