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暮色

82 暮色

「你怎來了?」

趙晟單膝跪下,「皇上突然縱馬離開,眾人都很擔心。」

「朕在車中坐了一路,渾身睏乏,趁大軍停下休整,來活動活動筋骨。」

「我軍已深入烏茲,皇上萬萬不可獨行。」

建平帝不在意道:「雖然這裡已屬烏茲管轄,可周圍不宜作戰,絕不會有敵軍。爾等太多慮了。」

「皇上御駕親征,末將自然……」

「罷了,朕都說了無需擔心,你且跟朕過來。」

建平帝心情很是不錯,轉身前行幾步,「你看這大好河山,實在令人心醉,怎能不叫人為其全力奔走?朕不禁想起打天下時,距今不過數載,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趙晟跟上去,「那時,末將乃寧州神虎營一員。皇上登基時眾將士皆有封賞,末將也跟著升了偏將。不過末將入營晚,皇上大概對末將沒什麼印象。」

「哦?你也曾在神虎營?」夏期蹙眉思索,「朕確實不記得了。但武舉時,你倒很是出類拔萃。」自嘲一笑,「最初朕曾有意讓你與景卿婚配,只是這想法尚未提出來,景卿就成親了。」

趙晟立在夏期身後微笑,一則是笑那亂點鴛鴦譜的想法,一則是欣慰——夏期與他,從未像此刻這樣,心平氣和地聊過生活瑣事與內心想法。

趙晟覺得,近來夏期對他的態度有些變了,於是他大膽言道:「景右相國之棟樑,才華橫溢,乃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但卻並非末將所好的類型。」

夏期微偏過頭,餘光望著身後的人,那句話里的意思,他自然清楚。

彤雲映照,夏期一人獨立的身影挺拔疏朗,又略帶蒼涼孤獨,彷彿因為要將這天地收入囊中,就必定付出孤家寡人的代價。

趙晟情動,上前從身後抱住夏期,埋首於其肩窩,在頸邊臉畔輕輕摩擦。

「末將思念皇上……這幾個月來,末將拚命壓制心中所想,但如今皇上就在身邊,末將實在無法控制,也……不願控制。」

聲音低沉,更有些可憐。

夏期歪過頭,清晰地看到趙晟神情迷醉,就像找回了失去許久的珍寶。心中嘆息:不知為何,自打強行臨幸了他害他大病一場后,自己對這人就生不起氣來了。

不僅生不起氣來,反而還有些愧疚和悔意。

一如此刻被這人抱住,被這人拚命珍惜地親吻告白,自己居然沒有像以往那樣暴怒,責怪他逾越放肆,而是在捫心自問,趙晟所以如此,是不是因為自己從前過於苛刻了?

從自己這裡找不到答案,從對方那裡或許可以。

夏期長嘆,「朕嚴肅苛刻,又不懂浪漫情趣,你究竟喜歡朕什麼?」

趙晟將夏期圈得更緊,雙唇貼在帝王耳畔,「末將心中所愛的,從來不是什麼浪漫情趣,而是豪氣干雲的英雄人物,皇上便是末將心中無人可比的英雄。入神虎營、參加武舉,都是希望能來到皇上身邊。那時末將想,只要能遠遠地看皇上一眼便滿足了,從未想過竟有機會親近。但當這樣的幸運降臨,末將又怎能不拚命抓住?」

呼吸漸漸急促,胸中熱流溫暖了堅硬冰冷的鎧甲,清晰地傳到夏期身上。

夏期看著交握在腰間的武人手掌,「可無論名分、陪伴或者忠誠,朕都無法給你。」

「末將已擁有了這世上最大的幸運,又怎敢期望太多?」吸了口氣,語氣深情到幾近哀求,「只要末將能在皇上心中佔有一個小小角落……」

夏期失笑,「同樣的問題,朕幾個月前就答過你,難道你忘了?」

「末將沒忘。」趙晟在夏期肩窩可憐巴巴地搖頭,「皇上說,心中只有大齊天下與民生百姓,連自己都不曾裝下,何況是末將?」

「那麼……」

趙晟抬起頭,凝視夏期遠望連綿山巒的雙眼,「末將也為大齊天下奔走,也是民生百姓之一,皇上是否可以,把末將當作其中略有不同的一個?」

夏期心中一滯。

最初與趙晟,僅僅是為了子嗣不得已而為之。後來當他發現內心不知何時開始對趙晟有些不同的時候,帝王的身份令他對此感到憤怒,因此往往採用粗暴的手段,要麼就擱在一邊置之不理,以至於他從未細想過這份感情。

何必要想呢?身為天子,這是最不該入眼的事情。

但此時他突然發現,趙晟對自己,並非是因為幾次肌膚之親的一時興起,而是早在心中埋下了種子;一直以來他所認為的那些膽大放肆不知死活的行為,也是趙晟為了心中那顆種子的拚命努力。

他將二人的關係看得相當清楚,也早已預料到未來的處境,但他沒有放棄,而是選擇了最大限度、不求回報地愛著自己。

與他相比,自己反倒成了只會逃避、不敢面對之人。

子褚真人稱此乃天命,當時他只以為忍辱負重親身孕子是天命,如今看來,隨之而來的,身為帝王卻為情所困,也是所謂的天命吧。

夏期輕輕握住身前的手,「你乃皇長子生父,無論何時,自然都與旁人不同。」

淡淡一語令趙晟渾身血液幾乎凝滯,接著又突然爆發,瘋狂衝擊著身體各處。

夏期看到他紅了眼眶,感受到他的身體一僵,接著顫抖,接著自己被轉過來,狂風暴雨般的親吻在臉上和頸間落下。象徵帝王身份的尊貴腰帶被急不可耐地扯開,身體被那雙大手討好地撫摸。

接著趙晟跪下,夏期順勢按住腰下的腦頂。

晚霞飛舞,天色漸漸黯淡。

夏期輕靠在馬背上,享受著無所不用其極的服侍。

兩具軀體緊緊結合,極致的充實與快樂甚至讓夏期有些站不住。他索性掛在趙晟身上,凌亂的衣衫包裹中,熱浪與情意將一次接一次地席捲。

最後,趙晟仍是緊緊抱著夏期,鼻尖抵過去,「紮營后,讓末將服侍皇上可好?末將……不夠。」

夏期無奈微笑,安撫般拍了拍靠在自己身上的腦袋,「貪得無厭。」

趙晟眼中露出憂傷,「此戰後,不知何時才能與皇上再見。末將只想與皇上多相處片刻,望皇上成全末將的任性。」

夏期仍是笑著,與趙晟依偎了一會兒,便輕輕推開他,示意他穿好衣服。

「時候不早,該回去了。」

趙晟不再說什麼,服侍夏期更衣,二人並轡返回。

夏期雖未直接同意,但他知道,那就是默認了。

塞外的夜色宛如濃墨,一望無際,幽深無限。

行走於此,無人不會覺得天地氣勢逼人,自身可憐渺小極其空虛。可如今趙晟望著身邊的人,卻似將天地都裝在了自己胸中,無比踏實、無比幸福。

翌日。

大齊與交赤聯軍再次紮營,為奪回故土、打垮烏茲的最後大戰做準備。

程有將任務一一交代完士兵們,又與穆審言商討細節。諸事皆定穆審言告辭,程有目睹著那漸漸走遠的背影,突然不知從哪裡來了勇氣,追了上去。

「穆公子,我還……有些事想問你。」

共同作戰的這些日子,他與穆審言熟絡了不少,如今問這些,應該……可以吧。

穆審言微笑躬身,「程大人有何事需在下效勞?」

「我……」程有撓了撓頭,下定決心,「有些私事想問你,關於行波的。」

穆審言眉頭不由自主地一蹙,向四周看了看,示意程有與他走到一處大樹后的小坡下,拱手道:「程大人,若有關公務,審言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相爺的私事,就不是審言能說的了,審言也並不知道什麼。」

「不,你知道的。」

原本程有還有些猶豫,但此時他篤定了起來,方才穆審言本能的神色變化騙不了他。

「程大人,這……」穆審言面色十分艱難。

「穆公子,我知道你並非舌長之人,我也不該硬逼著你說,但……」程有一咬牙,「這些話我不好去問行波,也不知該怎樣問他。但我也想心中有些底,有些準備,所以我只能問你。若你不方便,那我來說,你就說是不是,好么?」

「程大人,在下以為……」

已經問出了口,那就一定要聽到結果,於是他不管不顧地打斷穆審言,「交赤王曾對我說,他喜歡行波,還說他曾與行波相擁相吻,是不是真的?」

穆審言尷尬地站著,見程有急切的面色中更兼疑惑、混亂與期望,他知道如果他不說些什麼,程有一定會更加胡思亂想。然而尚未思索好,程有卻沉不住氣了,頂著一臉震驚與失落,「穆公子,你不回答,那就是真的了?」

穆審言立刻道:「程大人,並非如此,相爺從未做過對不住程大人的事情。」

「是么?」程有又開始懵懂,語氣發愣,「交赤王說行波是因顧著與我的夫妻之名,才始終克制,其實行波是喜歡他的。而且行波近來都不願搭理我,卻十分願意搭理交赤王,跟交赤王說話的時候,也總是很開心。而且行波他……是不是不想讓我出戰,所以布置戰術時總是給我最簡單輕易、也最不重要的任務?」

穆審言大驚,「程大人,您千萬別胡思亂想。夫妻間有誤會實屬正常,只要心平氣和說清楚……」

「他根本不願與我說,又如何說得清楚?」

淡泊的聲音突然從樹後傳來,程有與穆審言回過身,竟見景瀾站在那裡,面若冰霜。

「為何你我的事,要去問旁人?你到底是介意還是不介意,我真地不明白了。」望著程有,景瀾語氣冰冷地說完這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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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右相是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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