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楊叔度與楚綠珠,聽了范龍生這句話兒,都以方他是要借著拉手之舉,彼此一較功力。

他們這幾位魔頭,在當代武林中的名頭威望,高於各派宗師,對於任何挑戰,遂誰也不甘示弱。

基於這種心理,楊叔度與楚綠珠夫婦二人,便各自伸出手掌,與范龍生的兩隻手兒,緊緊相握。

他們伸手之際,均把威震江湖的成名絕技「三烈真氣」,和「七柔陰功」,凝貫於手掌之上。

但手掌互握以後,卻發現范龍生絲毫未運功力,楊叔度與楚綠珠,不禁臉上一紅,趕緊把所凝玄功,悄悄自行散去。

范龍生借著握手,將指尖所塗「拜蠍教主」薛兆奎所贈無形無色無味的藥粉,沾在楊叔度、楚綠珠「陰陽雙魔」的手腕以上之後,便自一笑回座。

楊叔度、楚綠珠莫名奇妙地,對看一眼,也自緩緩坐下。

「毒手天尊」祝少寬滿腹懷疑地,皺眉問道:「楊兄、楊大嫂,那范龍生決不會特地走來與你們拉拉手兒,表示賀意,其。

中定有可疑之處。「

楊叔度點頭說道:「我也覺得可疑,但卻猜不透這古怪老鬼,耍的是什麼花樣?」

祝少寬目光一轉,凝注在楊叔度與范龍生互相握過的手掌之上,忽有所悟地,瞿然問道:

「楊大哥,范龍生會不會在你手掌之上,留下些什麼東西?」

楊叔度舉起手掌,湊向鼻端,嗅了一嗅,搖頭笑道:「不僅掌上毫無異味,我並已暗中行功,遍察周身穴脈,也未發現有任何中毒跡象。」

范龍生瞥見他們這些動作,不禁哈哈大笑,向「三烈陽魔」

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夫婦,高聲叫道:「楊叔度、楚綠珠,你們枉稱凶威震世的『陰陽雙魔』,怎的竟膽小如鼠,倘若懼怕中了我范龍生的暗算,便趕緊取刀,把和我握過手的兩隻手掌,自行剁掉!免得少時奇毒入骨,無法療治,會糊裡糊塗,魂歸地府。」

楊叔度被范龍生這樣當著舉世群雄,高聲一叫,臉上不禁有些發燒地,冷笑揚眉說道:

「范龍生,慢說你還略具名頭,不致對人暗算!便算你在我夫婦雙掌之上,滿塗蝕骨劇毒,楊叔度與楚綠珠卻也毫無所懼地,消受得起。」

蕭瑛聞言,故作失笑,卻把一杯酒兒,傾潑在她所用的一方絲巾之上,使之完全濕透。

謝逸姿見狀,知道蕭瑛這潑灑濕巾之舉,必非無心,可能含有深意?

果然蕭瑛把那方酒濕絲巾,略為推向范龍生,向他低聲笑道:「范兄,請用這方絲巾拭凈手上藥粉,然後把它深埋地下,方可無慮。」

范龍生聞言,暗佩蕭瑛作事細心,遂一面不露痕迹地,用酒濕絲巾,拭凈指尖藥粉,一面便以腳尖,暗在地下踏出一個數寸深淺小坑,把可能尚留有藥味,足以引誘「金鉤蠍王」

的那條絲巾,投入坑中,緊緊覆蓋。

這時「崆峒」掌門黃葉道人,自席上站起身來,向「寰宇九煞」中的「惡華陀」姚讓,稽首當腑,發話說道:「姚兄,『崆峒』弟子錢野福,年前採藥『無量山』歸來,忽然全身發黑,不停抖顫而死!未知是否中了姚兄傲世無雙的『黑眚天寒指』力?」

「惡華陀」姚讓雙眉一挑,抱拳還禮,怪笑答道:「道長說得不錯,姚讓在一年多前,採藥於『無量山千尺峽』內,因一株百年異草,曾與一位少年道人,發生爭執,對方恃強動手,遂中了我『黑眚天寒指』力,直封如今聽道長說起,才知竟是『崆峒』弟子,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道長對此事有何見教?姚讓悉聽尊命便了。」

黃葉道人念了一聲「無量佛」號,緩緩說道:「錢野福或有少年傲氣,冒犯姚兄之處?

才被點『黑眚天寒指』力,故而貧道並不欲姚兄殺人償命,但因身為一派掌門,在門下弟子遇害以後,而不得不向姚兄略為請教而已。」

「惡華陀」姚讓聽得哈哈一笑,手指那較技高台說道:「黃葉道長,姚讓也久欽崆峒。

絕技,何妨同上此台,為這『天南大會』,唱個開場戲呢?」

黃葉道人點頭笑道:「貧道雖然忝為一派掌門,但功力庸俗,原本只是唱唱開場戲的陪襯腳色,今且委曲姚兄,接我一陣。」

一面說話,一面便離席而起,向那較技高台,緩步走去。

「流雲仙子」謝逸姿秀眉雙揚,含笑說道:「想不到黃葉道友居然向『惡華陀』姚讓挑戰?替今日這場衛道降魔盛會,揭開序幕。」

「恨天翁」公羊壽「哼」了一聲,怪笑說道:「黃葉老牛鼻子,比誰都刁!他早就看準『寰宇九煞』的現存八個魔頭之中,數這『惡華陀』姚讓功力最弱,遂借著這點過節,搶先出手,要想應付一陣下來,便可舒舒服服,有吃有喝地,坐在一旁,靜作壁上觀了。」

公羊壽說到此處,「崆洞派『掌門黃葉道人,及」惡華陀「姚讓,也已雙雙縱上了那座較技高台。

「惡華陀」姚讓冷然問道:「道長打算怎樣賜教?是比劃兵刃,還是比劃比劃拳掌玄功?」

黃葉道人氣靜神閑地,揚眉答道:「貧道不自量力,想領教姚兄的『華陀五禽掌』,並請於這套絕世掌法之中,盡量施展『黑眚天寒指』力。」

謝逸姿聽得不住點頭,微笑說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黃葉道友向『惡華陀』姚讓所恃以成名的『華陀五禽掌』,及『黑眚天寒指』力挑鬥,確實不愧是一派掌門身份。」

公羊壽縱聲笑道:「謝仙子,你不必誇獎這黃葉老牛鼻子,可知他近年來深居『崆峒』,閉關苦修,業已練成了『心似蛛絲游碧落,身如蜩甲掛枯枝』的『遊仙十八飄』么?」

謝逸姿略出意外地,「哦」了一聲說道:「倘若黃葉道友真能把『遊仙十八飄』練成,則雖未必獲勝,卻也不致敗在『惡華陀』姚讓手下。」

他們閑談至此,較技台上業已打得如火如荼,好看煞人。

以「惡華陀」姚讓的功力而論,雖是八位惡煞凶魔中的最弱一環,但所用「華陀五禽掌」

及「黑眚天寒指」的威力,卻頗驚人,滿台上只見他掌影如山,指風挾嘯,把位「崆峒」掌門黃葉道人,*得只有騰挪閃展;似乎毫無還手機會。

但謝逸姿凝神細看之下,果然看出黃葉道人用的是奇妙無比,久已失傳的「遊仙十八飄」

身法。

這種身法,不是用來攻人,但卻靈奇無匹,特具防身靈效,尤其周而復始,妙變萬方,更可大耗對手精力。

「崆峒派」掌門黃葉道人果具深心,他自知無法勝得「惡華陀」姚讓,遂在鬥了一百四五十合,使對方內力真氣,大有損耗以後,便借辭收勢,飄身下台,不再繼續動手。

姚讓凶心方發,敵手已退,不由氣得揚眉狂笑說道:「崆峒掌門見機而退,姚讓卻斗興方濃,還有哪位名門正派高手,或是耐戰一些的高明人物,繼續上台賜教?」

「白髮聖母」蕭瑛聽到此處,忽向「流雲仙子」謝逸姿目閃神光,含笑說道:「謝仙子,這『惡華陀』姚讓不知惡鬥百餘合后,本身功力,已有相當消耗,居然還自耀武揚威,委實蠢得可笑!但正派名門高手,恐怕沒人肯撿這種現成便宜,不如還是由我老婆子出手,來打打這條落水狗吧!」

謝逸姿尚未答言,「恨天翁」公羊壽卻已捻著他那撮山羊鬍須,點頭怪笑說道:「妙極!

妙極!蕭聖母是極為理想人選,你大可讓這條落水狗兒,嘗嘗你那『白骨抓魂手』滋味。」

蕭瑛本就躍躍欲試,再被公羊壽這一鼓勵,遂閃動著那隻眇目,向技台上的「惡華陀」

姚讓,高聲叫道:「姚朋友,我老婆子久仰『惡華陀』盛名,今日有緣相會,你要不吝賜教才好。」

發話之時,人在席上,語音了處,身落台中,行動間,委實迅疾無儔,飄忽已極。

「惡華陀」姚讓自然識貨,一看蕭瑛身法,便知這白髮眇目的老婆婆,比「崆峒」掌門黃葉道人,高明不少,遂傲氣微收,抱拳問道:「老婆婆怎樣稱謂?」

蕭瑛應聲答道:「我叫蕭瑛。」

姚讓微吃一驚,注目問道:「老婆婆就是名震武林的『白髮鬼母』么?」

蕭瑛搖頭笑道:「姚朋友猜得雖然不錯,但蕭瑛回頭孽海,立志為人,從此不作鬼了。」

姚讓聞言,方覺微愕,范龍生忽以震聾啟聵的「獅子吼」神功,語音如雷地,狂笑叫道:

「姚兄太以孤陋寡聞,你難道尚未聽說蕭老婆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事?只等這『天南大會』了后,武林中各派首腦,便要向蕭老婆婆進賀『白髮聖母』之號。」

范龍生這大聲發話之舉,含有兩種用意:一來是蕭瑛往昔凶名太重,如今業已改邪歸正之事,可能尚有不少武林人物,未曾周知,正好藉此傳告。二來是這「離魂谷」地形複雜,與會群雄,又是三三兩兩地,依山傍石而坐,不便細加尋找,或許慕容碧業經到來,則她聽了這幾句話兒以後,必然心頭大慰,設法與蕭瑛相見,不致再傷心遁世。

姚讓聽完范龍生所說,方知蕭瑛已與群俠合手,成了自己對頭,遂凶心又動,冷笑說道:

「蕭老婆婆能夠從鬼變人,委實可賀,但我似乎聽說過凡屬異類修為,而將成正果之時,往往要遭重劫。」

蕭瑛點頭笑道:「我也知道有此一說,才特地上台,想借重姚朋友的『黑眚天寒指』力。

應應這場劫數。」

姚讓獰笑說著:「蕭老婆婆,你也要鬥鬥我的『黑眚天寒指』力?」

蕭瑛微笑說道;「寰宇九煞,雖然名震八荒四海,『黑青天寒指』力,雖然厲害無倫,但比起冥冥中的難測天威,總要差上一些,蕭瑛反正將遭劫數,也就不怯一戰,哪管什麼以卵擊石,螳臂當車的了。」

姚讓一聽便知蕭瑛詞鋒甚利,自己在口舌上,難佔便宜,遂獰笑幾聲,揚眉笑道:「蕭老婆婆既然要斗我『黑眚天寒指』力,最好雙方定個招數,免得萬一有人中途退走,會令對方掃興。」

蕭瑛聽得微笑問道:「姚朋友打算和我鬥上幾招?」

姚讓想了一想答道:「總得有三五百招,才能盡興。」

蕭瑛搖手笑道:「這『天南大會』;畢集群雄,一切恩仇,均須了斷,怎能容許我們互作令人生厭的三五百招苦鬥?何況我老婆子也沒有那樣長的耐戰真力。」

姚讓曬然一笑,軒眉說道:「蕭老婆婆既然這等說法,便請你定個適當招數。」

蕭瑛聞言,面含微笑地,伸出三指。

姚讓皺眉說道:「三十招之數,未免太少。」

蕭瑛笑道:「姚朋友,你弄錯了,我是說彼此只斗三招。」

姚讓方一搖頭,蕭瑛又繼續笑道:「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我們互相硬打硬接,不許避讓地,鬥上三招,應該足可較量出勝負之數。「「毒手天尊」祝少寬坐在主席位上,凝神觀戰,但聽到此處,不禁詫聲說道:「姚四弟的『黑青天寒指』力,威勢極強,蕭瑛不會不知,她為何竟敢建議硬打硬接,彼此不許避讓?」

「九毒徐妃」丁玉霜聞言笑道:「祝二哥,要不要我去替換姚四哥,讓蕭瑛嘗嘗我的『九毒神功』滋味?」

祝少寬搖手笑道:「丁五妹的『九毒神功』,雖比姚四弟的『黑眚天寒指』力略強,但也強不許多,故而不必換手,還是看上一陣再說,我料姚四弟縱或在三招之下,難勝蕭瑛,也不致出甚太大差錯。」

丁玉霜既聽祝少寬如此說法,遂不便強自出頭,只好凝目觀看台上的蕭瑛、姚讓二人,究竟怎樣動手。

這時,蕭瑛、姚讓二人,因說好不許避讓,遂各運功力,在台上踏出兩隻腳印,相距八九尺遠地,凝神對立。

這種打法,顯是各以內力玄功,隔空出手,誰能在三招之中,把對方震得站不穩樁,足下有所移動,便算獲勝。

蕭瑛心意早定,先發制人,揚手一掌,便向「惡華陀」姚讓,凌空劈去。

這一掌雖然只是尋常「劈空掌」力,但因蕭瑛近來功行精進,以致所捲起的排空氣流,有如海潮怒嘯,威勢懾人!

姚讓冷笑一聲,右手食中二指伸處,便有一線奇勁罡風,刺入了蕭瑛掌力所化的怒卷氣流之內。

兩種內家功力,凌空互會,自然略為抵消威勢,但也未能完全抵消。

餘威所及,蕭瑛被姚讓的「黑眚天寒指」力,點得身軀一震,遍體颼颼,姚讓則被蕭瑛的「劈空掌」風,拂動得袍袖狂飄,獵獵作響。

第一招,互相秋色平分,第二招便又立即發出。

但罡風銳嘯,勁氣狂排,仍然顯不出絲毫勝負。

「流雲仙子」謝逸姿看得向獨孤策低聲笑道:「獨孤表弟,『惡華陀』姚讓大概是惡貫滿盈,毫無警覺,我猜你岳母兩度以『劈空掌』力,鬆懈對方戒心,必在第三招上,全力施為,要用她那厲害無比的『白骨抓魂手』了。」

獨孤策聞言,遂向慕容冰耳邊說道:「冰妹,我們準備一下,因為『惡華陀』姚讓倘若死在岳母手內,或是受了重傷,『寰宇九煞』之中人,必然有人逞凶,我們要對岳母加以接應才好。」

獨孤策因有「羅浮」之約,故而這幾句話兒中的兩聲「岳母」,是自自然然地,順口而出,但聽在「玉美人」慕容冰的耳中,卻使她又喜又羞,紅飛雙頰。

獨孤策見她忽然如此嬌羞,方在微愕以後,會過意來,不禁目注這位玉琢人兒「心神微醉。

就在這一雙英雄俠女,靈犀暗度,脈脈傳情之際,那座較技高台之上,業已發生了驚人巨變。

原來兩度凌空較功之後,「惡華陀」姚讓正自覺得極負威名,威震江湖的「白髮鬼母」

蕭瑛,也不過如此,自己若非適才拚鬥「崆峒」掌門黃葉道人,業已耗去相當真力,早就可用「黑眚天寒指『,把蕭瑛震出所踩足印,或是使她百脈冰寒地,僵倒台上。

如今求勝雖難,但應付蕭瑛的第三度「劈空掌」力,卻是綽有餘裕,顯然這場比斗,必成和局。

勝負之數既定,「惡華陀」姚讓心中,自然便微生懈怠。

蕭瑛恰在此時,自袖中緩緩伸出一隻其白如雪的枯瘦右掌。

「九毒徐妃」丁玉霜因自己「九毒神功」發出之時,是一掌血紅,一掌雪白,故而見了蕭瑛所伸出的這隻雪白手掌以後,不禁向「毒手天尊」祝少寬,駭然問道:「祝二哥,蕭瑛這隻雪白手掌,練的是什麼功力?」

一來因蕭瑛鍛煉「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陰魂砂」之舉,極為秘密,除了在「勾漏山天魔谷」內,曾被獨孤策撞著一次以外,幾乎絕無人知。

二來「白骨抓魂手」又是一種極為難練的奇特功力,不易使人想到。

故而「毒手天尊」祝少寬聽了「九毒徐妃」丁玉霜問話之後,便自蹙眉尋思,未能立即答覆。

但「七柔陰魔」楚綠珠,卻因生平專研各種陰柔惡毒功力,到眼便看出端倪,向祝少寬低聲說道:「祝兄,你最好警告姚兄一下,我看蕭瑛這種功力,有點像是極為陰毒難纏的『白骨抓魂手』呢?」

祝少寬恍然頓悟,面色突變地,「哎呀」一聲,一面命「九母徐妃」丁玉霜趕緊上台接應,一面便自叫道:「姚四弟小心,這是白骨……」

一句白骨抓魂手中的「抓魂手」三字,尚未說完,蕭瑛已用那隻枯瘦雪白右掌,隔空遙向「惡華陀『姚讓當胸,輕輕抓了一把。

姚讓如知蕭瑛練有這種惡毒功力,事先功凝百穴,細加預防,原來不致有甚大礙,但他心生懈怠,以為蕭瑛這第三次進襲,不過仍是「劈空重掌」,最多是拼竭全力施為而已,遂也在盡量把全身真氣,齊聚指端,根本未作其他防禦。

誰知蕭瑛這第三招不是揮掌怒劈,而是五指齊屈地,虛空-抓,並在抓完之後,立即縱落台下,回歸本座。

這時,「九毒徐妃」丁玉霜業已趕到,但她顧不得截擊蕭瑛,先自搶上台去,察看「惡華砣」姚讓是否受什傷害?

她縱登台口,「惡華陀」姚讓仍自木立不動。

丁玉霜知道不妙,一摸姚讓胸前,他所著袍服,便即如粉碎落,現出了一隻枯瘦手印。

胸前皮肉,完好無傷,但心窩跳動已止;氣息早絕。

丁玉霜原是大行家,見狀便知姚讓雖然體外無傷,但體內的肚腸心肺,也已盡裂,莫說他只是一位「惡華陀」,便有真正的華陀在側,也無法再使這位一代魔頭,起死九泉,延命片刻。

遂只好含淚揮手,命值台侍役,抬去姚讓屍身,準備向蕭瑛叫陣,替這位結義盟兄,報仇雪恨。

但丁玉霜還未發話,「玉美人」慕容冰那俏生生的身形,業已宛若九天謫仙,輕妙無儔地,飄墜台上。

丁玉霜見是她來,不禁哂然說道:「你這後生小輩,也配和我動手?」

慕容冰柳眉雙挑,冷笑說道:「你才不配和我動手,趕快叫『百花公主』夾谷妙,或是『三烈陽魔』楊叔度那不知恥的老賊上台。」

除了獨孤策以外,群俠之中,誰也不知遭慕容冰喉音早已復原,如今聽了她這銀鈴般的語音,自然一齊喜出望外。

慕容冰在向上所說的這幾句話兒,不僅使「雲霧仙客」范龍生、「流雲仙子」謝逸姿。

「恨天翁」公羊壽等,驚喜異常,並還挽救了她母親「白髮聖母」蕭瑛的一場災難。

原來蕭瑛回歸座上以後,「慣天翁」公羊壽便向她雙翹拇指,怪笑贊道:「蕭聖母才一登台,便誅巨憝,委實令人欽佩,你這『白骨抓魂手』,真是絕代無雙的神奇功力!」

公羊壽這幾句讚美之語,『確是發自內心,毫無別意,但「白髮聖母」蕭瑛聽來,卻有些受用不下。

因為她如今一歸正途,想起從前所為,輒如芒刺在背,何況這「白骨抓魂手」,練時既極殘忍,用時更極歹毒,故而語音才一入耳,愧色立上眉頭,遂笑了一笑,自懷中取出一柄鋒樹匕首,交在左手,便向右腕切去。

同席諸人,誰也未想到蕭瑛竟會有這種動作?連功力最高,身手最快的「雲霧仙客」范龍生,也自搶救不及。

但范龍生搶救不及,慕容冰卻搶救得及,正在蕭瑛左手緊持匕首,切向右腕,將落未落的一剎那間,慕容冰銀鈴似的語音,卻已隨風傳到。

這陣語音入耳,不由蕭瑛不驚喜欲絕地,循聲回顧。

公羊壽趁機伸手,奪下匕首,抹了抹額間冷汗,向蕭瑛搖頭苦笑說道:「蕭聖母,你這就不聖明了,功力何分邪正?用來只在一心,倘若倚仗『白骨抓魂手』,盡誅群魔,使武林間獲得數十年清平,豈不是莫大功德?」

范龍生、謝逸姿,及獨孤興師兄弟等,自也紛紛勸慰,范龍生更復怪笑說道:「蕭聖母,你難道不曾讀過朱柏廬的『治家格言』,他說得極好『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可見人生在世,最不宜暴殄天物,你這隻『白骨抓魂手』,練來費了多少年的苦心毅力,即便決心剁掉,也應該等把『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夫婦、及『毒手天尊』祝少寬等元兇巨惡抓死,發揮了它的最大效用以後再剁,才會不虧本呢!」

蕭瑛聞言,只有苦笑連聲,謝過了群俠的關垂之意。

公羊壽知她不會再有這種衝動舉措,遂一面遞還匕首,一面搖頭笑道:「蕭聖母,你這一手,差點把我嚇死,因為萬一當真有所傷殘,令嬡、令婿等人,不把我這老頭子生生剝皮才怪!」

蕭瑛接過匕首,揣入懷中,向群俠蹙眉笑道:「冰兒真怪,她怎麼突然恢復喉音,會說話了?」

獨孤策知道已到宣布這項秘密時機,遂含笑說道:「冰妹在『苗嶺五毒谷』外,服食『蠍王毒丹』,及『綠葉紅莖草』,並經范大哥助以神功之後,喉音便已恢復。」

蕭瑛詫然問道:「她既然早就複音;為何不說話呢?」

獨孤策笑道:「冰妹說是她有一種極重要的意外收穫,必須冥心參悟,才裝做喉音未復,避免多話滋擾。」

謝逸姿驚奇說道:「她與我們寸步未離,怎會有甚重要的意外收穫?」

范龍生靈機一動,揚眉笑道:「是不是『拜蠍教主』薛兆奎,送給慕容冰姑娘那隻滿布奇形文字的翠綠玉蠍之上,有甚異妙?」

謝逸姿被他一言提醒,滿面驚喜神色地,點頭笑道:「對了!對了!范兄猜礙絲毫不錯,我記得冰妹自獲玉蠍以後,便喜出望外地,對蠍身奇形文字,凝神細加辨識。」

獨孤策含笑問道:「表姊,冰妹以前習煉過上卷『玉屍真解』,那隻玉蠍莫非是罕世難尋的下卷『玉屍真解』?」

謝逸姿微笑答道:「人世間事,往往都是這等『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照冰妹所說『極重要的意外收穫』一語看來,可能那隻玉蠍身上的奇形文字,便是下卷『玉屍真解』,她僅參上卷,功力便已驚人,如今全書合璧,妙用必增,定然雛風清於老鳳聲,在這『天南大會』之上,大放光彩,我們應該向蕭聖母恭賀一杯,一來慶賀,二來道喜才對。」

群俠聞言,一齊舉杯,竟把這位「白髮聖母」蕭瑛,樂得心花怒放地,眉開眼笑。

這時,較技高台之上,對立著兩位天姿國色的絕代美人。

一位是清塵無儔,容光勝雪的「玉美人」慕容冰。

月一位則是袒胸裸呈,騷媚入骨的「百花公主」夾谷妙。

原來慕容冰在台上指名向「百花公主『夾谷妙,及」三烈陽魔「楊叔度挑戰以後,」七柔陰魔』楚綠珠便即疑心大動地,「咦」了-聲,向楊叔度揚眉說道:「這丫頭與我們陌不相識,卻為何把你罵成『不知恥的老賊』?我去問問她去。」

語音一了,便待飄身上台。

楊叔度心中既懷鬼胎,又復一向對「七柔陰魔」楚綠珠有些怯懼,哪裡敢讓自己所作這樁見不得人的醜事,當著舉世群雄,抖露開來?遂趕緊拉著楚綠珠,向她耳邊低聲說道:

「我們何等身份?怎能與這等乳臭未乾的年輕後輩,一般見識,好在她還向『百花公主』夾谷妙叫陣,且先由夾谷公主出手,我們看個究竟再說,今日這『天南大會』之上,已露面及未露面的強敵,都不在少,我們應該留點精神,注意非常變化。」

楚綠珠聞言,正待答話,卻見「百花公主」夾谷妙,也已飛身上台,遂只好暫不發作。

「九毒徐妃」丁玉霜本想親自施展「九毒神功」,殺死「玉美人」慕容冰,略泄「惡華陀」姚讓身遭慘禍之憤,但因「百花公主」夾谷妙,業已趕來,便向夾谷妙低聲說道:「夾谷公主,這女娃兒武學甚奇,功力不弱,公主莫要對她過分輕視。」

夾谷妙點頭一笑,款擺柳腰,幾個春風俏步,便走到「玉美人」慕容冰的面前,格格笑道:「小妹子,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指名點姓地,要找我呢?」

慕容冰見了「百花公章」夾谷妙,這副以花瓣為衣,幾乎全身赤裸裸的妖淫打扮,便自眉頭暗蹙地,冷冷答道:「我叫慕容冰,指名找你上台之故,是為了向你要債!」

「百花公主」夾谷妙『咦』了一聲,訝然問道:「我和你陌不相識,怎會欠了你什麼債呢?」

慕容冰目注夾谷妙沉聲問道:「你是不是有柄『青萍古劍』?」

夾谷妙點頭笑道:「那柄『青萍古劍』,是我從獨孤策手中獲得,與你有什麼關係?」

幕容冰揚眉答道:「這『青萍古劍』的原主人,雖是『綠衣聖女』田翠翠姊姊,但田姊姊已托獨孤策兄,把這柄劍兒,送給我了。」

獨孤策聽得慕容冰把田翠翠的「綠衣幽靈」外號,改稱為「綠衣聖女」,不禁滿心寬慰地,點頭微笑,暗想蕭瑛由「白髮鬼母」,變為「白髮聖母」,田翠翠由「綠衣幽靈」,變為「綠衣聖女」

之事,確系武林中曠代美談,可見無論何等惡人,只要略存靈性,一旦回頭,依然百孽齊消,如仙如佛。

他正在暗自欣慰感嘆,較技台上的「百花公主」夾谷妙,業已在聽完慕容冰的話兒之後,朗聲笑道:「聽你這樣說法,莫非是要我把那柄『青萍古劍』,還給你么?」

慕容冰冷笑一聲,搖頭說道:「你怎肯平白還我?我也不會作那等妄想,但武林中卻有較技奪物往例,你敢下敢和我來個三陣賭劍?」

「百花公主」夾谷妙失笑說道:「我不僅威震苗疆,如今更是『寰宇九煞』之中人物,怎會懼怯你這年輕女娃?但不知你以什麼東西,作為賭注?」

慕容冰微一尋思,從身邊取出那隻翠綠玉蠍,托在掌中,說道:「這隻玉蠍,是件罕世異寶,我使用它作為賭注如何?」

「百花公主」夾谷妙目光一注,失驚說道:「這隻玉蠍,怎麼有點像『苗嶺百花潭五毒谷』中,『拜蠍教』教主『赤發真人』薛兆奎的隨身寶物?」

慕容冰冷然笑道:「你不必盤問這隻翠綠玉蠍來歷,若有本領,儘管在賭鬥三陣以後,把它贏去就是。」

夾谷妙見慕容冰語意神情,相當高傲,好似根本未把自己這「百花公主」四字,看在眼中,遂柳眉微挑,向台下坐的「千面郎君」蘇豹文,媚笑叫說:「蘇兄,你把我送給你的那柄『青萍古劍』,再借給我用上片刻。」

「千面郎君」蘇豹文含笑點頭,探臂拔劍,龍吟起處,揮手遙擲,一道冷艷艷的奪目精虹,便自飛向較技台上。

獨孤策因已領教過「百花公主」夾谷妙的出奇盪態,見她竟把「青萍古劍」,送給「千面郎君」蘇豹文,便知這一男一女兩位凶邪之間,定已有了不可告人暖味。

夾谷妙接劍在手,向慕容冰揚眉笑道:「我們這三陣賭鬥,是怎樣打法?」

慕容冰想了一想,目注這位「百花公主」,緩緩說道:「武林之中,雖然各門各派,藝有專長,但無不苦煉玄功,儲充內力,故而我們三陣之中,不妨把『玄功內力』,列為必斗項目,其餘兩陣,則每人提出一種比斗方法,不是便頗為公平了么?」

夾谷妙點頭笑道:「你這說法甚好,我提議比斗一陣暗器。」

慕容冰道:「我提議比斗一陣掌法。」

雙方計議既定,遂把「翠綠玉蠍」及「青萍古劍」等兩樁賭注,放在台上,準備開始比斗。

獨孤策因知「百花公主」夾谷妙那種紫色小箭,厲害無比,遂向「流雲仙子」謝逸姿低聲問道:「表姊,那『百花公主』夾谷妙的暗器,淬有劇毒,極為厲害,不知冰妹用的是什麼暗器?」

謝逸姿含笑答道:「冰妹擅長『三十六柄修羅刀』,也是見血封喉的極為神妙之物,但平素絕不輕易施展,未必弱於夾谷妙,策弟盡放寬心便了。」

獨孤策皺眉說道:「還有一樁怪事,據小弟上次體驗『百花公主』夾谷妙,似乎擅長於各種迷神妙音,今日卻為何舍此不用,而提議較量暗器?」

謝逸姿尚未答話,范龍生卻在一旁大笑說道:「常言道:」見什麼人,賣什麼貨『,這』百花公主『夾谷妙,便深懂這種做生意的訣竅,她上次對你這位風流倜儻的少年郎君,自然以施展盪人心魄的』迷魂妙音『,容易收效,如今遇上心瑩如玉的慕容冰姑娘,迷魂之技,難能見功,遂想用她各種瘴毒暗器取勝。「

獨孤策恍然說道:「原來夾谷妙的暗器之上,蘊有瘴毒,難怪連那隻巨大青雕,都有些禁受不起。」

謝逸姿笑道:「此女久居苗嶺,暇時採集各種瘴毒,練成暗器,可能別具神妙,我們還是為冰妹留心掠陣才好。」

獨孤策聞盲,遂向較技高台之上,凝目觀看,只見「百花公主」夾谷妙與「玉美人」慕容冰,也已開始比斗,第一陣是互相過掌。

原來慕容冰在放下「翠綠玉蠍」以後,便向夾谷妙問道:「我們對於掌法及暗器兩陣,也不宜斗得無了無休,是否要定個限制?」

夾谷妙眼皮微眨,想了一想說道:「掌法以百合為限,暗器則以三度出手為限,過此便算作和局可好?」

慕容冰點頭同意,但又揚眉問道:「我們第-陣較量什麼?」

夾谷妙一來絕藝在身,二來也有點輕視慕容冰,遂應聲笑道:「這場『天南大會』,我們『寰宇九煞』兄妹,身為主人,第一陣自然應該比斗你所提出的雙方過掌。」

慕容冰揚眉一笑,雙手交錯胸前,宛如岳峙淵亭,凝神待敵。

「百花公主」夾谷妙則目光斜睨對方,發出一陣格格盪笑說道:「小妹子,你風神太美,這副小模樣兒,真箇我見猶憐,怎捨得……」

一語未了,慕容冰冷哼半聲,玉掌雙揚,欺身進步,業已在「百花公主」夾谷妙的面前,幻起了漫天掌影。

「百花公主」夾谷妙自極識貨,一見便知,難怪「九毒徐妃」

丁玉霜要對自己提醒,對方果然招式神奇,不可輕視,但她驕意雖減,卻因仗恃功力,依舊不閃不避,一招「怒花百放」,揮手相迎,想與「玉美人」慕容冰,硬接一掌。

慕容冰在未得下卷「玉屍真解」以前,內力之充,即凌駕一般武林高手,曾使「三烈陽魔」楊叔度為之暗覺驚訝。

如今對於整卷「玉屍真解」既已上下合參,全部貫通,功力自然更有大進。

故而「百花公主」夾谷妙這種不避不閃,恃強硬接打法,在理論上,應在雙掌一合之下,便將吃定大虧。

但理論往往與事實不符,兩隻纖纖玉掌,當空互接結果,竟然是秋色平分,誰也未曾佔得絲毫勝面。

這不是「百花公主」夾谷妙的真氣內力,彌沛驚人。

也不是「玉美人」慕容冰在合參上下卷「玉屍真解『,得窺全豹以後,功力並未有所精進。

而是慕容冰存有深心,不願使自己的精進功力,過早暴露,蓄意略加掩飾,企圖在少時與那「三烈陽魔」楊叔度交手之際,好作震驚寰宇的盡命一擊。

因為慕容冰認為上次被「三烈陽魔」楊叔度,褫衣褪裳,險遭玷污之事,是生平奇恥大辱。

故而她早就把向楊叔度雪恥報仇之事,視為第一要務,向夾谷妙奪還「青萍古劍」之舉,反居次要。

輕重既已劃分,慕容冰在向「百花公主」夾谷妙發招之時,便即自然而然地,保留了三成功力。

第一掌既然秋色平分,雙方便不再硬拼,各自施展出一套足令觀戰群雄,目眩神搖的精妙掌法。

「玉美人」慕容冰用的是一套「逐電飛虹七十七式分光掌。」「百花公主」夾谷妙用的是一套「百花拳」。

慕容冰人似虹飛,掌如電掣,進攻退守之中,威勢無倫,變化極為靈奇。

夾谷妙則飄飄閃閃,蕩蕩搖搖,身形步法,無不曼妙如花,尤其是她除了一身花瓣以外,身無寸縷,這一縱躍旋轉,簡直妙相畢呈,把台下許多道貌岸然的正派高人,都看得有點面紅耳赤地,暗罵該死!

最妙的是獨孤策居然也俊目凝光,注視在「百花公主」夾谷妙的身上,看得異常出神。

「流雲仙子」謝逸姿見狀,不禁眉頭一皺,要想向獨孤策問話,卻又有些不便出口。

范龍生因身是男子,遂無這等顧慮,一揚雙眉,哈哈笑道:「獨孤老弟,你怎麼把兩道眼光,老盯在那『百花公主』夾谷妙的身上?」

獨孤策聞言,知道範龍生有所誤會,不禁俊臉通紅地,囁嚅答道:「范大哥,我……

我……我是發現了這『百花公主』夾谷妙的身上,頗有可……可疑之處。」

范龍生「哦」了一聲,含笑問道:「老弟發現她何處可疑?這位『百花公主』的身上,除了一些花瓣之外,好像並沒有什麼其他東西了呢?」

獨孤策點頭說道:「小弟就是因為夾谷妙身無寸縷,才發覺可疑。」

謝逸姿不解問道:「表弟此話怎講?我有點弄不懂了。」

獨孤策笑道:「這陣掌法比斗以後,大概是比斗暗器,我覺得令人懷疑之處,便是猜不出『百花公主』夾谷妙周身赤裸,她卻把暗器藏放什麼所在?」

范龍生被他一言提醒,不禁點頭笑道:「獨孤老弟,你說得有理,夾谷妙向慕容冰姑娘建議比斗暗器,是以雙方各發三次為限,少時我倒要見識見識她這暗器是怎樣發出?」

說到此處,台上業已停手。

原來慕容冰以一套『分光掌法「,迎敵夾谷妙的」百花拳「,兩人玉掌翻飛,嬌軀電閃,打得旗鼓相當,難分勝負。

夾谷妙一面動手一面驚心,暗忖:想不到對方不僅真力之強,能與自己彷彿,連掌法也如此精妙,若非有了百招限制,自己真恐要佔六成敗面?

展眼間,雙方的身形互合互分,已達九十九次。

夾谷妙見情勢顯成和局,心神方自一懈,慕容冰卻施展出一式精奇無比的凌厲招式。

這一招名叫「九域飛飆」,不僅慕容冰雙掌疾揮之下,使整座較技台上,全為令人窒息的勁氣狂飆所罩,其中含蘊變化,更是精妙無方,令人目眩神搖,難於應接。

夾谷妙暗叫不妙,也自施展出自己所獨創精研的「百花拳『中,一種臨危脫難絕學,」

楊花度劫「身法,嬌軀疾轉,步下三旋,從慕容冰狂嘯掌風以內,凌空飛起。

但慕容冰這招絕學的威勢,委實太強,雖在一切精奇變化未及施展之前,便被夾谷妙施展「楊花度劫」身法,縱起空中,但那陣排空怒卷的勁風罡飆,卻仍把這「百花公主」吹得真像一朵輕盈楊花般地,飛出數丈,冉冉飄墜在較技高台之下。

范龍生看得撫掌狂笑叫道:「慕容冰姑娘,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英雄讓少年,你好厲害一招『九域飛飆』,竟使這位『百花公主』,變成了『落花公主』!」

夾谷妙聽得玉面飛紅,腳尖才一點地,便已飛回較技台上,微咬銀牙,向慕容冰格格笑道:「慕容姑娘,你真夠促狹,如何不早不晚地,偏偏在第一百招上,才突施絕舉,把我打敗?」

慕容冰揚眉笑道:「你這種三旋一轉,飄絮隨風的『楊花度劫』身法,著實巧妙無儔,說來也未必算敗。」

夾谷妙眼皮一翻,失笑說道:「我禁不起狂飄吹拂,竟成此落稠之花,哪裡還好意思腆顏無恥地,不自認敗,慕容姑娘只要在其餘兩陣以內,再勝一陣,便可贏得賭注,把那柄『青萍古劍』,取回去了。」

慕容冰微笑說道:「第二陣是較暗器,夾谷公主大概要回座取只豹皮囊吧?」

夾谷妙搖頭笑道:「不必取甚豹皮囊,我的暗器一向是隨身攜帶。」

摹容冰聞言,不禁向她那粉光緻緻的近乎赤裸嬌軀,仔細打量了幾眼。

夾谷妙猜出對方心意,柳眉雙挑,含笑說道:「慕容姑娘,你不必看了,少時我一出手,你便會知道我把暗器藏放在什麼所在?」

慕容冰玉頰一紅,揚眉問道:「我們要不要畫地為界,限制閃避範圍?」

夾谷妙搖頭笑道:「不必,不必,因為躲避對方暗器身法的巧妙與否?也是一種武功修養,何苦再加限制。」

慕容冰點頭說道:「不加限制也好,請夾谷公主定個雙方之間的相隔距離,我們便即比斗。」

夾谷妙微一尋思,含笑說道:「一丈五尺如何?這距離既不太遠,也不太近,無論是輕重暗器,均可發揮所長,隨意施展。」

慕容冰嫣然笑道:「這一丈五尺距離,確實定得甚好。」

語音甫落,嬌軀忽飄,飄退一丈二三,俏生生卓立台邊,向「百花公主」夾谷妙揚眉笑道:「夾谷公主,慕容冰適才一陣,僥倖佔先,如今請先發暗器。」

夾谷妙聞言一笑,忽然嬌軀輕旋,飄飄而舞。

一舞之下,滿頸長發紛飄,好似在她身外,織就了一片玄色薄網,使得網中這位「百花公主」宛若籠煙芍藥,分外美艷撩人!

尤其是那如霧如煙的飄飛長發之間,好似還點綴著不少星光,這些星光,全是淡淡色澤。

「流雲仙子」謝逸姿看到此處,恍然頓悟地「哦」了一聲,向「白髮聖母」蕭瑛說道:

「我獨孤表弟上次乘鳥東飛之際,被『百花公主』夾谷妙用來打傷青雕的紫色小箭,原來就是她頭上髮釵。」

蕭瑛微笑說道:「夾谷妙發上紫釵為數不多,冰兒又已功力大進,縱或含有劇烈瘴毒?

及神奇獨到手法,也未必有甚大礙。」

獨孤策愛侶關心,自然更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為慕容冰凝神掠陣。

慕容冰一來藝業大進,未免略為驕敵,二來見夾谷妙不發暗器,只是翩翩作舞,舞姿又復曼妙無儔,三來曾請對方先行發難,遂秀目微揚,含笑靜觀,看看這苗疆奇女,要弄些什麼花樣?

夾谷妙舞到分際,長發接連三甩,甩出了九點寒星紫影,布成一片星雨,向慕容冰凌空飛襲。

這種打法,不易躲閃,慕容冰上、中、下、左、右各路,整個全在紫色星雨的籠罩威勢之內。

但常言道:「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慕容冰根本不加閃躲,觚犀微露,倩笑嫣然,右手在腰間一探一甩,也有九線寒芒,破空飛出。

這九線寒芒,是她素不輕用的「修羅刀」,刀長僅約兩寸三四,但系寒鐵所鑄,分量頗沉,鋒芒極利。

慕容冰手法太准,九線寒芒恰好迎著了九點紫色星雨,只聽得一片脆響,起自當空,九柄「修羅刀」,及十八截紫色斷箭,一齊墜落台上。

「百花公主」夾谷妙見狀,揚眉一嬌笑,低低叫了一個「好」

字,雙手伸處,十指齊彈。

慕容冰頓覺又有十線尖風,划空嘯地,電疾襲到!

原來夾谷妙的十指指甲,早已拔去,是用十枚淬毒鋼片,塗以寇丹,嵌裝指間,只消微凝真力,屈指一彈,便可出人不意的,飛襲傷敵。

慕容冰想不到對方出手之快,未免略感慌張,右手探懷疾甩,甩出八柄「修羅刀」,略擋夾谷妙的十指毒甲,並微提真氣,一式「俊鵠摩空」騰身五丈。

她既已慌張,準頭自然不若先前,所發八柄「修羅刀」,只擋住了六枚毒甲。

其餘四枚毒甲,仍舊飛襲慕容冰左半身的四處要穴。

但慕容冰有自知之明,「修羅刀」才發,便即提氣騰身,故而四枚毒甲,又告落空。

其中只有一枚險煞人地,擦著她腳底掠過。

幕容冰不僅騰身,並想還手,不願再居被動,遂借著提氣拔空之際,把懷中所余的十九柄「修羅刀」一齊取出,分握在雙手以內。

誰知不等她發刀還手,「百花公主」夾谷妙的第三度攻勢,又已發動。

夾谷妙的第三種暗器,竟是她當作衣裳穿的一身花瓣。

她嬌軀電轉,一抖一搖,除了兩乳乳尖,及臍下妙處之上,尚掛有三片花瓣,象徵性的略資掩蔽之外,其餘均如花雨翻飛,五色繽紛的,把「玉美人」慕容冰的身形,凌空罩住。

如此情勢,慕容冰哪裡還顧得發刀傷敵?只好把手中十九柄「修羅刀」,一齊甩出,迎向漫天花雨。

但這些花瓣與先前兩次的紫色箭釵,及淬毒鋼甲不同,乃屬極柔之物,根本不怕什麼寒鐵所鑄「修羅刀」的絕世鋒芒。

「修羅刀」劈中花瓣,花瓣應刀而分,但卻由一瓣變成兩瓣的,仍向「玉美人」慕容冰飄飄飛去。

故而台下群雄,只見先是慕容冰所發漫天刀光,擋住繽紛花雨,后是繽紛花雨,越過漫天刀光,立變得更多更密的,向慕容冰身上罩去。

慕容冰見事不妙,一口真氣提處,發出「無形罡氣」。

「無形罡氣」雖然擋落了無數飛花,但慕容冰提氣之間,鼻中卻嗅入了一些氤氳香味。

花雨紛墜,雙方住手,「百花公主」夾谷妙赤裸裸,俏生生的含笑揚眉,「玉美人」慕容冰則神思慵然,自空中摔落,暈撲台上。

這時,七條人影,電落高台。

來自群雄方面的,共有四條人影,是獨孤策、獨孤興、「流雲仙子」謝逸姿及「白髮聖母」蕭瑛。

來自群凶方面的,共有三條人影,「千面郎君」蘇豹文及「三煞陽魔」楊叔度與「七柔陰魔」楚綠珠夫婦。

原來「白髮聖母」蕭瑛口中雖然那等說法,但如今已與幕容冰母女情深,哪會不暗自為她提防不測?

來谷妙所發繽紛花雨,才一穿過慕容冰所發的漫天刀光,蕭瑛、謝逸姿、獨孤策等三人,便不約而同的,一齊飛身縱出。

夾谷妙雖已周身赤裸,但卻毫無羞澀神態,目光微掃雙方來人,發出一陣格格嬌笑說道:

「我與這位慕容姑娘三陣賭鬥,尚未完畢,你們卻紛紛趕來則甚?」

謝逸姿含笑說道:「夾谷公主與慕容姑娘的三陣賭鬥,各勝一場,恰好秋色平分,且等慕容姑娘毒解之後,再與夾谷公主,互作最後決戰。」

夾谷妙「嗯」了一聲,指著放在台上的「青萍古劍」及「翠綠玉蠍」,向謝逸姿揚眉問道:「我們少時再斗也好,但這兩件賭注,卻怎生處理?是雙方各自取回,還是……」

謝逸姿笑道:「自然各自取回,等你們最後決戰之時,再復取出。」

夾谷妙微一點頭。

遂由謝逸姿取回那隻「翠綠玉蠍」,蕭瑛抱起慕容冰,意欲各歸本陣。

「千面郎君」蘇豹文忽然冷笑一聲,叫道:「獨孤策,你可以不必走了。」

獨孤策聞言止步,揚眉傲笑問道:「蘇豹文,你留我在此,是否想追隨你那結義四哥『惡華陀』姚讓,與他共趕陰曹,再為兄弟?」

「於面郎君」蘇豹文獰笑一聲,正欲答話,一旁人影突閃,獨孤興橫身攔在中間,向獨孤策道:「大哥,『天南大會』中,要找你了斷昔日恩怨之輩,比這蘇豹文高明的人物尚多,小弟不才,請大哥把這一陣讓給我。」

獨孤策眉頭一蹙,心知師弟一身武功雖已盡得南門師叔真傳,但在造詣之-上,卻萬萬不如「乾麵郎君」蘇豹文數十年火候精純。

本想用話點醒,又恐使這位小師弟面上難堪,遂勉為其難的含笑點頭說道:「興弟既有興趣,自是最好不過,但這位『千面郎君』成名數十年,你可大意不得。」

獨孤興傲笑點首說道:「大哥不必擔心,小弟自有分寸。」

獨孤策看出他話雖如此回答,但心中卻未把「千面郎君」

蘇豹文看的甚高,但也不便多說,只好低哼一聲,飄身下台而去。

蕭瑛與謝逸姿見獨孤策業已答允,自然不再多事勸說,以免這年青氣傲的獨孤興失了面子,影響鬥志,遂把慕容冰抱回座上,用藥調治。

「千面郎君」蘇豹文向獨孤策挑戰,原已降格以求,誰知出場應戰的,竟是年紀更輕,出道更遲的獨孤興。

心裡就不免大為惱恨的,狂笑連聲道:「獨孤興,你有多大能耐,敢和我蘇豹文對面動手?」

獨孤興軒眉哂道:「玄功、暗器、掌法、劍術,以及任何武學,你可以隨便挑選。」

「乾麵郎君」蘇豹文不屑已極的道:「你不嫌說得太多。」

獨孤興哼了聲道:「有志不在年大小,無才枉活百歲人,你不要倚老賣老的過分看不起我。」

「千面郎君」蘇豹文毫不考慮的,冷笑說道:「『寰宇九煞』重開天南大會,為的是再與『釋道雙絕』一清二十年前舊帳,如今雙絕西歸,蘇豹文也只有在你身上,收回一點利息,你只管劃下道兒,也好讓我早早送你入黃泉地府,去找你師傅,再學上幾年本領。」

獨孤興劍眉雙剔,伸出三隻手指說道:「方才慕容姑娘與夾谷淫婢的三場較技,是比了掌法、暗器,還有一場玄功未曾較量,我卻想和你也同樣較量三陣,並以內家玄功開始,不知你敢也不敢?」

「千面郎君」蘇豹文曬然說道:「你既敢提出三陣賭勝之請,足見你人小志大,勇氣可嘉,蘇豹文不能使你失望,我除了完全允諾以外,還有一項附帶聲明。」

獨孤興頗為輕蔑地,撇嘴說道:「什麼叫『附帶聲明』,乾脆說是要求多好。」

「千面郎君」蘇豹文縱聲狂笑道:「就算是要求也可,獨孤興,你若能在三陣之中獲勝一陣,或者有一陣平手,蘇豹文這條性命,就聽憑你任意處置。」

獨孤興聞言之下,不由劍眉雙挑,憤然作色。

但略一轉念,卻自哈哈大笑說道:「蘇豹文,我還沒有對比斗之事,劃下道兒,你就敢如此賣味?」

「千面郎君」蘇豹文哼了聲道:「只要你所划道兒,不太奸詐取巧,蘇豹文自問還不致失手。」

獨孤興傲然笑道:「我獨孤興雖然年輕,大概還不致於暗中使詐,占你便宜,我們三陣較技,看誰能兩勝一敗?」

他一面說話,一面暗提真氣,將全身功力,凝注在雙掌之上。

等到「兩勝-敗」四字自口中緩緩吐出之際,雙掌也極輕巧的,分往前、后、左、右連續推出。

「千面郎君」蘇豹文明知獨孤興這四掌輕推,內中大有文章。

但驟然之間,卻也看不出妙在何處。

正當他眉頭微皺,兀自尋思之際,前、后、左、右突如平地焦雷似的,響起了一片「隆隆」聲息。

乍聽之下,其聲震耳如雷,不斷在四外山頭,蕩來蕩去,但仔細分辨起來,卻霍然聽出竟是「兩勝一敗」四字。

「千面郎君」蘇豹文不禁大吃一驚。目注獨孤興點頭笑道:「你暗運『凝氣增聲』的內功心法,再加上推掌之助,將『兩勝一敗』四字,分別送往不同方向,化作隆響迴音,確實心思靈巧,功力不俗,難怪竟敢於出場,和我一斗。」

蘇豹文說到此處,面上又復現出了一絲傲笑。

獨孤興何等聰明,鑒貌辨色之下,心中立刻知道,對方必是運用「凝氣增聲」的玄功心法,將最後一句「和我一爭」四字,遠遠送出。

但是,蘇豹文過於驕傲,雙掌未動,語聲決難像自己一般分向四面送出,獨孤興遂頗為自慰的,認為或可小勝?

一聲隆隆巨響,發自前方山頭,迴響如雷,久久不絕。

果如獨孤興心中預料的,蘇豹文未將「和我一爭」四字,分往四方送出,只送往當前一面。

獨孤興好不高興的,軒眉微笑問道:「蘇豹文,這第一場玄功較量,我該不致於輸給你吧?」

蘇豹文目中閃光,一掃台下群雄,愧然說道:「蘇豹文非常慚愧,在這一陣上,僅能略略勝你半籌。」

獨孤興一剔雙眉,不服叫道:「蘇豹文,你語聲只傳一面,未達四方,分明遜我一籌,怎麼還敢在舉世群雄之前,大言不慚地,自誇自詡。」

「千面郎君」蘇豹文微微一哂,說道:「獨孤興,你還差得遠呢,有道是『貨賣識家』,你如不信,可以回去找個高明人物問問。」

獨孤興萬分驚疑地,轉過身來,卻見「雲霧仙客」范龍生正向自己笑吟吟連連點頭,並用「蟻語傳音」說道:「獨孤興,對方真氣充沛,迴響如雷,久久不絕,你在『凝氣增聲』的玄功心法之上,確實輸了一籌,至於你藉助掌力推送,把語音分向四方傳出之舉,人家並非不能,而是不屑為之罷了。」

獨孤興聽罷之後,不由俊臉發燒,好生慚愧的轉對蘇豹文道:「既然如此,第二場應該輪到你出題了。」

蘇豹文神情極為傑騖的微一搖頭道:「蘇豹文與你動手,已然自貶身價,出題的事兒,不必再爭,就由你多多費神吧!」

蘇豹文是故意賣狂,獨孤興卻也不再推讓,想在第二陣上,贏回一場,雙方扯成平手,遂疑神一想,眉頭微皺,笑向蘇豹文道:「我想在掌法之上,和你較量一陣。」

「千面郎君」蘇豹文自是不會反對地,曬然點頭說道:「對掌也好,拆招換式。乾淨利落,再也不會像方才一般地,勝負高低,難於分辨。」

獨孤興聽出對方語含譏諷,冷笑一聲說道:「單是拆招,未免乏味,獨孤興想在其中,加添一些花樣,也好使這天南大會,略增聲色。」

「千面郎君」蘇豹文暗暗驚疑的,目注獨孤興問道:「過手拆招,外加花樣,這倒是頗為新鮮之事,你不妨先說出來給我聽聽,打算加些什麼花樣?,以及怎樣加入?」

獨孤興傲然笑道:「說來也極其簡單,讀書人飲酒賦詩,向為世人推許,我輩練武的人,難道就不能來個『東施效顰』,一面飲酒,一面拆招么?」

「千面郎君」蘇豹文心頭一寬,軒眉大笑說道:「這倒是一個別出心裁的好主意。」

說話之間,隨向台下執役弟子,略一招呼。

不消片刻,便送來兩杯佳釀,獨孤興接到手中,一飲而盡,蘇豹文又復皺起眉頭,訝然問道:「獨孤興,你既說一面喝酒,一面拆招,現在一招未拆,卻已把酒喝掉,難道是喝了一杯酒,然後再各發一招,如此周而復始的,直到分出勝負為止么?」

獨孤興將手上酒杯,遠遠擲出,意氣飛揚的,狂笑答道:「讀書人把酒賦詩,屬於風流雅事,所以要細酌慢飲,我輩練武之人,講究的是叱吒則山河變色,暗鳴則日月無光,豪放不羈,哪裡雅得起來,所以只能叫喝,不能叫飲,獨孤興藉此為題,叨擾大會東主兩壇美酒,我以百招為限,如掌法上難分軒輊,則以壇中之酒,誰喝較多為勝?」

「千面郎君」蘇豹文聽罷之後「心頭不免暗忖:抱著一壇美酒,邊飲邊打,這在武林中,則還不曾有過,然而,憑自己這身武功,即使在酒量上,不如那南門老道的徒弟,但在掌法上,自能穩*勝券。

獨孤興因第一陣已輸給對方,才出了這樣一個題目,希望能藉此贏回一陣,拉成平手。

乃見蘇豹文默不作聲,深怕對方提出異議,因而軒眉一笑,用話相激說道:「你若認為這題目,對你大為困難,盡可當場聲明,要求改換別種方式。」

「乾麵郎君」蘇豹文明明知道獨孤興故意相激,但以自己這種身份,怎能在一個年輕晚輩面前,稍稍示弱。

只得仰天狂笑一聲,充滿了不屑意味地道:「蘇豹文只是感到你出的題目,雖屑新鮮別緻,卻又自視太高,百招似乎大可打個對摺。」

獨孤興也復仰天笑道:「好,好,『寰宇九煞』果然不愧是魔道中成名人物,你就趕快叫人拿酒,免得把大好光陰,都被我們耽誤掉了。」

「千面郎君『蘇豹文仰天飲掉杯中之酒,又復命人,送來兩壇上好佳釀,當場打開泥封,和獨孤興各捧一壇,分往較技高台的兩旁一站。

這種較技方式,確實別開生面,奇妙無比。

試想,每人捧著一壇美酒,重量至少有五六十斤,一隻手抱雖是可以,但行動不免欠靈,出招也受到牽制。

散處台下的四海八荒英雄豪傑,也全都為這生平少見的較技方式,吸引得屏息凝神,含笑注目。

「流雲仙子」謝逸姿笑向獨孤策道:「表弟,你這位師弟,既是以醉睡稱絕的『三奇羽士』南門老前輩的得意高足,對於飲酒一道,自極高明,依我判斷,這一陣他是贏定的了。」

獨孤策心裡雖也有此想法,但覺得獨孤興年紀太輕,經驗不夠,追隨南門師叔的學藝時日,更復太短。

因此,他一面含笑點頭,一面又微蹙劍眉,緩緩答道:「表姊判斷,自是不會差錯,但小弟深恐興弟學藝尚暫,氣候不深,難與『寰宇九煞』這等老魔頭們鬥智爭勝。」

「雲霧仙客」范龍生介面哈哈笑道:「獨孤老弟,我旁的不敢為你這位師弟吹噓,唯獨這一陣,卻敢保證他必然佔了勝面。」

獨孤策聞言一笑,眉頭略展的,目光向較技台上投去。

這時,獨孤興雙手捧著滿滿一壇酒。煞有介事的,拿樁站穩,凝神待敵。

「千面郎君」蘇豹文在表面上,雖是毫不在乎的,答應下了這種生面別開的較技方式。

實際上,卻難免心中懾怙,他看到獨孤興以雙手捧著酒罈,並站了個怪模怪樣的架勢,不由心中暗忖:「我倒要看看你,在這等姿勢之下,能用什麼奧妙招術,向我進攻。」

他心中想事,但兩道目光,卻仍灼灼投注在獨孤興身上。

這時,獨孤興把一壇美酒捧得高高,仰著脖子,「咕嘟咕嘟」地,狂飲不止。

「千面郎君」蘇豹文看得眉頭暗皺,心忖:「南門老道以『一醉能使乾坤窄』的善飲奇技,稱雄武林,酒量之豪,當世無兩!

這小子既是老牛鼻子得意高足,酒量自是不會比人遜色,如果等他把一壇酒喝下肚去,提著了空罈子和自己動手,則自己即使不輸在掌法上,也必然因喝酒較少,讓他贏回一陣。

一念至此,遂使這位「千面郎君」眉頭雙蹙,尋思應付之策。

獨孤興一面狂飲,一面注意著對方的動靜。

他看出蘇豹文皺眉凝神,正在籌劃對策,遂立即大笑幾聲,眉飛色舞說道:「好酒呀!

好酒!蘇豹文,你不喝未免太可惜!」

「乾麵郎君」蘇豹文含怒冷笑道:「比酒量,我或恐不如,論武功,卻還是可應付。」

獨孤興劍眉微剔的,清叱一聲道:「好,你就先接我三招試試。」

左手抓住酒罈壇口,右手橫里一揮,狂飄起處,排空如電,勁疾無倫地,向那「千面郎君」蘇豹文攻出。

蘇豹文冷哼一聲,飄身斜移八尺。

獨孤興跨步欺身,對準蘇豹文右腿迎面骨,猛力踢去。

「千面郎君『蘇豹文一提右足,側身閃開。

獨孤興力貫左臂,擰腰旋身,左手中抓著的酒罈,已借這旋身之勢,迅猛已極地,向那蘇豹文右腰之上砸到。

「千面郎君」蘇豹文事先未想到有這一著,眼看酒罈砸來,其勢勁疾,不免微微吃驚的,彈腿騰身,頗為倉促的飛出丈外。

一陣酒香,髓風飄散,蘇豹文雖讓了獨孤興三招連環快攻,卻不可避免的,使手中滿壇美酒,潑出了少許幾滴。

獨孤興傲然一笑,手指蘇豹文,揚眉說道:「好酒不喝,浸濕衣襟,真是可惜已極!」

「千面郎君」蘇豹文面上一紅,目中厲芒暴射,獰聲叫道:「獨孤興,你且慢得意,五十招內,蘇豹文管教你伏屍喪氣,血濺三尺。」

語音一了,捧起酒罈,方待狂飲,獨孤興長嘯陡發,絕招連出,掌指並用,幻起滿天指風,重重掌影,宛如長江大浪般,綿綿不絕,間或甩出一壇,飛起一腿,直攻得「千面郎君」

蘇豹文倉皇閃退,狼狽不堪,因而厲嘯聲聲,目中怒焰噴人。

無奈,他手捧滿壇美酒,在靈活方面,難免受制,空有一身絕藝,苦難施展,遂致手忙腳亂的,滿台蹦跳,情形頗足令人看得忍俊不禁。

五十招之數,展眼便足,獨孤興掌法一收,退出七尺。

「千面郎君」蘇豹文喘息定身,面上殺氣早生,兩道厲芒向獨孤興一掃之下,便把手上酒罈,凌空飛擲出去,一面撩起衣襟,擦抹手上酒漬,一面獰笑連聲叫道:「兩陣相較,各勝其一,獨孤興,你要慎作準備,多加小心,以免在最後這一陣上,送了-條小命。」

獨孤興在出場之前,原以為自己追隨恩師為時雖短,但經師傅施展「小轉輪大法」,脫胎換骨,功力驟增,何止數倍,更仗著自己天賦極高,悟性又強,-手武功,已得恩師七成真傳,遂異常自信地的,挺身應戰。

誰料在第一陣上,內家玄功便輸給了對方。

而這一陣,也完全靠取巧贏得。

以己比人,對方當然輸得不服。

獨孤興想到這裡,心頭自然而然的,戒意滋生。

但他也復知道,臨陣對敵,切忌心怯氣餒。

遂鎮懾心神,並息靜慮。

須臾之後,神閑氣定,便自目光炯炯地,向那蘇豹文點頭笑道:「這一陣,你完全輸在大意輕敵之上,心裡難免感到不服,但你也不必以此為恥,盡可在第三陣上,全力施為,分一個真正高低,強存弱死。」

這幾句話,說得心平氣和,不亢不卑,又復異常得體。

直使那位嗜殺成性,暴戾凶狂的「千面郎君」蘇豹文,也不免大為感動地,暗暗讚歎!

知道「釋道雙絕」無怪能名高四海,譽滿天下,他們除了各有一身神鬼莫測的罕世武功以外,更有一種,為「寰宇九煞」所忽略了的「養氣之道」。

所以,所教出的門人弟子,才會有這等卓越成就。

因此「千面郎君」蘇豹文面上殺氣漸退,目中厲芒忽斂,瞬息之間,判若兩人的,含笑點頭說道:「獨孤興,蘇豹文和你師傅仇如海深,恨似山積,但卻不能不承認你那牛鼻子師傅,實比我們『寰宇九煞』,略高一籌,不然也教不出你這等徒弟。」

獨孤興聞言一笑,方待發話,蘇豹文又復搖手相攔說道:「現在時光不早,第三陣如何較量?仍由你來划道。」

獨孤興劍眉微軒,心頭主意早定。

遂也不再贅言地,微笑就道:「獨孤興自問在一柄『靈犀軟劍』上,頗有幾分心得,想在這不成氣候的劍法上,和你一爭雄長。」

「千面郎君」蘇豹文自是不會反對,立即命人送來一柄青鋼長劍。

獨孤興也自腰間,摘下他那「靈犀軟劍」。

雙雙各退三步,提氣凝神,目注對方,要在這第三陣上,奮力分出勝負。

較技台上,「千面郎君『蘇豹文與獨孤興正在挺劍對峙,較技台下,正邪雙方群雄卻在紛紛議論。

「毒手天尊」祝少寬與自己盟弟,相處數十年,無論是秉性言行,可謂知之甚稔,卻對在第二陣斗畢,蘇豹文落敗之後,和獨孤興說了幾句話兒,便即一變常態,感到非常驚異。

這情形,當然更逃不過「陰陽雙魔」的銳利眼光。

「三烈陽魔」楊叔度只是微皺眉頭,對此採取了一種保留態度。

但「七柔陰魔」楚綠珠量小氣窄,向來嘴不讓人。

她雖未聽到蘇豹文和獨孤興說些什麼?卻已不能忍耐,向祝少寬冷冷的說道:「祝天尊,你還不趕快通知你這位蘇八弟,見好就收,免得萬一不幸,會壞了『寰宇九煞』的名頭。」

「毒手天尊」祝少寬面上頗為難堪地,發言苦笑道:「楚大姊說得也是,如果蘇八弟當真會敗在一個年輕晚輩之手,委使令人泄氣,但第三陣既已開始,不管好歹,總得讓他們分出個高低上下,免得不戰而退,更落得怯敵之名。」

「七柔陰魔」楚綠珠哼一聲,倒也不便多言。

但「毒手天尊」祝少寬以及「鐵掌笑仙翁」尉遲景、「九毒徐妃」丁玉霜,俱都隱隱看出,楚綠珠目蘊厲芒,面帶獰笑,顯然不滿已極。

另一邊,「白髮聖母」蕭瑛與「恨天翁」公羊壽也以驚訝的目光,齊向獨孤策面上投來。

獨孤策自也感到詫異的,向這兩位作個苦笑,皺眉說道:「我那興弟,一向精靈乖巧,又復好作聰明,他似是受了我們恩師與南門師叔的精神感染,想把劣跡昭著,積習難返的『千面郎君』,從罪惡的深淵中超渡出來,此意雖善,但我卻以為絕不可能!」

「白髮聖母」蕭瑛當即長嘆一聲,連連搖頭說道:「你的話或許很對,但我不表同意,試想,連我老婆子這樣罪孽深重的人,尚能幡然覺悟,再世為人,『寰宇九煞』又為何不可回頭向善?」

語罷,眇目微啟,閃爍著慈祥的光彩。

一瞥「玉美人」慕容冰,又復感慨的道:「人的遭遇,各有不同,每個人的思想舉措,便也因此而異,若有人曉以大義,示其真理,靈竅忽啟,雖是巨憝大奸,亦可一改前非,重新為人。」

一頓又道:「但願我的想象,能夠成為事實,使這『離魂谷』中,衛道盪魔大會之上,減少一些殺孽。」

這一席話,直聽得一干正派群俠,均自軒眉頷首,大是感動之際。

較技台上,「千面郎君」蘇豹文與獨孤興,也已舉步飄身,旋迴疾走。

獨孤興雖是下有決心,表示寬宏胸襟,設法渡化蘇豹文棄邪歸正。

但臨到動手之際,卻又萌了年輕人好勝之心。

深以為自己在劍法上,先經獨孤策指點,略窺「十八羅漢劍」門徑。

后在「南海普陀」,復承「大悲師伯」悉心糾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何況,還學會恩師相授的「三奇神劍」,越發雄心勃勃地,想在第三陣上,力克強敵,光大師門。

為此,他心裡好不矛盾的盤旋久久,不發一招。

「乾麵郎君」蘇豹文,此時也因受了獨孤興的精神感召,久泯天良,突然復甦,頗有拔足泥淖,苦海回頭,解脫於世俗恩怨外,嘯遨於名山大川間,洗心革面,善度余年之想。

然而,若把三十載如山積恨,一旦輕易拋卻,是否能邀得其他盟兄,盟姊同情,似也值得考慮。

於是,這兩人遂不謀而合的施展開上乘身法,盤旋疾走,快若電漩。

但見滿台人影,挾著兩道劍光,越轉越急,似欲在較量劍法以前,先印證一下輕功身法上的造詣。

大約有半盞熱茶的時間。

別說「陰陽雙魔」面有不滿之色,連「毒手天尊」祝少寬也眉頭緊蹙。

不能忍耐地,運用「蟻語傳音」心法,向較技台上的「千面郎君」說道:「蘇八弟,今日之會,強存弱死,非敵即我,你應該不必多加顧慮,速速全力施為,將三十年前舊債,先從這小狗身上,索還一筆利息。」

語聲遠遠的傳到較技台上的蘇豹文耳中。

剎那之間,使這個天人交戰,遲疑不決的「千面郎君」,陡的厲叱一聲,長劍力振,幻起萬朵銀花,漫天寒光。

一招「六月飛霜」,突向疾走中的獨孤興攻了過去。

獨孤興雖在戰和不決之中,但初對強敵,哪敢大意。

早將全身功力貫注在「靈犀軟劍」上。

是以聽到厲叱,便即斜掠三步。

先行脫出漫天劍影之外,跟著回敬了一招「降龍降虎」。

「千面郎君」蘇豹文發招在先,但招術往外一撤,獨孤興已然閃開,方欲趁勢追擊,誰料劍勢未改,迎面冷芒倏然而至,漫空匝地,好不驚人地,分向頭上足下,電疾攻到。

「寰宇九煞」三十年荒山遁跡,埋頭苦練,心意中的主要對手,便是「釋道雙絕」。

「十八羅漢劍」乃「大悲尊者」佛門絕學,「千面郎君」蘇豹文自是知之甚稔,一見來勢,倒也毫不驚慌地飄飄騰身,往右錯開八尺。

獨孤興深知這一招必難制倒對方,故而招術出手,身形跟著欺進數尺,右腳才一沾地,「靈犀軟劍『已是凌空劃出了三道弧線,宛如長空卧虹,又似殞星飛瀉,巧妙己極的,向那」

千面郎君「頭上疾落。

「千面郎君」蘇豹文見自己才攻出一招,卻被獨孤興還攻了幾乎是同時發出,連環兩劍,不禁又驚又愧,更因手中青鋼長劍,只是普通凡鐵,雖與「靈犀軟劍」,一較鋒芒,遂不得不二次飄身,橫移三尺,青鋼劍由下往上,迅快翻起,一式「怒海騰蚊」,帶起一片輕嘯,威猛絕倫的回以顏色。

獨孤興因自己這兩劍連環出手,俱為對方從容避開,便知這位「千面郎君」,果不愧當世中的一等魔頭,自是更加小心的,盡提丹田真氣,凝注在軟劍之上,想借它的絕世鋒芒,削斷蘇豹文手中長劍。

主意既定,獨孤興怎敢怠慢,劍演「洞賓舉杯」,浮步蹌踉,劍勢又徐,看起軟綿綿的,絲毫不顯威力。

但「千面郎君」蘇豹文何等見識,一眼便看出這是「三奇羽士」南門衛苦心精研,獨創「三奇神劍」中,變化莫測,奧妙萬方的「醉仙八式」之一,不由心頭微凜,飄身閃出丈許,長劍一橫,目注獨孤興搖手問道:「你前後三劍,分由『釋道雙絕』相授,獨孤興,你到底是什麼人的門下高足?」

獨孤興軒眉大笑答道:「蘇豹文,我不是早已告訴你?何必多此一問。」

「乾麵郎君」冷冷一哼道:「我只是覺得,你小小年紀,已得『釋道雙絕』兩家真傳,頗是難能可貴,但也甚是可惜!」

獨孤興何等聰明,聞言即知,「甚是可惜」這句話的真實用意,因此劍眉微挑,薄有怒色的道:「蘇豹文,獨孤興項上這顆大好頭顱,以及滿腔鮮紅熱血,隨時都準備著由人取去,你陡發狂言,卻又於事何濟?」

話已出口,忽又眉頭微蹙,無限唏噓地道:「武林人最大的苦惱,便是牽連不完的江湖恩怨,若是獨孤興滿腔熱血,果能洗刷去我師尊與你弟兄的積年舊恨,我倒也心甘情願地,閉目就戮!」

話罷,目光湛湛,瞥注在蘇豹文面上。

「千面郎君」蘇豹文聞言之下,不由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忖:「自己早在三十餘年前,成名江湖,卻不如這小小年紀的獨孤興,胸襟磊落,態度光明,寧不叫人愧煞。」

他心裡雖是這樣想,但面上卻寒若嚴霜,冷冷一笑說道:「蘇豹文混跡江湖,足有三四十年,豈是你偽作仁義能夠蒙欺,獨孤興,趕快收起你的妄想,小心接招應敵。」

「應敵」二字才出,長劍也自掣動,這第二招動手,與前判若天壤。

但見他身如風飄,劍如電閃,招術一遞,勁風隨至,不但是寒芒耀眼,更還有銳嘯刺耳,招招辛辣,劍劍狠毒。

瞬息間連攻了十幾劍,直攻得那位雄心萬丈,自信可以和蘇豹文一爭高低的獨孤興,立即相形見絀,成了一種心頭髮慌地,咬牙拼力苦戰局面。

形勢已非常明顯,獨孤興至多只能勉強應付百招,百招一過,如不棄劍就戮,也得在對方劍下受傷。

這種情況,使一干正派群俠,個個眉頭深鎖,憂形於色,各自提氣凝神,以備臨危伸手,儘力搶救。

反觀魔道群邪,人人展眉,個個獰笑,即使那「陰陽雙魔」

面上也不再有絲毫不滿之色。

「毒手天尊」祝少寬方才受盡了「七柔陰魔」楚綠珠的窩囊氣,這時正好趁機回敬她幾句,但轉念一想,目前強敵壓境,必需利用這兩位蓋代魔頭,先報卻三十年前舊仇,事完之後,再慢慢和他們算帳。

想到這裡,「毒手天尊」祝少寬居然還舉起面前酒杯,向「陰陽雙魔」含笑說道:「楊大哥、楊大嫂,請為我們蘇八弟預祝勝利,干此一杯。」

「三烈陽魔」楊叔度倒也點頭說道:「蘇八弟勝券在握,確是應該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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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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