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竇靜妤請來一位位夫子教導盛臨遠,每日里,盛臨遠學習的時間安排的滿滿的,薛如意輕易見不到他一面。
有時候他出來散步,薛如意遠遠的看上一眼,只覺得他瘦了很多。
薛如意曾找過竇靜妤說這件事,竇靜妤沉默半晌,才道:「如意,臨遠渾渾噩噩了這麼多年,他比別人少了那麼長的時間,如果他現在不補上去,以後缺得會更多。身為國公府子嗣,臨遠我不求他封官拜相,他可以平庸,但絕不可無用。」
「所以,他必須抓緊一切時間,來追上別人。你心疼他的身體,大可以在吃穿用度上彌補他,我也沒說不可以。但是減輕課業,這不是對他好,而是在害他,你懂嗎,如意?」
「娘,兒媳知道怎麼做了。」薛如意悻悻的點頭,竇靜妤讓茭白從庫房裡拿出一些補品交給她。
盛臨遙身上的擔子愈發加重,偶爾看過盛臨遠幾次,不過盛臨遠一直是勤奮學習的樣子,他叮囑了幾句也沒多說什麼。
盛臨毅不怎麼關心盛臨遠,他和盛臨遠的關係從小就不好,看過幾次就沒有再去了,美其名曰不打擾盛臨遠的功課。
薛如意只得吩咐廚房每日多做些補身子的食物給盛臨遠送過去,她獨守空閨,平日里翻看著賬本,這國公府里的管家大權漸漸都到了她這邊。
又過了一年,沈芙已產下一女,竇靜妤賜名盛安悅。
時逢隆冬,院子里的花草樹木大多已成枯枝爛葉,雪厚埋靴。幾株寒梅開在寒風中,紛紛揚揚的大雪將梅樹的枝椏都給壓彎了。
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中,唯有點點星星的紅梅格外耀眼。
身著寶藍色襖裙的沈芙,披著狐裘大氅,火紅的毛皮圍住她的脖子,襯得她一張臉更顯嬌小。她挽著雲髻,發上簪了東珠,斜斜插了一支流蘇步搖,戴著珍珠耳環、項鏈。
沈芙生女兒盛安悅時,早產了,七個月生下來的女兒不僅瘦小,還一身病痛,照顧的稍有不細,便會大病一場。
沈芙早產傷了元氣,卧床整整養了三個月,前幾天才剛剛能夠下床。
她身體恢復的不錯,現在整個人的起色看起來很好,珠圓玉潤的,皮膚也白嫩了不少。
盛臨輝有了盛永誠的經驗,照顧起女兒盛安悅來也井井有條,很是有了個父親的樣子。
沈芙今天一大早起來,好生收拾了一番,今天是盛安悅的一百天,她這個當娘的怎能不參加?
盛安悅的身子太差,就算有盛臨毅這個神醫悉心調養,她仍然還是弱不經風的樣子。為此竇靜妤和沈芙商量了一番,決定這次盛安悅的百天宴不大辦,周歲時再多找人慶祝慶祝。
小孩子太容易夭折了,男孩子還好,過了周歲就能上族譜,但女孩子卻不行,起碼女孩子得等到三歲之後才能記名。盛安悅雖然早早有了名字,可是她的身子是那樣的狀況,實在讓人放不下心。
沈芙帶著丫鬟往正廳去,路上遇見了穿著淺粉色衣裙的江雪文。
江雪文身材嬌小,披著毛皮披風,整個人就好像埋進裡面似了,只露出臉蛋。
她著實瘦了不少,沈芙好幾個月沒見過她,倒是吃了一驚。
「三弟妹,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沈芙放緩了腳步,訝異的問道。
江雪文聽到問話,也將步子放緩了,她還對沈芙笑了笑,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大嫂啊,弟妹我這一陣子胃口不太好,吃的少了,自然就瘦了許多。不過不要緊,臨毅給我看過的。多謝大嫂關心了。」
「哦,沒事就好。」沈芙打了幾聲呵呵,也找不到話茬了。
她們兩個以前的關係就不太好,現在說是和緩了一點,但實際上除了不會劍拔弩張,要讓她們兩個笑嘻嘻的說話,著實太困難了一點。
兩人也加快了步伐,到了正廳時,除了盛臨遙全都到了。
「沈芙,你來。」竇靜妤對沈芙招了招手,她身側站在抱著盛安悅的奶娘。
「娘,」沈芙走了過來,先是看了看盛安悅的情況,才道:「娘,您找我有什麼事?」
「今天你二弟他有公務忙著,騰不出來空,就托我把這個替他送給安悅。」竇靜妤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紅色的玲瓏玉佩。
「他說這是雞血玉石做的,不過,安悅現在戴還不是時候,你就先替她收著。」竇靜妤將玉佩交給沈芙。
入手的玉佩手感溫潤,沒有冰涼之感,而且這是極為難得的滿堂紅,色澤鮮紅欲滴,玉質通透,雕工也是上等之作。
雞血玉石在本朝向來是女子出閣時,長輩選送禮物的首選,盛臨遙現在送出來,著實有些不妥。
「你二弟他一個大男人,有些地方難免疏忽。」竇靜妤解釋了一句,沈芙笑著道:「娘,二弟如今這麼忙,他還抽功夫給安悅找了這麼好的玉佩,兒媳已經很滿足了。」
「嗯,你知道就好。」
沈芙從奶娘手裡接過盛安悅,小女孩一直閉著眼睛睡覺,安安靜靜的,屋子裡的人說話也刻意放低了聲音。
沈芙抱著孩子坐到了位子上,她剛坐穩,身旁就「啪啪啪」跑來了一個人。
「娘,妹妹讓我看看!」長得虎頭虎腦,穿了一身紅,還帶著老虎帽子的盛永誠拽了拽她的袖子。
沈芙聞言,空出一隻手,比了個小聲的手勢:「永誠,妹妹在睡覺,你得低聲說話。」
盛永誠點了點頭,他低聲道:「娘,我要看妹妹。」
「好。」沈芙讓奶娘把盛永誠抱起來,兩歲的小豆丁還不到她的大腿,她就算坐著盛永誠也看不清盛安悅的樣子。
「娘,妹妹好乖啊。」盛永誠不自覺的咬了咬手指。
沈芙努了努嘴:「不能咬手指頭,把手放下來啊永誠。」
「哦,知道了。」
母子三人情深不已,坐在對面的薛如意神色淡淡的,她穿著紫色的衣裙,膚色有點蒼白,冷眼看著她們三人。
沈芙察覺到她的視線,抬眼看了過去,兩人視線相對,薛如意眼神微動,避了過去。
沈芙臉色有點難看,盛永誠喚了她一聲,她才鬆緩臉色低下頭。
「如意,你在幹什麼?」盛臨遠挨著薛如意坐下,他口吻格外親切,神情溫柔的宛若在叫自己心愛之人。
薛如意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卻只說:「沒什麼,我只是看看。」
「是嗎?」盛臨遠又道,「你以前和弟妹關係不是挺好的嗎?今天怎麼不和她說話?」
「……」薛如意順著話頭去看了看江雪文,江雪文正坐在椅子上,偏頭和盛臨毅說話,臉上儘是幸福與滿足的笑意。
「雪文不是正和四弟說話嗎,我怎麼好意思去打擾他們夫妻兩個?」薛如意微帶笑意。
盛臨遠不在和她說話,薛如意見竇靜妤和盛懷瑾走了過來,連忙也作出一副開心的樣子。
簡單的吃了一頓飯,竇靜妤讓孩子們都散了。
她和盛懷瑾兩人穿上披風跑去院子的亭子里了。
竇靜妤挽著盛懷瑾的手臂,兩人佇立在亭子里,氣氛很是溫馨。
「懷瑾,你看這雪漂亮嗎?」
亭外又下起了雪,雪花晃晃悠悠的從天上落下來,落在雪地上,無法尋到蹤跡。
院子里此時的光景也只是一片白雪,樹枝上的積雪偶爾會受不住重量抖落下來,好像誰在那裡動手搖了樹榦。
「漂亮。」盛懷瑾一如往常的寡言少語。
竇靜妤靠著他的胸膛,耳邊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盛懷瑾伸手打開披風,將她裹在裡面。
「明年,我們一起看雪吧。」
又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在那柳絮紛飛,細雨如酒的季節里,騎著白馬的歸人形色匆匆,天上灑下的細密雨點打濕了他的全身,雨水順著頭髮、鬍鬚緩緩流下,錦衣濕漉漉的貼著他的身體,很是不舒服。
「老爺!老爺,您慢點!」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僕人,兩人騎馬飛奔,目標直奔京城。
他這張臉守城的士兵早已熟悉無比,未曾索要文書便讓他進城。
城門后還等著報信的下人,下人一見到他眼睛一亮,騎著馬趕到他身邊,急急說道:「老爺,老夫人等著見您最後一面!」
「駕!」盛臨遙揚鞭,馬蹄飛奔而走,心中焦急無比。
路上的行人不多,盛臨遙心中的不妙預感愈發深刻,他急切的揮舞馬鞭,馬兒吃痛,速度一加再加。
終於趕到國公府前,盛臨遙飛身下馬,一路跑著進了府門,直奔玉香園。
「娘!」盛臨遙一進來,就看見躺在床上,形容消瘦的竇靜妤抬起的手落了下來,半睜的雙眼看到他的身影后,放心的閉上了眼睛。
「娘!」盛臨遙撲到竇靜妤床前,連聲呼喚,悲凄至極,聲聲泣血。
屋子裡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掩面而泣。
國公府上下掛上了白幡。
皇宮之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眼角微紅。
「娘,兒子聽您的話,將您和父親葬在了一起,您放心的去吧。父親他在橋上等了您那麼長時間,您終於能去陪伴他了。」盛臨遙跪在竇靜妤和盛懷瑾的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不過,兒子好捨不得您……」
「您這一走,沒人再叮囑兒子多吃點,多喝點,多多照顧自己了。兒子最後悔的就是沒能多陪您一段時間,父親他一定也很責怪兒子吧。」
盛臨遙身形單薄的跪在那裡,身後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僕,春雨又下了起來,絲絲點點的雨滴打在臉上沁涼沁涼的。
「老爺,該回去了,不然少爺得擔心了。」老僕聲音低啞的說道。
「下雨了,娘,那兒子先回去了,不然您又該說兒子了。娘,兒子下回再來看您。」盛臨遙顫抖著身體站了起來,在老僕的攙扶下上了馬,「得得得」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永豐四十五年,大周第八位皇帝,武帝顧柏青駕崩,武帝九子之子,周恆帝顧青禹登基,永豐四十六年初,改年號為昌泰元年。
昌泰九年,鎮國公盛懷瑾逝世,國公世子盛臨遙繼承爵位。
昌泰十二年,從古至今第一位一等夫人竇靜妤逝世,恆帝曾受過竇氏教誨,追封竇氏為一等安國夫人,太母。
鎮國公盛氏一脈光耀百年,大周第三十二位皇帝光帝繼位,施行□□,引發民怨,全國各地皆有叛亂。
光和十二年,叛軍形勢浩大,多處城池朝廷失守。
光和十五年,盛家軍守衛京城。
光和十六年七月初一,叛軍攻入京城,盛家軍十不存一,血染皇城。
光和十六年七月初一晚,光帝於常寧宮自縊,鎮國公愧於護衛不利,自刎於常寧宮前。
光和十六年七月初八,盛氏後人被叛軍盡數誅殺,盛氏一脈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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