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松鼠（3）
時隔幾十年，族中的禁地又一次開啟了。
松鼠一族的長老們望著眼前碧藍平靜的湖水，心中泛起深深的無力感。
韓沐和小夥伴們一起回來后，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偌大的松林中央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力量劈開一樣，平白多出一個籃球場大小的池子。
這是什麼情況……小松鼠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這個池子，是從哪裡來的？
它想湊近去看看，卻被松鼠娘攔下，側頭看看松鼠娘焦急懼怕的眼神，它有些不明所以。
另一邊，在雲瀾的咄咄逼人的眼神中，族長老頭子悠然長嘆，彷彿回到了幾十年前的一天。
那時的他還是和雲瀾一樣的年歲，族裡和松鼠一族的關係正處於蜜月期，經常有淘氣的小松鼠躥出松林，來到雲松部落，和部落的小孩子們一起玩，累了也不回去，乾脆就賴在小夥伴的家裡，一起打獵一起睡覺，關係好的讓其他部落的人眼紅。
「那時的松鼠們並不像如今一樣龜縮在這片松林里。」它們靈敏而團結，雖然體型嬌小，方圓十里卻沒有動物趕來招惹，受到它們保護，雲松部落的日子平靜而安穩。
松鼠能有多強？雲瀾一怔，只是他沒有打斷族長的回憶，而是選擇繼續聽下去。
「發生變故的那一天，也是同樣的場景。」在部落里玩耍的小傢伙們被緊急召回，時隔這麼多年，他還仍然記得自己小夥伴當時的焦慮和懼怕。
最終，所有松鼠撤退的乾乾淨淨，由於擔心，幾個小孩子偷偷跟著松鼠們溜了進去，卻很快被發現之後遣送了回來。那時候的族長，也就是他的大伯大怒，口不擇言道「它們去送死，你們也要跟著去嗎？」
說完，彷彿意識到自己的失語，任憑他怎麼糾纏，大伯都沒有再透露什麼信息。只是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一些肉眼可見的變化還是在悄悄的發生，比如說，不再有松鼠幼崽偷偷來和他們一起玩，幾十年，它們龜縮在松林里，從片區的霸主，徹底淪落為默默無聞的透明。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對老頭子兜圈子的行為非常不滿，雲瀾追問。
和雲瀾不同，雲風對松鼠們當年的豐功偉績很感興趣，他好奇地問道：「難道圖騰獸真的是上神的寵兒，擁有神賜予的能力嗎？」說道這裡，雲風眼中又燃燒起熟悉的狂熱。
明白自己弟弟對圖騰獸很感興趣，族長嘆了口氣，搖搖頭。再看雲瀾眉頭蹙成一團，族長喘口氣，接著說：「這其實不是什麼秘密，現在講來也無妨。」
「松鼠一族，被稱為神的寵兒，也並不能算錯。和其他圖騰獸的種族相比，它們覺醒異種的幾率比其他種族高的多。」
覺醒異種？
「但覺醒幾率的提高，相應也承擔著極大的風險。更可怕的是，松鼠一族沒有任何手段來規避這樣的風險。」
就好像人們知道買彩票能中獎，但自願買和被逼迫，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雲瀾從腦海深處的記憶中搜索出有關異種的內容，瞬間三觀被強制刷新一萬次：原來，在這個世界里，動物是可以變成|人形的啊……
所謂異種，便是擁有動物和人形自動轉化能力的種族，因為具備了兩個種族的優點，無論在體力上，還是智力上，都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那他的愛人，會是異種嗎？雲瀾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雖然毛絨絨的小松鼠也不錯，但在某些時候，人形還是更方便的吧？
可是，覺醒異種真的這樣容易嗎？不久前才被規則坑過一次的雲瀾很快警惕。更何況，在他的記憶中，異種這個詞的出現頻率並不高。
這回族長沒有繞圈子，他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感：「只是一百隻松鼠裡面，不一定會覺醒一隻異種啊……」
雲瀾和雲風悚然一驚，他們都想到了一個可能。他們的猜測很快被族長證實：「那一次，沒有一隻成功覺醒。加上原本的異種逝去，松鼠一族正式沒落了。」
這是對異種能力的另外一個限制，擁有完美體能的他們，壽命比普通人類短的多。
「所以，這一次？」雲瀾心底一沉，不知為何，一種討厭的不安感打心底浮現，讓他腦袋有些亂。
「按照時間推測，又是覺醒的時候了。」
雲瀾撒腿往松林里跑，這一刻，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被坑變成廢柴的事實。族長來不及阻擋，只好任由他們去。
族長的猜測並沒有錯。韓沐看著眼前一夜間出現的碧藍色湖泊有些難以接受——說好的原始社會，這畫風變的也太快了！
他和小夥伴們想湊想去瞧瞧，很快被長輩們嚴厲的制止。焦躁和恐怖的氣氛蔓延，小崽子們漸漸安靜下來，神色中帶出些困惑和不安。
怎麼了？要怎麼辦？
長輩們在一旁商量著什麼，韓沐清晰地看著松鼠娘大聲地拒絕著什麼，最終發生凄厲的叫喚，那叫聲中蘊含著讓人心碎的絕望。
最後所有長輩都哭了。
一群毛色不再鮮亮的松鼠們用爪子捂著眼睛，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好像天塌了一般。這邊，小崽子們也忍不住哭了起來，雖然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但能讓它們視作萬能的長輩變得如此軟弱，一定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了……
韓沐獃獃的，哪怕是有著幾個世界的經歷，但驟然遇見這樣的事情，他也只得茫然無措。他能猜出族內的變化來自眼前莫名出現的池塘，但再多的東西，他卻怎麼也想不出了。
松鼠哥哥和弟弟趴在他的肩膀上哭的放肆，他好像也被絕望的情緒感染，心裡澀澀的。
「好了，別哭了！」松鼠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她的眼眶紅紅的，但還是硬板著臉，端出平日的威嚴。
她用最短最簡捷的語言講清前因後果，之後緊緊地摟住自己的三個兒子，似乎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為它們加油。
韓沐心中浮現出一陣荒謬感，但很快又被另一種「原來如此」的安穩感包圍：他就說嘛，普通的松鼠們怎麼會如此聰明……他就說嘛，系統怎麼會將他傳送到一個普通的、毫無壓力的原始社會來！
原來系統發布的任務「活著」，就這個意思啊！
但是，他喵的誰來告訴他動物怎麼會有兩種形態！他喵的為什麼所有小崽子們會強迫中獎？
他松鼠娘說了，所有松鼠都得下水去接受上神賜予的洗禮！
洗禮個鬼啊，誰洗禮是以生命為代價去洗的？簡直就是霸王硬上弓！！
那麼，不接受這個鬼洗禮成么？當然有松鼠先輩們試過，但最後的下場只有一個，便是在詭異池塘消失的瞬間被奪取性命，沒有任何意外。
接受洗禮，有百分之一生還的可能性；不接受，只有去死。
很顯然，大家都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很快，便有小崽子們自行走進池塘，奇迹沒有發生，就在它的身體被碧藍池水湮沒的那一刻，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然後化成一灘血水。
韓沐下意識摸出幾顆松子塞進了嘴巴，又餵了幾顆給自己的哥哥弟弟，成功制住它們的尖叫。
這哪裡是為了覺醒的洗禮，明明就是讓它們去送死……
並且沒有選擇。
空氣一下安靜了下來，所有松鼠都遲疑在原地，早死和晚死，沒有松鼠願意選前者。
松鼠娘用爪子將它們三隻護在臂彎里，神情緊張地瞅瞅周圍，再看看意味著死亡的池塘，弱小的身軀在這一刻化成最堅強的港灣，拚命為自己的孩子抵擋著外界的腥風血雨。
韓沐心中一酸，他反手將松鼠娘摟在懷裡，用爪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喜歡和他開玩笑，他明明有親生母親，但對方卻在和父親離婚之後對他不聞不問，彷彿從來沒有過他這個兒子。生母的決絕讓他早已告訴自己不再期待母親的關懷，卻不曾想，多年以後，他從一隻松鼠身上真正地感受到了純粹而真摯的母愛。
雖然他並不是她真正的兒子。
但他卻可以像她真正的孩子那樣愛她、保護她，幫她抗下重擔，替她抵擋風雨。
如果這就是該死的命運的話，那麼就讓他來看看，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想要奪走他最寶貴的東西！
將松鼠娘交給松鼠兄弟照顧，在它們驚恐而焦急的眼神中，韓沐一邊搖搖擺擺地朝碧藍的池塘走去，一邊掏出最愛的小松子，扔進嘴裡嘎嘣嚼著，似乎他將要面對的，不是恐怖的死亡，而是趣味滿滿的春遊一般。
「阿沐！」
韓沐愣了一下，頓住腳，轉過頭，雲瀾正氣喘吁吁地看著自己。他的眼神中滿是焦急和哀求，這表情，和他的松鼠娘和松鼠兄弟們如出一轍。
是什麼時候，他們的感情從炙熱火辣的愛情，被歲月醞釀成了甘美醇厚的親情呢？
韓沐似模似樣地嘆了口氣，誒，這是他第幾次看到對方軟弱的一面了？明明應該是不可一世的人生贏家，卻因為他的緣故不得安寧，輾轉各個世界……
這樣一想，他竟然覺得有些小激動呢！
「阿沐！」雲瀾的語氣有些嚴厲，顯然，他並不認同韓沐的行為。
抱歉。韓沐轉過身繼續朝前走，碧藍的湖水湮沒他的身體，沉重的壓抑感從四面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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