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讀書少別驢我

干翻反派Boss后就一直惦記著回家吃夜宵的喬沉一開始沒發現季諾哪裡不對，但怪就怪在季諾實在太反常了，雖然跟平時一樣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就往外蹦躂一大堆廢話，但說著說著就消音了，反而是做好精神污染準備的喬沉感覺有些不適應，一回頭看他的時候卻發現這貨表情獃獃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嘉莉要忙著收拾管理局的爛攤子，喬沉跟她道別之後就拉著季諾走了，楚康河又不知道躲到哪個地方抽他的煙，喬沉對此習以為常，儘管從表面上看，現在的楚康河跟以前的那個心高氣傲的小少年沒有半毛錢相似的地方，但從某種角度來說，楚康河卻沒怎麼變，比如他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像只貓舉著爪子一樣，手裡夾著煙走出來，然後又突然消失不見。

喬沉並不擔心，只要回到家就能看見他。

夜晚的氣溫很低，喬沉把雙手揣在兜里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街道旁的路燈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伏在地上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季諾的腳下，季諾只要往前走一步就能碰到那道長長的影子，但每次他往前靠近的時候，那道影子也會向前移動，季諾總是碰不到它。

已經是深夜了，街上沒什麼人，偶爾會有幾輛車從身邊緩緩經過，喬沉昂著脖子看天上的夜空，直到看得脖子有點發酸也沒看出來有什麼，如果是在米德加爾特，此刻的夜空一定會灑滿了星星，把空中的夜色照得猶如白晝，神殿里年邁的神官曾經教導她占星術，通過觀察天上星星的運轉規律就能得到關於未來的啟示，喬沉對此不感興趣，聽課的時候也一直在打瞌睡。

直到後來她把行事風格野蠻豪爽，天生熱愛冒險的精靈公主貝莉葉從族中拐走，貝莉葉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簡直像個假小子，但內心溫柔細膩，總抱著些小女孩的浪漫幻想，一到了晚上就纏著喬沉跟她一起看星星，如果喬沉表現敷衍的話肯定會被她追著打。

喬沉雙手插在兜里，弔兒郎當地扭過頭看向身後的季諾，季諾看她停了下來自己也站在原地不走了，看了她一會兒，又把眼睛垂了下來。

「你幹嘛不說話？」喬沉忽然問。

季諾動了動嘴皮子：「你不是一直嫌我吵么……現在又問我為什麼不說話，哪有你這樣的啊……」

連說話的聲音也是蔫的。

喬沉眯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了些許苦惱的表情，這種表情只有在陶倩倩問她數學題怎麼做的時候才出現過，但顯然季諾這副蔫答答的模樣在她看來比數學題更棘手。對於棘手的問題，喬沉從不會選擇逃避，而是單刀直入速戰速決。她倏地蹭到季諾跟前，季諾被她一靠近似乎嚇了一跳，正想要往後退一步，就聽見她說：「你後退試試？」

季諾立馬就不動了。

喬沉心裡也很奇怪，季諾雖然平時嘴上說著些痛斥她的話，但卻一個勁兒的黏上來，撕都撕不開，現在看見她就想躲……喬沉忽然咧開嘴笑了笑，湊過去盯著他的臉看，季諾偏過臉她就跟著看過去，到最後季諾實在被她看得受不了了，撇了撇嘴，忍不住說：「你老是看著我幹什麼？就算我長得帥你也不能這樣，看得我心裡毛毛的。」

「誰讓你不看著我啊？」喬沉一臉無辜。

季諾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我為什麼要看著你啊？」

喬沉歪了歪頭，朝他眨了眨眼睛，笑著說：「我喜歡你看著我唄。」

「……」季諾的表情呆了呆，瞬間反應了過來，耳根漲得通紅，趁著還沒臉紅的時候他使勁揉了揉臉，像是自暴自棄了一般，「靠啊！」

喬沉笑了幾聲，拉著他的手就繼續往前走。喬沉的體溫偏低，手也很涼，季諾被拉著往前走，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落，飄到地面上，他看見剛才那道他觸不到的影子正被他握在手裡。季諾忍不住握緊她的手，喬沉的手掌很粗糙，上面有長時間用武器而留下來的繭，也不柔軟，指節很硬，但不知道為什麼，季諾總覺得只要握住了這隻手就好像得到了什麼，為了不失去，他必須要一直握著。

「喬小沉，」季諾搖了搖她的手，兩個人的手臂蕩來蕩去，就像小學生手拉著手外出郊遊一樣，「你身上的傷為什麼可以自己痊癒？」

「你說那個啊？」喬沉撇了撇嘴，看起來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魔王阿加雷斯你知道吧？他將自己的貪婪、愛欲、暴食、嫉妒、懶惰、傲慢、暴怒剝離出來變成七個惡魔，在他被我幹掉之前，他就把愛欲封印到了我的體內，相當於我的體內封印著一個惡魔啦，惡魔是不死的，所以我不會老也不會死，受的傷也能很快痊癒。」

「不會老也不會死，」季諾怔怔地重複了一遍，突然又使勁晃了晃喬沉的手，「喬小沉！那你現在多少歲了？！」

「你想知道？！」喬沉瞪了他一眼。

「靠靠靠靠靠靠，這麼凶幹什麼，我就問一問，你不樂意說我還不樂意聽呢，」季諾的嘴臉特別傲嬌，「反正肯定比我大……大一倍還是兩倍？」

喬沉看著他突然嘆了口氣，不勝唏噓地說：「也是，如果那時候我肚子里的孩子還在的話，現在恐怕孫子都有你這麼大了。」

季諾忍不住一臉卧槽地看著她，連聲音都在發抖：「孩孩孩孩孩孩孩孩孩孩子？！」

喬沉十分淡定地說：「騙你的，憋怕，抱緊我。」

「喬小沉！！」季諾嚎道，握著她的手使勁晃她的胳膊，滿臉「媽蛋你居然騙我你這個騙子我再也不相信愛了」的不高興的表情。

「只有惡魔是不死的么？還能自己癒合傷口？」季諾又問，「精靈不是也可以自愈么？」

「只有少數的精靈擁有自愈能力，而且精靈只是活得比較長，並不是不死的，他們死了之後靈魂會回歸到居住的生命之樹，然後等待新的肉體輪迴。而惡魔嘛，雖然不會老去也能自愈，但如果肉體銷毀的話連靈魂也消失，」喬沉說，「兩者在我看來都差不多，不過精靈隱居避世，跟性情殘暴的惡魔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那你很討厭惡魔？」季諾冷不丁地問。

喬沉笑了笑，說：「我要是喜歡的話，那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季諾眨了眨眼睛，盯著她不說話。

「那個魔王，」季諾想了想他的名字，「阿、阿加雷斯？他不是很喜歡你么……」

「是啊，他很喜歡我，我知道。」喬沉點了點頭，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臉上甚至沒有任何錶情，就像是在說今天晚上吃什麼一樣……不，恐怕連吃什麼的問題都能讓她有點兒反應。喬沉繼續說：「但那又怎麼樣？就因為他喜歡我我就要放棄自己的職責和身份，跑到他身邊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么？魔王阿加雷斯是惡，他帶領著魔族幾乎屠戮了整個米德加爾特，還殺了我最好的朋友，作為神殿的騎士，我必須因為責任和身份而拒絕他，作為一個普通人，我憑什麼要接受一個傷害了我和我朋友的人？」

「……可你不是喜歡他么。」季諾抿了抿嘴唇，乾巴巴地說。

「對，我是喜歡過他，」喬沉大大方方地承認，「但是喜歡並不能成為一切，更不能成為違反這個世界運轉規則的理由。」

季諾下意識地問：「什麼規則？」

「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犯下罪就要受到懲罰。」喬沉說。

季諾怔怔地看著喬沉，然後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因為他感覺如果現在不用力一些，眼前的這個人很有可能就不見了，再次變成那道長長的、他觸不到的影子。

「但是……喜歡一個人就是做錯了么？」季諾小聲說，「喜歡上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就是犯下了罪么？」

喬沉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沒什麼。」季諾立刻說，顯然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那快走吧，我肚子好餓，想吃湯圓燒烤小龍蝦！」喬沉拽著他往前走。

「晚上吃這麼多會長胖的！」季諾忍不住吐槽，「放開它們讓我來！讓我來承受這一切不必要的沉重！」

季諾懶洋洋地在後面被拖著走，然後雙手緊緊地握住喬沉的手，他的掌心很熱，都快滲出來一層薄薄的汗，足以融化她手掌上的冰冷。

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再一次在季諾心裡響了起來。

我沒有錯。

這不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