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借口
林瑞珺帶著柳澄進了正廳,正廳大門大開,張媽媽幾個都在外面,一眼就能望到裡面的情形。
林瑞珺親自給柳澄道了茶,然後坐在他對面,問道:「不知大人-大駕,所為何事?」
她問的直接,柳澄卻沒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了她的雙足上,眼中流露出一絲愧疚和疼惜,良久才抬頭望著她說道:「我最近公務繁忙,家裡的事情也是昨日才著手了解,才知道……才知道祖母、娘親她們……」
「若是柳大人是來替她們道歉補償,那大可不必!」林瑞珺忽然間臉色大變,拂袖站了起來,向前行了兩步,背對著柳澄怒道,「若柳大人沒有別的事情,那就請回吧!」
門外張媽媽等人聽到聲音,紛紛來到了門口,但沒有吩咐又不敢進來,只能一臉焦急地望著他們。
「你、你別生氣,我不說了,我不說了好嗎?」柳澄沒想到她反應居然這麼大,心頭一緊,站了起來,急忙說道,聲音中帶了一絲他沒注意到的安撫。
林瑞珺深吸一口氣,她也知道柳澄提起這件事或許是為了補償,可是她如今不需要,她也不願再將那段日子提起,那段日子的驚懼以及後來柳府老太君做出的一些事情,也是她堅決想要離開柳府的一個原因。
「我們、我們說別的事?」柳澄心裡有些慌亂,暗暗責怪自己居然忘了那件事可能是她最不願提起的,可昨日知道了此事,又知道了她在柳家的藥鋪里進了許多藥材,他擔心是不是她的腳傷發作,這才沒來得及細想就問了出來。
林瑞珺拿出帕子,擦擦額角的汗,不願去想那些不美好的事情,她聽了柳澄的話,便對門外的張媽媽等人說道:「我沒事,你們先下去吧。」
張媽媽幾人不明所以,心中擔心,聞言也只是退了幾步,還是能隨時關注著裡面的動靜。
「大人還有何事?」林瑞珺心緒漸漸平靜,從新坐了下去,抬眸問他,眼中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憤怒、無措。
柳澄稍稍放了心,見她問起,便說道:「是……是關於夫人父母的事情。」
林瑞珺身子一震,眼睛微微睜大了些望著他,「我、我父母?」
眼前的人明明梳著婦人髮髻,平時一舉一動也是穩重沉靜,但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眉目間流轉的神態,卻是和未出閣的少女無意,偶爾還會露出有些孩子氣的一面……比如現在,那雙眼睛就像只充滿疑惑的小兔子一般。
柳澄忽然想伸手摸一摸那雙眼睛,待到手都舉起來了才回過神,連忙拿起桌上的茶盞做掩飾,尷尬地喝了一口茶。
「柳大人?」
「哦,」柳澄抿了抿唇,不去看她的眼睛,垂眸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聽聞令尊當年乃是因為得罪了右相族人,然後被右相找了個借口貶到了海南,是嗎?」
「沒錯。」林瑞珺點點頭,她父親是被右相貶官到了海南,這人人皆知,可具體原因卻是鮮為人知,不知道他這次提起是何意?
柳澄直了身子,輕聲問道:「夫人可知,具體是為了何事?」
林瑞珺放在膝上的手不禁握成了拳頭,唇上沒了血色,但她還是強自開口問道:「那大人可否告知,您為何詢問此事?」
柳澄也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回道:「夫人也知道如今的世道……右相攬權,皇權旁落,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若是如此下去,怕是這江山……」
林瑞珺聽他就這樣直接跟她說起了朝廷之事,手心裡冷汗更是不停冒出,右相大權獨攬是事實,可又有幾人敢這樣說?不擔心隔牆有耳?哪怕她恨右相入骨,私下也不敢貿貿然說這樣的話。
「大人……」
「皇上想要與之抗衡,第一步是在明年春闈招攬人才,第二步么……就是召回曾經被右相殘害貶官的有識之士,據我所知,令尊雖然身份不顯、官職不高,但常年暢遊書海,博覽群書,那是飽識之事,所以……」
「所以、所以我父母有可能回、回來?」林瑞珺聽到最後這一句,一時間忘了去糾結柳澄居然把皇帝的安排告訴她,也忘了規矩禮儀,激動之下居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抖著聲音問道,「是、是嗎?」
她無數次幻想過爹娘能夠回來,她們一家人能夠團聚,她想在他們膝下盡孝,還想見見那個從未謀面的小弟弟……無數次幻想,可一次次都知道這是很奢侈的願望。
但今天,柳澄卻告訴她,或許有可能!
柳澄獃獃看著抓著他袖子的那隻手,白皙纖長,看似柔弱無力,但只有他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道抓著。她如此激動,聲音中滿滿都是希冀,他怎麼忍心讓她失望?
「是,令尊一定能回來,」柳澄抬頭,望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只是需要時間罷了,最遲……也不會超過一年,不但令尊,其他被迫害的大人都會回來。」
林瑞珺緊緊咬著牙,才不讓自己失態,現在的心情悲喜摻半,若是不努力控制,她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雖然柳澄只是口頭這樣一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信了。
柳澄雖然是科舉出仕,但卻是靠軍功陞官,將領講究言出必行,再說了,即便是他說了謊……最終也不過是她落得一場空歡喜而已,沒什麼別的影響。
「多謝大人告知。」林瑞珺匆匆收拾好心情,起身朝他鄭重行了一禮。
她身子還未彎下,就被柳澄握住手腕扶了起來,林瑞珺抬頭望去,對上他的眼睛,那雙眼彷彿有濃墨暈染其中,又於漆黑中透出點點光亮,她不禁呆了呆,忘了動彈。
柳澄隔著衣袖握著她的手腕,鬆開的時候手背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雖然只是短暫一瞬,但那細膩溫熱的感覺卻似乎一直留在了手背上,痒痒的。
原來女子的手和男子還是有所不同的。
「呃……道謝總是應該的,」手上的觸碰讓林瑞珺回過神來,匆匆收回目光,坐了下去,掩飾般說道,「若是有需要妾的地方,大人但說無妨。」
柳澄將雙手掩於袖中,也坐了回去,目光盯著面前的茶盞,聽了這句話,嘴角微微翹了翹,剛想說不用,可話將出口的時候卻生生止住。
他望著對面的林瑞珺,並不是很驚艷的容顏,但偏偏能吸引住人的目光,和她在一起待著會覺得很舒服,兩人就見過三次,每次他都能前所未有的放鬆心神。
看著門外溜進來的清風吹起了她的頭髮,柳澄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讓他心底也是一驚。
若是兩人沒有和離……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她一定會是個很好的妻子吧?
「大人?」
「嗯?」柳澄回過神,雙拳微微握起,佯作鎮定地說道,「其實……倒還真有需要夫人幫忙的地方,剛剛我還在想著如何開口呢。」
他的語氣含笑,林瑞珺也聽不出異常,雖然她剛剛只是客氣話,但人家都這樣說了,她也要應下,況且,只要真的能讓爹娘回來,她做什麼都願意,「需要妾做些什麼,柳大人儘管吩咐。」
「暫時也還沒什麼,等具體計劃定下來了再說,」柳澄淡淡說道,復又望了望她,「夫人耐心等候便是。」
林瑞珺心中高興,無不應是。
她等了那麼多年,再等等又何妨?
「對了,」柳澄忽然想到了什麼,「夫人進了許多藥材,不知道是作何用?」
林瑞珺一愣,倒不是意外他會知道,畢竟那是在他家的鋪子進的藥材,那掌柜和她有些交情,在那買不僅能買到一些市面上稀少的藥材,而且價格還能便宜些,她意外的是……他這略帶關心的語氣。
不過她也沒做多想,說道:「家裡三叔病了,妾買些藥材送去,聊表孝心。」
柳澄自然知道伯府的事情,聽她這樣說,倒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這麼好心?想必還是有所安排吧?
林瑞珺知道他看穿了自己別有用心,也沒閃躲,大大方方回望著他,反倒讓柳澄頗為不自在,最終別過眼去,乾咳一聲:「咳咳,這時辰也不早了,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我該告辭了。」
林瑞珺望了望外面,雨已經漸漸停了,她也不好留他,只好起身說道:「如此,妾送大人。」
柳澄站了起來,聽著她一口一個「妾」,實在沒忍住說道:「夫人,咱們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就不必如此自稱了吧?」
還未待林瑞珺回答,他又說道:「我姓柳名澄,字從安,年方弱冠,夫人若不嫌棄,可喚我從安便是。」
林瑞珺抬起頭,不解地望著他,怎麼忽然說起稱呼來了?他們也還沒有熟悉到可以喚字的地步吧?
柳澄看她這樣子,笑了笑,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瑞珺連忙將他送到門邊,然後目送著張媽媽送他出去。
從安?這倒是個好字。
門外的柳澄,看看澄澈如洗的天空,緩緩吐出一口氣,扭頭看了看緊緊閉著的大門,心中復燃有了一陣輕快的感覺。
由於剛剛的改口,兩人以後見面的機會會越來越多吧?
放任心中的那絲甜意瀰漫,他抬步緩緩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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