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顯神技退雙矮
由斗場至大門外的木牌之間,少說點也在十丈以上,一拳能擊碎十丈以外的木牌,這情形,除了青衣老嫗戴著面紗,看不到她的表情之外,其餘群豪,包括東方逸在內,無不悚然動容。
柏長青一面指掌拳腳兼施地展開一陣搶攻,一面朗聲笑問道;「白前輩,方才那一拳,是否有點像貴門的『百步神拳』?」
白雲飛一面見招拆招,一面答道:「很像。」
柏長青又道:「前輩該不致認為晚輩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吧?」
白雲飛敞聲笑道:「娃兒的是可人,老夫要反攻了……」
柏長青也立即還以顏色,以「空前三式」中的一招「雷厲風行」將對方追回原位,接著,一面以博雜的奇異招式,展開搶攻,一面以真氣傳音說道:「老人家,請維持現狀,再聽晚輩說幾句話。」
白雲飛一面攻守兼施地奇招迭出,一面也以真氣傳音笑道:「娃兒有話快說。」
柏長青傳音接道:「老人家,是友非敵,詳情請去『白馬寺』問鐵板令主。」
白雲飛訝問道:「鐵板令主已來洛陽?」
柏長青道:「是的,老人家,這一戰咱們最好維持平局。」
白雲飛道:「好,老夫同意……」
白雲飛的傳音未畢,東方逸已一聲沉喝:「八十五,還有十五招。」
柏長青震聲大喝:「白前輩,試試這幾招!」
話聲中,連展「空前三式」中絕藝,將白去飛迫退五尺。
白雲飛敞聲大笑道:「娃兒委實了得,老夫算是服了你了……」
話聲中,也連施殺手,將柏長青迫回原位。
東方逸接著揚聲說道:「九十四,還有六招!」
這時,激戰中的兩人,各展絕學,一時之間,但見人影交錯,勁風激蕩,似乎正在各盡全力,爭取最後勝利,不但看得旁觀群豪眼花撩亂,目瞪口呆地嘆為觀止,即連青衣老嫗與東方逸二人,也沒瞧出兩人這虛應故事的一點破綻來。
六招時間,眨眼就過。
東方逸大喝一聲:「一百招!」
「嘶」地一聲,人影分處,但見白雲飛手中拈住柏長青的一節衣袖,柏長青卻撕下對方一幅長衫下擺,兩人苦笑著互相注視。
東方逸哈哈大笑道:「秋色平分,白大俠同意否?」
白雲飛顯得十分沮喪地面現苦笑,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老夫耄矣!不同意行么?」
扭頭一聲沉喝:「傑兒,婷兒,咱們走!」
說著,當先向大廳外走去。
那與他同來的年輕男女,雙雙向柏長青投過一瞥異樣神情的深注之後,也相隨離去。
東方逸揚聲說道:「白大俠,有關鏢局之事,一俟本局總局主啟關之後,自會有合理解決辦法。」
白雲飛頭也不回地揚聲答道:「好,屆時老夫再來。」
東方逸道:「恕東方逸不送了……」
青衣老嫗目注柏長青笑道:「娃兒委實要得!」
接著,目光移注東方逸笑道:「白老兒真是八十老娘倒繃孩兒,老運實在太壞,栽了這一個斤斗,怕不氣得他三天不能入睡哩!」
柏長青心中暗笑:「你要是知道真象之後,怕不氣炸你這老妖婆的肚皮才怪……」
他,念轉未畢,青衣老嫗已目注他訝問道:「咦!娃兒為何還不回座?」
柏長青含笑一指那「燕趙雙矮」道:「老太君,還有兩位貴客哩!」
青衣老嫗笑道:「娃兒真是可人!」
目光移注宇文兄弟笑問道:「你們二位怎麼說?」
宇文黃漠然地道:「咱們兄弟也想援白大俠的例子。」
宇文白也同時點點頭道:「對……」
青衣老嫗笑道:「賢昆仲之意,也是要跟咱們這位柏總督察鬥上一百招?」
宇文兄弟同時點首道:「不錯!」
青衣老嫗語聲一寒道:「賢昆仲自信還強過白老兒?」
宇文黃冷然答道:「論單打獨鬥,咱們兄弟不能與白大俠相提並論,但咱們兄弟練就成了一種分道合擊的打法,聯手施展起來,卻並不比白大俠差。」
青衣老嫗道:「如果你這『並不比白大俠差』之語不是自謙,那麼,比劃結果,頂多也是平局,我看還是省了的好。」
東方逸也微笑著接道:「宇文朋友,請恕老夫說句放肆的話,縱然兩位聯手,也決不致於強過白大俠去,依東方逸之見,賢昆仲也不妨等本局總局主啟關之後,再商合理解決的辦法。」
宇文黃哈哈大笑道:「尊駕所說,也許是一番善意,但咱們兄弟在江湖上也是薄有名聲的人物,如果未見真章,就被人家嚇了回去,這消息傳出去,咱們兄弟還有臉見人么!」
東方逸點點頭道:「宇文朋友說的是,看來東方逸不便再說甚麼了。」
宇文兄弟互望一眼!起身緩步走入場中,分左右取八尺距離,在柏長青兩側站定,然後,宇文黃向柏長青正容說道:「柏少俠請!」
青衣老嫗適時喝道:「慢著!」
宇文黃注目訝問道:「老夫人還有何吩咐?」
青衣老嫗道:「條件還沒說清,怎可貿然動手!」
宇文白笑道:「咱們不是早已說過,一切援白大俠的例了么!」
青衣老嫗冷笑道:「那是你們一廂情願的話,老身可沒同意!」
宇文黃蹙眉問道:「那麼,宇文黃敬聆老夫人高見?」
青衣老嫗道:「其他條件都可援白老兒的例,只是其中『百招之限』……」
宇文黃淡笑問道:「老夫人準備怎麼修正?」
青衣老嫗沉聲接道:「招數不加限制,一直到雙方之一躺下為止。」宇文黃臉色一整道:「那是說,這是生死之搏?」
青衣老嫗抬手揭去面紗,聲容俱嚴地答道:「不錯!如果兩位不同意,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宇文兄弟同時仰首發出一串聲震屋瓦的哈哈狂笑,厲久不絕,這情形,顯然是被激怒到了極點。說來也難怪,那青衣老嫗的話,也委實太以輕視人,別說是「燕趙雙矮」這種響噹噹的成名人物,換上任何一個武林人也受不了。
東方逸一蹙霜眉,擺手制止對方的狂笑道:「賢昆仲請稍安勿躁,東方逸還有話說。」
不等對方開口,立即目光移注青衣老嫗道;「老太君,這……有點不妥。」
青衣老嫗漠然地道:「有何不妥?」
東方逸道:「雙方都沒深仇大恨,何苦做生死之搏。」
「依你之見呢?」
「一切照舊,百招為限,點到為止……」
宇文黃插口接道:「尊駕是在替咱個兄弟討情?」
東方逸苦笑道:「宇文兄弟請莫誤解,東方逸是為了避免傷了雙方和氣。」
青衣老嫗冷笑一聲道:「既然動上手,還能不傷和氣!」
微頓話鋒,又沉聲接道:「東方老兒,我看你是越活越窩囊了!婆婆媽媽的,那裡還有一點當年的豪氣。」
東方逸苦笑道:「老太君,如今咱們開的是鏢局,雖然還是一樣的刀尖舔血,劍底驚魂,但卻也算是半個生意人啊!」
青衣老嫗微微楞了一楞,東方逸又輕輕一嘆地接道:「生意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所以,除非是萬不得已,咱們絕對不開罪任何朋友。」
青衣老嫗被說服了,她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你說的也對,好,就依你的吧!」
東方逸微笑道:「謝謝老太君!」
目光移注宇文兄弟歉笑道:「咱們老太君還是當年武林人物作風,卻並非專對賢昆仲如此,賢昆仲尚請多多包涵。」宇文兄弟淡淡一笑卻沒答話。
東方逸接道:「賢昆仲如別無意見,那麼,一切援方才白大俠前例,開始!」
宇文兄弟同時微微地點首,柏長青卻心中冷笑:「你們兩個打得好算盤!百招為限,點到為止,哼……」
就當他心念暗轉間,宇文黃已正容說道:「柏少俠請!」
柏長青淡淡一笑道:「賢昆仲遠來是客,理當賢昆仲先發招。」
宇文白目注乃兄,一挑雙眉道:「老大恭敬不如從命,咱們上!」
雙雙一點頭,隨即活開步眼,繞著柏長青迅疾遊走起來。
這兩兄弟,本是出名的矮子,這一繞場疾走,在越轉越快的情況之下,渾如一黃一白兩個圓球在地面滾動,顯得頗為滑稽。
柏長青臉含微笑,腳下不丁不八,沉穩如山地卓立著,顯然地他是以不變應萬變。
陡地,宇文白一聲暴喝,「呼」地一掌擊向柏長青的腹部。
柏長青冷笑一聲,對宇文白的那一掌視若無睹地不做理會,身形微側,左臂反手擊出一掌。
這側身反手的動作,不但妙到毫巔地避過了宇文白的一掌,也恰好迎著宇文黃由側背擊來的一招「驚濤拍岸」。
但聽「蓬」然一聲,宇文黃被震得倒退三步,柏長青也未佔到便宜地退後三步。
宇文黃一退之後,因感到柏長青的真功夫並不如想像中的高絕,心頭一寬之下,立即和身飛撲。
而柏長青那一退之勢,卻正好迎上宇文白的第三招攻勢,剎時之間,柏長青竟陷入對方的夾擊之中。
這本來是一剎那之間的事。
就當旁觀群豪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之間,「砰砰」兩聲裂帛爆響過處,三道人影乍分倏合,立即以更快速更激烈的動作,斗在一起。
在罡風激蕩,拳掌翻飛中,傳出柏長青的清朗語聲道:「二位,快點將最拿手的使出來,柏長青可要開始回敬啦。」宇文白始聲道:「沒人限制你!」
柏長青笑道:「說得是!咦!賢昆仲不肯施展看家本領,莫非認為我柏長青不堪承教么?」
真夠人氣煞!宇文兄弟幾乎是連吃奶的氣力都使出來了,柏長青卻偏說他們還藏了私。
這期間,柏長青僅僅以「中原四異」和當今九大門派中的博雜武功來,東一招西一式地化解對方那如火如荼的攻勢,不但他那睥睨當代的「空前三式」並未施展,而且,也根本沒有還擊過。
宇文兄弟悶聲不響,各展絕藝,配合得恰到好處地拚命搶攻。
片刻之間,二十招已過。
柏長青朗聲笑道:「二位,這樣打下去,柏長青有把握在三十招之內結束這一場比劃……」
東方逸揚聲叫道:「第二十五招。」
同時,宇文白冷笑一聲道:「當心閃了舌頭……」
話沒說完,柏長青一聲龍吟長笑,身形電旋,痛呼連聲中,宇文兄弟已雙雙抑腕而退!
柏長青氣定神閑地向東方逸揚聲問道:「副座,多少招?」
東方逸揚聲答道:「二七招。」
在旁觀群豪如雷掌聲叫好聲中,柏長青目注猶自抱著右腕,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宇文兄弟,淡淡一笑道:「二位,柏長青沒吹牛吧!」
宇文兄弟互望一眼,默然垂首。
柏長青歉笑接道:「很抱歉!在下一時收手不及,致傷及了賢昆仲的右腕,但休養個三兩天就會好的……」
宇文黃目光一掃青衣老嫗和東方逸二人,然後凝注柏長青微微一哂道:「柏少俠毋須致歉,咱們兄弟輸得心服口服。」
一頓話鋒又自語地接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之期,當不在遠。」
扭頭向乃弟一聲沉喝道:「老二,咱們走!」
說完,老兄弟二人相偕向大門外大步而去。
柏長青揚聲說道:「二位好走,恕柏長青不送了……」
當柏長青安詳地步向首席,重行入座時,大廳中重行響起一陣春雷似的掌聲和瘋狂的叫好聲:「啊!真過癮,真痛快……」
「敬總督察一杯……」
「敬副總局主一杯……」
「敬老太君-杯……」
這一個洗塵宴,除開半途被白雲飛和「燕趙雙矮」所打擾的時間不計外,足足喝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算是盡歡而散。
平常不善飲酒的柏長青,在盛情難卻之情況下,也喝了個八成醉意。
東方逸對柏長青是特別優禮有加,竟親自同季東平送柏長青回到宿舍,向綠珠特別交待好好伺候之後,才告辭而去。
東方逸一走,俏婢綠珠向柏長青殷勤地笑問道:「爺,奴家給您做點醒酒湯去,可好?」
季東平搶著答道:「好,姑娘……」
綠珠含笑截口道:「老爺子,叫我綠珠吧,這姑娘二字……」
季東平含笑接道:「好,綠珠,以後我不再叫你姑娘就是。」
綠珠方自掩口一笑,季東平又淡笑地接道:「綠珠,先沏兩杯濃茶來,再去煮醒酒湯,記著,茶是越濃越好,最好是在火上多熬熬。」
綠珠連連點首道:「好的,奴家立刻去做。」
望著綠珠邁著春風俏步的背影消失於門外之後,季東平向柏長青低聲笑問道:「主人,您沒醉吧?」
柏長青笑了笑道:「季老您說呢?」
說著,由本來斜倚床欄的半睡姿態,坐了起來。
季東平接道:「主人這醉態,恐怕也瞞不過東方逸的法眼。」
柏長青道:「這倒毋關緊要,裝醉,總不能說是心懷叵測吧!」
季東平神色一整沉思著問道:「主人,您瞧出那位老太君的來歷么?」
柏長青也沉思著道;「沒有,不過,由於她一聽到白前輩到來,立即蒙上面紗一節上判斷,可能與白前輩乃是素識?」
季東平微微點首道:「是的!」
柏長青接問道:「季老,方才我與白前輩動手時,曾以真氣傳音與其交談,季老沒發現破綻吧?」
季東平微楞地道;「沒有。」
一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主人是否請白前輩前往『白馬寺』聯絡?」
柏長青禁不住笑道:「季老真吾子房也!
季東平謙笑道:「主人請莫過獎,有幾件事情,老奴要提醒您。」
柏長青一楞道:「甚麼事?」
季東平道:「就是有關那位老太君的來歷。」
柏長青目光一亮道:「難道季老有甚發現?」
季東平注目道:「主人是否覺得那老太君的招式,有甚奇特之處?」
柏長青劍眉微蹙道:「不錯!當時我覺得她那招式有點像申老的『天狼八式』,不過卻遠較申老的『天狼八式』神奇。」
季東平點點頭道:「老奴也正是這種感覺。」
柏長青接問道:「季老莫非認為她與申老有甚淵源?」
季東平沉思著道:「老奴正是有這種聯想,不過這聯想是否正確,那就非申老兒親自解答不可了。」
柏長青沉思間,季東平又注目接道:「還有主人曾注意到那『燕趙雙矮』臨去時向東方逸及那老太君所投的異樣神情的一瞥么?」
柏長青一楞道:「這個……我倒不曾注意。」
季東平正容接道:「關於這一點,老奴也有一個聯想。」
微頓話鋒,注目接問道:「主人,那老太君與東方逸二人對『燕趙雙矮』一個做歹,一個做好的態度,是否覺得可疑?」
柏長青點點頭道:「不錯!如果再證以『燕趙雙矮』臨去時向那兩人所投奇異的目光,那就更加可疑了,很可能那『燕趙雙矮』本來就是他們的人!」
季東平連連點首道:「老奴也正是這種想法。」
柏長青淡笑道:「如果他們如此安排,是為了想由我的招式中探查我的師門來歷,那就算是完全失敗了。」
季東平神色凝重地道:「話是不錯,但今後主人可得提高警覺,時時當心才好。」
柏長青點點頭道:「謝謝季老,我會當心的。」
季東平微一沉思道:「還有,那叫甚麼玉環,飛燕的兩個妖姬,對主人似有某種野心,主人可要小心一點。」
柏長青一楞道:「甚麼野心啊?」
季東平笑道:「在宴會進行時,她們兩個的媚眼,一直盯在您的臉上,那情形,好像是飢荒已極,恨不得一口將您吞下肚中去似的?」
柏長青禁不住俊臉一紅道;「我倒沒曾注意到。」
季東平道:「就是因主人不會注意到,所以老奴才提醒您以後要對她們兩個,特別當心!」
柏長青訕訕地一笑道:「季老請放心,我記著你的話兒就是。」
季東平接道:「最後一件事,就是綠珠這丫頭,表面柔眉,骨子裡卻鬼得很,她之所以被派到這裡來,顯然是負有暗中監視主人的任務……」
柏長青以真氣傳音截口道;「綠珠回來了。」
說著,他重行斜倚床欄,裝成不勝酒力的模樣。
一陣細碎步履聲,由遠而近!
接著,一陣香風過處俏婢綠珠已手捧茶盤,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未語先笑地道:「老爺子,等急了吧?」
季東平微笑道:「可不是,你再不來,我可要下樓去叫你了哩!」
綠珠嬌笑著將手中茶盤放在茶几上,道:「老爺子,怪只怪您要喝濃茶,而且還要在火上熬過,要不然,奴家早就送來了哩。」接著,目注閉目養神的柏長青,口中卻向季東平說道:「老爺子,濃茶與醒酒湯,都是兩份,你自己隨意用吧!」
季東平點點頭道:「好的,我回我的房間去,你好好伺候柏爺吧!」
說著,將醒酒湯與濃茶各取下一份放在茶几上,他自己的一份,卻連茶盤端著向室外走去,臨行還向綠珠扮了一個滑稽的鬼臉。
綠珠姍姍地走近床前,俯身在柏長青耳邊吹氣如蘭,嬌聲問道:「爺,您是先喝濃茶,還是先喝醒酒湯?」
柏長青漫應道:「還是先喝醒酒湯。」
說著,故裝掙扎著要坐起來。
綠珠連忙按住他的肩膀嬌聲道:「爺,您別起來奴家餵給您喝。」
這下子,柏長青可真急了,顧不得再裝醉態,一下子坐了起來道:「不不,我自己來。」
綠珠禁不住「格格」地媚笑道;「爺,您好像沒醉嘛!」
柏長青連忙否認道:「誰說的?我的頭還在天旋地轉哩。」
綠珠媚笑如故地道:「那麼就別硬充英雄了,還是讓奴家來伺候您服用吧!」
柏長青搖頭道:「不!你快點拿過來,我自己喝!」
綠珠掩口媚笑道:「快別搖頭了,爺,您再搖幾下,奴家也要天旋地轉了哩。」說著,已取過醒酒湯,雙手遞上道:「爺,這醒酒湯奴家已用扇子扇涼過了,您可以一口喝下去。」
柏長青接過醒酒湯,一口喝下之後,重行斜倚床欄,揮了揮手道:「綠珠,我要好好歇一會,你也該回去了。」
綠珠媚笑道:「爺,您要趕我走?」
柏長青張目笑道:「我怎會趕你走,我是說你也該去休息一會嘛!」
綠珠搖搖頭道:「不!奴家一點也不累。」
柏長青劍眉一蹙道:「可是我要休息啊!」
綠珠微笑地道:「爺,您儘管休息,奴家坐在這兒陪您,有甚麼事叫起奴家來,也方便一點。」
柏長青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只好閉目養神,不再理她。
他,真的是在養神?
其實才不哩!他的身軀雖然靜卧沒動,但他的腦海中,卻有如颶風中的海洋,狂濤起伏,洶湧澎湃著……
首先他想到,自去年八月中秋夜,洱海中慘變發生之後已整整半年有餘,在這半年之中,他由一個身世不明,默默無聞的毛頭小夥子,一躍而成為武林共仰,寰宇同欽的鐵板令主,儘管他這鐵板令主的身份尚未公開,但事實上,他已是貨真價實的鐵板令主了,這種異遇,一如他所學的「空前三式」,縱然不是後無來者,卻也算得是前無古人的了。
而且,儘管他這鐵板令主的身份尚未公開,但柏長青這三個字,卻業已轟動整個江湖,成了武林中人既羨慕又嫉妒的特殊人物。
但這些,並不能使他感到自豪,更不能使他滿足。
因為到目前為止,他依然是一個身世不明的人。
儘管「不老雙仙」所交代他的任務,經他誤打誤闖的,似乎找對了目標,如今更是打入了自以為是敵人的核心,而同時對自己的身世之獲,也是若有所積,但仔細想想,他卻甚麼也不曾獲得。
尤其是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對「神拳無敵」白雲飛所發生那種沒來由的親切之感,至今仍感困惑莫名,而白雲飛慈祥愷悌的音容笑貌,也仍然不時浮現在他的腦際,這究竟是甚麼原因呢?
還有,那有人貼出招貼,招領那油布包消息,儘管他明知那是敵人所布的陷阱,也儘管他將設法通知徐丹鳳化裝成他前往代取,但因那是有關他身世之謎的大事,他是多麼希望能親自前往,但此時此地,他又怎能分身有術呢?」
還有,如今,他已算是深入虎穴了,面對老奸巨滑的東方逸和那甚麼老太君,以及那錯綜複雜的敵情,又如何展開工作……?
想著想著他那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竟不自覺地深深地蹙了起來。
陡地,他感到一絲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而鼻端也似乎有一個溫而軟的東西在輕輕地揉著。
這情形,不由使他悚然一驚地張開了雙目。
目光一觸之下,不由微慍地低聲喝道:「綠珠,你……」
「你」甚麼呢?他似乎說不下去了。
原來俏婢綠珠正斜倚床欄,俯身以最近的距離,在向他端詳著。
當然,那一絲淡淡幽香,是發自綠珠身上,至於在他鼻端輕輕地揉著的溫而軟的東西,卻正是綠珠的鼻尖。
此情此景,試想怎能教柏長青不光火呢?
但俏婢綠珠卻「格格」地媚笑道,岔開話題道:「爺,您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嘛!」
柏長青心中暗凜,表面上卻臉色一沉道:「胡說!我有甚麼心事!」微微一頓,又沉聲低喝道:「還不坐好來!」
原來綠珠的嬌軀,已索性半壓半偎地膩在柏長青的胸前。
綠珠的嬌軀,依然膩著沒動,卻是不勝幽怨地道:「爺,您好像討厭我?」
柏長青-蹙劍眉道:「我怎會討厭你呢!起來,將燈燃上。」
原來此時夜幕已垂,房間內已相當幽暗了。
綠珠仍然賴著不動道:「爺,您既然不討厭我,就這麼親熱一點,有甚麼要緊哩?而且副總局主派我到這兒來伺候您,本來就是把我的一切都交給您了啊!」
柏長青不由身軀一震道:「一切都交給我?」
綠珠應聲媚笑道:「是啊!一切都交給你,我現在就是您的人,只要您高興,要如何便如何,您懂么?」
繼之又是一陣撩人情思的「格格」媚笑.一張宜嗔宜喜,吹彈得破的粉臉又向柏長青臉上偎去。
這陣仗,對柏長青來說,可算是破天荒第一遭。
他,禁不住全身百脈僨張,血流加速,同時,也心頭間凜地一側身軀,準備避過對方的糾纏,坐將起來。
但他的身軀才動,綠珠的雙臂已將他的脖子摟住,並在他的耳邊促聲說道:「別動,我有機密奉告。」
柏長青一楞道:「有甚麼話,可以坐起來說。」
又是一陣媚笑道:「爺,原來你也怕癢……」
柏長青方自蹙眉苦笑間綠珠又低聲說道:「爺!必須這樣,才不致使人動疑。」
柏長青這時已相信綠珠的這番做作,必有深意,但卻是眉峰一蹙道:「我已默察過,這附近沒人窺伺,又何必……」
綠珠介面截道:「爺,這房間有特殊設備,窺伺的人遠在箭遠之外,可以察覺此間一切動靜。」
柏長青方自心中一驚地暗叫一聲「糟了」。綠珠又繼之以一陣令人蝕骨消魂的媚笑,然後才低聲說道;「所以,咱們必須這樣,才不致使人動疑。」
這時的柏長青,可被綠珠那一句,「這房間中有特殊設備……」嚇住了。
原因是,方才他曾與季東平在這兒密談過,如果綠珠的話可靠的話,那後果不是非常嚴重么?
但他表面上卻鎮靜地問道:「你究竟是甚麼人?」
綠珠媚笑道:「我就是綠珠呀!」
柏長青語聲一沉道:「綠珠,玩笑總該適可而止!」
「是!爺。」
「那你還不放開我?」
「爺,您不要聽機密了?」
「有甚機密,你該向副總局主報告去!
綠珠微微一楞道;「您……這是……」
柏長青接道:「我還剛到差不了解,所以,你這機密的消息,還是逕行去報告副總局主比較……」
柏長青話沒說完,俏綠珠又及出一串花枝亂顫的媚笑!
柏青蹙眉問道:「有甚麼可笑的?」
綠珠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道:「爺,年紀輕輕,處事倒是老練得很嘛!」
吹氣如蘭,語聲柔媚,加上她那溫軟而富有彈性的胸脯,又緊緊地壓在他的胸前,此情此景,饒是柏長青定力與警覺性都高,也不免為之心頭激蕩不已。
他猛吸一口清氣,強抑心頭的綺念,冷冷地答道;「多承誇獎!」
綠珠幽幽地一嘆道:「爺,您懷疑我是副總局主派來試探您的?」
柏長青心中暗忖:「好精靈的妮子,居然連我心中的疑問,也一猜就著……」
但他口中卻訝問道:「試探我?這是甚麼話?」
綠珠笑道:「因為您有心事。」
柏長青道:「我有甚麼心事?」
綠珠道;「爺!據我所知,您今天並沒有喝醉,您那醉態是故意裝扮的,而且,您方才閉目養神時,兩道劍眉蹙得好緊好緊,這些,不但表示您有嚴重的心事,而且也顯然有很大的秘密,爺您說是么?」
當綠珠娓娓說著時,柏長青心中暗凜地,一面凝功準備應變,一面一隻右掌已輕輕地按上綠珠背後的「青台」要穴位置。
通常情形之下,當女的膩在男的懷中時,男的手臂繞過女的纖腰輕撫對方背部,這該是極自然的動作。
但對於一個熟諳的的人,尤其是於雙方都互相有所懷疑的人而言。
可是,使柏長青對綠珠對他這動作,似乎毫無警惕的反應,而且他也可領會得到,一直到目前為止,儘管綠珠的言詞閃爍,難辨敵友,態度輕狂,有若蕩婦,但她那手腳動作之間,卻並無絲毫敵意的可疑之處……
綠珠的話聲一落,柏長青淡淡一笑道:「綠珠,你好像聰明得過份了一點!」
綠珠也模仿著他方才的語氣道:「多承誇獎!」
接著又幽幽地一嘆道:「我如果不夠聰明,又怎能以雙重身份來伺候您這位年輕而功力奇高的少俠呢?」
柏長青訝問道:「雙重身份?」
「是的。」
「此話怎講?」
綠珠漫應道:「爺,您方才說對了,我的身份之一正是奉副總局主之命,前來暗中考察您的。」
柏長青接問道:「那麼,你另一種身份呢?」
「爺,您何必問那麼多,就憑這一種身份,還不值得您吐出右掌中暗凝的真力么?」
柏長青心中暗罵道:「好一個小狐狸精,我不怕你飛去上天……」
心中想著,口中卻歉笑道:「綠珠,敵友未明,我不能不多多警惕一點。」
說著,已將貼在對方「靈台」要穴的右掌移開。
綠珠笑問道:「爺,您懷疑我是那一方面的敵人?」
柏長青道:「我懷疑你是通天教派在本局中的姦細。」
綠珠微抬螓首,目光深注地微笑道:「可是,我已說過,我是奉東方副總局主之命,來暗中考察您的。」
那明如秋水的雙眸,黑夜中看來,有若天上星星,閃閃發光。
柏長青心中暗忖:「這丫頭內功方面,肯定相當深厚的基礎……」
但她口中卻語聲微沉道:「綠珠,該說你的另一種身份了?」
綠珠重行偎伏在他的懷中,忽然答非所問地低聲說道:「爺,我肚子有點痛。」
柏長青楞了一楞,才試探著接道:「莫非是不小心受涼了?」
綠珠媚應道:「不!可能是吃壞了東西。」
「那你還不快點去看看大夫?」
「我想不用了,待會就會好的。」
柏長青騰出一隻手來托起綠珠的下頦,注目問道:「綠珠,你是……?」
綠珠嫣然一笑道:「令主,我那另一重身份,是琴姑娘的代表。」
柏長青心中一喜道:「那你為何不早說?」
原來這綠珠竟也是袁玉琴的心腹,而方才她與柏長青之間的這一段對話,是柏長青與袁玉琴分手之前所商妥的聯絡暗語。
綠珠「格格」地媚笑道:「少俠,我總不能一見面就說肚子痛呀!」
柏長青道:「綠珠,現在你該起來點燈了。」
綠珠道:「少俠,您如果有甚麼指示,還是這樣,說起來比較方便一點。」
柏長青對綠珠方才所說,這房間中有特殊設備的話,似乎特別存有警惕,當下,眉峰一蹙道:「綠珠,這房間中的特殊設備,當真有那麼神奇?」
綠珠緊緊地偎在他的胸前笑道:「爺,那是我故意說來嚇唬您的。」
這俏丫頭始終像扭糖似地膩在柏長青胸前,口中卻是一忽兒「令主」,一忽兒「少俠」,一忽兒又是「爺」的叫個不停,弄得柏長青氣又不是,惱也不是地再度蹙眉苦笑道:「那是說,這房間中根本沒甚麼特殊設備?」
綠珠媚笑道:「是的,也不是。」
柏長青一呆道:「這話怎麼說?」
綠珠媚笑如故道:「那是說,這房間中雖然並沒甚麼能使人於箭遠外察覺動靜的特殊設備,但嚴格說起來,卻有比那種設備更厲害的安排。」
柏長青剛剛放下的心,不由立即又為之一提道:「那是些甚麼安排呢?」
綠珠漫應道:「爺!你忘了我的另一重身份?」
柏長青禁不住啞然失笑道;「那隻要你不向東方逸說實話,不就得了!」
綠珠道;「有道是:皇帝不差餓兵,爺,您將怎樣打發我呢?」
柏長青毅然地道:「你說吧!只要我辦得到的事情,決不使你失望。」
綠珠不禁心中一喜道:「爺,您真好,那我先行謝過了!」
柏長青道:「綠珠,這房間中既然並無甚麼特殊設備,你該起來點上燈,慢慢談……」
忽然,樓下有人揚聲叫道;「綠珠姑娘,還不下來給柏爺端晚餐去。」
柏長青低聲吩咐道:「告訴他,我還在睡覺……」
綠珠立即揚聲答道:「柏爺酒未醒,晚餐不用啦。」
樓下腳步聲逐漸遠去之後,綠珠卻扭了扭緊偎在柏長青懷中的嬌軀,低聲媚笑道:「爺,這也算是報酬之一啊!」
柏長青蹙眉道:「這……成何體統!」
綠珠笑道:「爺,您又忘了,我是東方逸派來伺候您的人,而且是該毫無保留地……」
柏長青截口接道:「綠珠,你既然是我袁姊姊的心腹就該……」
綠珠飛快地接道:「這也是我自己所企求而樂意的。」
柏長青伸手將她的嬌軀推開,但綠珠雙臂一抱,反而緊緊地將他摟住,不勝幽怨地道:「爺,你討厭我?」
「不……」
「那麼,您是瞧不起我?」
「綠珠,不許說這種話!」
「既不討厭,也不輕視,那您為何對我如此避之若浼呢?」
柏長青不禁訥訥地道:「綠珠……你……你不能使我……為難。」
綠珠凄然一笑道:「爺,我不會使您為難的。」
微抬螓首,目光深注地接道:「爺,先讓我做個自我介紹,可好?」
柏長青點點頭道;「好,你說吧!」
綠珠重行偎伏在他那健壯的胸脯上,悠悠地接道:「我本來是一個身世不明的孤兒,原本跟一個江湖賣藝的馬戲班跑碼頭,因薄具幾分姿色,才被東方逸看中而賣了回來,目前我與袁姑娘二人,儘管在身份上是侍姬與使女之分,但同為東方逸的玩物,卻並無二致,而且,我與袁姑娘雖然名為主僕,但私下裡卻情如姊妹,無所不談,否則,像少俠您這種機密大事,袁姑娘也不會向我說了,是么?」
柏長青點點頭道:「這個,我可以想像得到。」
綠珠悠悠地接道:「目前這工作,雖冒險,但我卻樂於效命,因為這對於一個像我這樣的墮溷落花來說,也算是唯一的自救之道……」
聽到這裡,柏長青不禁發出一聲輕輕長嘆。
綠珠微抬螓首,凄涼地一笑道:「我不知道少俠這一聲長嘆是同情我的處境?還是自己感到為難?但有一點我必須特別聲明。」
話鋒微頓,又幽幽地一嘆道:「像我這種敗柳殘花,我應該有自知之明,縱然撇開您已有兩位天仙化人似的師姊不論,即以侍婢的身份來說,終身伺候您也實在太不配了……」
柏長青禁不住截口輕嘆道:「綠珠,你……」
綠珠也截口接道:「少俠,我知道您想說些甚麼,但我求您不要打岔,讓我把要說的一口氣說完。」
「但是,當您在四海鏢局的這一段時間中,又自當別論,少俠,我是一個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可憐蟲,在您的面前,不配談甚麼為武林蒼生的大道理,我只想利用我這污穢的殘餘生命,為您和琴姑娘盡一份力量,同時也為我自己這灰色的生命史上,抹上一點有生氣的彩色,至於您一旦離開這兒以後,如果到時候我還能活著的話,也不致使您為難,我會為我自己安排的。……」
柏長青被激動得鼻端一酸,不自覺地緊摟伊人纖腰,低聲安慰道:「綠珠,不要再說了,我同情你的處境,也了解你心中的痛苦,將來……我一定……為您做一個妥善的安排。」
綠珠昵聲道:「少俠,將來打算怎樣安排我呢?」
柏長青沉思著道:「這個……且等我們都離開這兒之後,我會同琴姊姊商量……」
綠珠截口接道:「少俠,有您這幾句話,我已感到莫大的安慰,死也瞑目的了。」
再度抬起螓首,淚眼模糊地注視著柏長青,凄涼地一笑道:「可是,我所企求的,不是您的同情和了解,更不敢希望將來……」
柏長青眉峰一蹙道:「綠珠,年紀輕輕怎可如此悲觀?」
綠珠長嘆一聲道:「命運之神,已給我鋪好了我必須走的路,又怎能樂觀得起來!少俠,我所求的只是眼前,您能答應我么?」
柏長青不禁一楞道:「答應你甚麼啊?」
綠珠扭了扭她的嬌軀道:「答應我,給我光和熱,而且就是眼前。」
柏長青不禁一楞道:「綠珠,你不能衝動,目前咱們是同舟共的時候。」
綠珠接道:「我不懂甚麼同舟共濟,我要的只是光和熱,少俠,才您曾答應過,這是您能力之內所能辦得到的事。」
柏長青苦笑道:「綠珠,眼前,咱們該談的正經事正多,這些女私情,留待以後再談吧!」
綠珠凄然地笑道:「我還有甚麼以後,今生已無望,來世更難,我如果不能把握眼前這段時間,那我這輩子就白活了。」
柏長青苦笑道;「綠珠,你我都還年輕,來日方長……」
綠珠幽幽地一嘆道;「他年休咎毋需問,君須憐取眼前人,少俠方才我已說過,對於未來,我不敢想,也不配想。」
柏長青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的香腮道:「綠珠請儘管放心,只是你我都能活著,我不會辜負你這一番情意的。」
綠珠抬起頭來,向柏長青深深地注視著,半晌,才凄然一笑道:「少俠,有您這一吻和這幾句話,縱然您的出發點不是愛而出於可憐我,我也該感到心滿意足了。」
說著,也報以溫馨的一吻,隨即自動坐了起來。
柏長青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也立即坐起道:「綠珠,時間不早,幫我燃上燈,你也該回去休息了。」
綠珠默默地點好燈,然後抿唇微笑道:「回去?爺,您要我那兒去?」
她的俏臉上淚痕未乾,這一笑,有如帶雨梨花,尤其是在燈光下瞧來,更別具一番撩人的韻味。
柏長青想起方才在黑暗中彼此相擁抱著互訴衷情,不由怦然心動的俊臉一紅,訥訥地道:「綠珠,你真美……」
綠珠媚笑道:「爺,原來您也不老實。」
接著,又妙目深注地問道:「您要我回那兒去?」
柏長青訕訕地笑道:「當然是回你的住處去啊!」
綠珠「格格」點頭媚笑道:「爺!副總局主已經把我全部交您了,我還能另有住處么?」
柏長青不禁一楞道:「這……怎麼可以!」
綠珠的媚笑凝住了,半響才輕輕一嘆道:「爺,別把我看得那麼輕賤……」
柏長青訕笑截口道:「綠珠,你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
綠珠悠悠地問道:「那麼,爺是甚麼意思呢?」
柏長青訥訥地道:「我……我的意思是,咱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豈能不畏人言?」
綠珠臉色一整道:「爺,你忘了這是甚麼所在?也忘了我是副總局主撥來伺候您的?」
接著,又幽幽一嘆地壓低語聲道:「爺,別為難了,我不會使您惹厭的,在瞞上不瞞下的原則下,咱們分房而睡,您睡外間,我睡裡間,如何?」
柏長青微一沉吟,才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綠珠這才轉憂為喜地嫣然一笑道;「爺,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去給您……」
柏長青截口接道:「不必了,我不餓。」
接著,又正容說道:「綠珠,你坐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說著,並拍了拍他身旁的床沿。
綠珠溫馴地偎著他坐下之後,才嬌聲說道:「爺,請吩咐……」
兩人以最低的語聲交談了片刻之後,綠珠才點點頭道:「好的,我一定儘快跟琴姑娘聯絡。」
柏長青沉思著道:「綠珠,你去請季老爺子過來一下。」
綠珠嬌聲應是,姍姍地離去。
少頃之後,季東平與綠珠相偕而入,就坐之後季東平首先問道:「主人有何吩咐?」
柏長青首先將方才與綠珠談話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他略去了其中那旖旎纏綿的一段。
季東平目注靜坐一旁,垂首玩弄著自己衣帶的綠珠,正容低聲說道:「出污泥而不染,姑娘你教老朽好生欽佩!」
綠珠嫣然一笑道:「老爺子過獎,綠珠愧不敢當!」
接著又正容說道:「老爺子,以後還得請您多多維護。」
季東平拈鬚微笑道:「那是當然!不過,事實上今後咱們主僕兩人,仰仗姑娘之處正多哩!」
柏長青含笑接道:「兩位別客氣了,季老,我還有正經事請教哩!」
季東平神色一整道;「主人請吩咐。」
柏長青沉思著道:「有關三天後,宓妃祠前贖取那油布包之事,雖然方才我已請綠珠儘速通知我師姊屆時代我前往,但以事關我自己的身世,而且也明知是敵人故布的陷阱,不能讓師姊涉險,所以,我熟思之後,覺得有親自前往的必要。」
季東平接問道:「主人是不放心徐姑娘單獨前往冒險?」
柏長青點點頭道:「不錯。」
季東平道:「主人,徐姑娘身邊,高手如雲,老奴想徐姑娘不致單獨前往冒險的。」
柏長青道:「季老說的固然不錯,但敵人是志在必得,其兇險程度當可想見,我這當事人,豈可反而置身事外,何況,我也委實急需揭開我的身世之謎。」
微頓話鋒,目光在對方兩人臉上一掃,才低聲接道:「所以,三天之後的夜晚,兩位務必請幫我掩飾一下。」
季東平沉思未語,綠珠卻正容說道:「爺,要我幫您掩飾,自無問題,只是,此間無異龍潭虎穴,爺的功力再高,出去時也難免會被人察覺,而且,屆時如果東方逸親自前來探視,則奴家也就沒法給您掩飾了。」
這丫頭說的也委實是實情,柏長青劍眉深蹙地目注季東平問道:「季老何以教我?」
季東平正容答道:「主人,老奴辦法倒是想起一個,只是多月未施展過,不知還靈不靈?」
柏長青不禁精神一振道:「甚麼辦法?季老請快說。」
季東平道:「老奴說出這辦法之前,先要問主人一個不禮貌的問題。」
柏長青道:「季老請儘管問,我不介意就是。」
季東平注目接問道:「主人,到目前為止,您是否還是童身?」
柏長青不禁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點點頭道:「是的。」
季東平神色一弛道:「那就好辦……」
柏長青不禁好奇地問道:「如果我已不是童身,季老這辦法就行不通了?」
綠珠也掩口笑道:「老爺子這辦法真是邪門得很!」
季東平笑了笑道:「姑娘,老朽出身南方的排教,主人很清楚。排教中有些玩藝,雖然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有時候卻也委實是邪得不可思議!」
柏長青這才恍然大悟地道:「季老是準備施展排教中的法術?」
季東平正容點首道:「是的,不過嚴格說來,這還不能算為法術,排教中答之為『隱身術』和『借物代形』……」
綠珠不禁大喜地截口道:「『隱身術』這辦法可真好玩,季老您能不能……」
她,本來也想請季東平將『隱身術』教給她,但話未出口,猛然想起自己已非童身,不由神色微變地一嘆住口。
季東平自然明白對方未說出的語意,但他卻只好偽裝不覺地接過原來的話鋒道:「不過,這兩種小玩藝,受術的人,都必須童身才行,一經破身就不靈了,而且,老朽多年未經施展,成不成還很難說哩?」
柏長青不禁悠然神往地喃喃自語道:「隱身,借物代形,只要這兩項玩藝真靈,那麼,三天之後,我親自前往宓妃祠,就沒有問題了。」
季東平答道:「是的。」
柏長青接道:「而且,今後在偵察敵情方面,也方便不少。
季東平點點頭道:「不過,這玩藝的有效時間,只有兩個時辰如果連續施展,或者碰上行家,就不靈了。」
柏長青笑道:「只要能偶然有助於我的行動就行了,季老請快點將辦法告訴我吧!」
季東平苦笑道:「主人,這是急不來的,凡是類似法術的玩法都離不了咒語和符錄,咒語不成問題,但符錄卻必須有道具才行。」
一頓話鋒,目注綠珠接道:「姑娘,明天請設法秘密弄點朱紙凈筆,和黃紙來行么?」
綠珠點點頭道:「好的,我將請琴姑娘趕快設法。」
季東平注目接道,「必須在明后兩天之內弄來。」
綠珠恭應道:「是,老爺子還要不要吃點東西?」
季東平笑道:「你這一提起,我倒真有點餓了,好,快去快……」
翌日午後綠珠已將季東平所需要的東西悄悄地弄了回來。
柏長青不由微笑地問道:「綠珠,是誰去買的?」
綠珠嫣然一笑道:「是琴姑娘請『關中三鬼』中的老大刁英買的。」
柏長青不禁一楞道:「是刁英,那倒真是奇迹!」
綠珠媚笑道:「這就是女人辦事比男人強的地方,在似水柔情之下,百鍊鋼也可化成繞指柔呢。」
柏長青笑了笑又神色一整道:「白馬寺的信送去沒有?」
綠珠答道:「送去了,也是刁英乾的。」
柏長青接問道:「有關那番和尚的住址呢?」
綠珠歉笑道:「爺!只有這一件事情還沒辦通,不過琴姑娘說過,她一定全力以赴,但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進行太急了,反而足以誤事。」
柏長青方自點了點頭,門外傳來東方逸的蒼勁語聲道:「柏老弟在么?」
柏長青連忙示意綠珠將季東平需要用的東西收起,一面起身揚聲答道:「在,副座請!」話聲才落,東方逸已進入房中,精目在柏長青和綠珠二人的臉上一掃,神秘地笑道:「老弟,這丫頭還不錯吧?」
柏長青微笑道:「很好,很好,謝謝副座!」東方逸笑道:「我想這丫頭也錯不了,不過,老弟,年輕人血氣方剛,可得節制一點。」
柏長青似乎還沒領會這節制一點的弦外之音,但綠珠卻忍不住俏臉一紅,頓足嬌嗔地白了東方逸一眼道:「副座,您……」
東方逸哈哈大笑道:「我,怎樣呀?」
綠珠抿唇笑道:「您,為老不尊。」
東方逸道:「好,綠珠,老人家好容易給你找到這麼一位如意郎君,你不好好謝我,卻反而編排的不是,以後,看我老人家還幫你忙才怪。」
柏長青含笑接道:「副座請坐啊!」
東方逸神秘地笑道:「這場合,我該識相一點,還是不坐的好,綠珠你說是么?」
柏長青方自尷尬地一笑,綠珠卻瑤鼻一聳道:「副座,您再要瘋言瘋語,當心我在夫人面前告狀。」
東方逸連連搖手道:「綠珠,使不得使不得,好,我馬上走,這該行了吧?」
真是說走就走,但他走到房門口,又扭頭向隨後相送的柏長青笑道:「老弟,我是隨便走走,經過這兒,順便進來瞧瞧你,也順便告訴你,不妨要綠珠陪你到處走走,熟悉一下這兒環境,如果遊興未盡,也不妨要她陪你遊覽一下洛陽城中還沒游過的名勝古迹。」
柏長青笑道:「好的,多謝副座……」
以後的兩天,都平靜地過去。
這是第三天的深夜,地點則是前此柏長青與冷寒梅相遇的宓妃祠前。
那荒蕪的祠前空地中央,端坐一個身著黑色長衫,黑紗幛面的夜行怪客,他,紋風不動地坐著,有如一具幽靈。
遠處,傳來清晰的長鼓聲,正是三更三點。
那黑衣蒙面人靜坐的身軀微微挪動了一下,那透過幛面紗巾精目向四周掃了一掃,然後喃喃自語道;「是時候了,該來的也該來了吧……」
雖然是自語,但語聲卻不低,靜夜中至少可傳出箭遠之外。
這情形,似乎是有兩種作用,其一是通知前來赴約的人,時間已經到了。
其次就是提醒他自己的人,敵人就要來了,可得各自當心。
果然,他的話聲才落,一道人影,似天馬行空般疾射當場,卓立黑衣蒙面人身前丈遠處,赫然正是不久之前在這兒出現過的小明。
當然這小明,應該不是真正的柏長青,而是柏長青請的替身,也就是另一位鐵板令主徐丹鳳所偽裝。
那黑衣蒙面人徐徐起立,雙目深深地凝注他面前的徐丹鳳,淡淡地一笑道:「老弟倒真是準時。」
徐丹鳳冷然問道:「東西帶來沒有?」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問的,就是那洱海中發現的油布包?」
徐丹鳳道:「閣下何必明知故問!」
黑衣蒙面人笑道:「是是,老弟既然準時到這兒,當然是有心人,也當然是那油布包的主人。」
徐丹鳳冷冷一笑道:「廢話!」
「是是……」
「我問你東西帶來了沒有?」
黑衣蒙面人連連點首道:「當然帶來了,只是,老弟,在下那告示中所開的價錢,卻是分文不能少。」
徐丹鳳冷然反問道:「誰說過少你分文!」
黑衣蒙面人笑道:「在下不過是提醒老弟你一聲而已。」
徐丹鳳探懷取出一張錢莊本票,將票面亮向對方,淡淡一笑道:「以閣下功力之深,當不致看不清楚吧?」
黑衣蒙面人目光深注地道:「老弟過獎,不過,這點距離,在下還能看清楚。」
徐丹鳳道:「那麼,這玩藝行不行?」
黑衣蒙面人道:「這是洛最城中最大的德記錢莊千兩黃金的本票,行,行!」
徐丹鳳道:「那麼,閣下先將油布包給我瞧瞧,驗明無誤之後,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黑衣蒙面人一楞道:「這……」
徐丹鳳微哂道:「怎麼?難道這不公平?」
黑衣蒙面人道:「公平,公平,當然公平。」
「那你還有甚麼為難的?」
「只是……那油布包目前並不在在下身邊。」
徐丹鳳不由臉色一變道:「原來你這是一個騙局!」
黑衣蒙面人連連搖手道:「不不……老弟請莫誤會,絕對不是騙局。」
徐丹鳳冷笑一聲道:「不是騙局,你為何不把那油布包帶在身邊?」
黑衣蒙面人苦笑道:「老弟,在下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
徐丹風漫應道:「唔!你說說看,值不值得我諒解?」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你我都是江湖中人,這油布包既然有關一段江湖恩怨,也有關一宗武林秘辛,在下自然不能不格外小心一點。」
徐丹鳳道:「這理由還算說得過去,那麼,你原來打算怎樣的一個小心法呢?」
黑衣蒙面人道:「在下原來的打算,是千兩黃金,份量不輕,任何人都將是帶錢莊本票前來,所以,在下的計劃是,贖取人先交出本票,然後在下告訴他埋藏那油布包的地點,在此同時,贖取人可派人通知錢莊,必須等他本人到達之後,那本票才可兌付,如此則贖取人於查驗那油布包若不真實之後,這交易仍可作罷。」
徐丹鳳冷笑道:「你的計劃算是很周密,可是,如果那贖取人於看過那油布包的秘密之後,因秘密已得,故意不承認那是真品,你豈非白忙一場?」
黑衣蒙面人笑道:「這個,我有把握,他不會這麼做。」
徐丹鳳道:「可是,我不同意這辦法。」
「為什麼?」
「太麻煩!」
黑衣蒙面人注目道:「那麼,尊意是……?」
徐丹鳳道:「我的意思很簡單,你立刻去將那油布包取來,當場打開讓我瞧瞧,只要貨色不假,咱們立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黑衣蒙面人沉思著道:「這辦法固然簡單,只是有點有欠妥當。」
徐丹風笑道:「不妥當?難道你還怕我硬行搶走不成?」
黑衣蒙面人點點頭道;「不錯,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徐丹鳳截口冷笑道:「姑且撇開你那埋伏在這四周的數十位高手不論,憑你這一身超絕的武功,難道還怕我這一個黃口孺子不成!」
徐丹鳳一口道破對方在四周埋伏有數十位高手,似乎使那黑衣蒙面人楞住了,半晌之後,才啞然失笑道:「老弟,你真高明得可以。」
徐丹鳳披唇一哂道:「別打哈哈了,說正經的吧,這筆交易如何做法?」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且讓我考慮一下如何?」
徐丹風道:「可以,不要耽擱太久就是。」
「那是當然!」
黑衣蒙面人也許是真的考慮,也許是在暗中以真氣傳音去跟他的上司聯絡,默默半晌之後,才向徐丹鳳揚聲說道:「好,老弟我同意你的辦法。」
徐丹風道:「那麼,快點去將油布包取來吧!」
黑衣蒙面人點點頭道:「好的,老弟請稍待,盞茶工夫之內,我必然回來。」
說完,長身而起,向宓妃祠的後面疾射而去。
不錯,還不到盞茶工夫,那黑衣蒙面人又回到原地,向徐丹鳳笑了笑道:「老弟,東西己取來,你是怎樣一個察看法?」
徐丹鳳沉思著道:「把它打開來,告訴我,裡面有些甚麼東西?」
黑衣蒙面人如言將油布包打開,將裡面的東西向徐丹鳳亮了亮道:「裡面是一封信,和一本『中原四異』武功的手抄本。」
徐丹鳳雙目中異彩一閃道:「信是給誰的?寫信的人又是誰?」
黑衣蒙面人道:「信是給一名叫白天虹的孤兒,不!照信上所寫說來白天虹似乎還不能算是孤兒,至於寫信的人,具名為宋超然……」
黑衣蒙面人話沒說完,忽有所警覺地陡然將油布包一收,但眼前人影已閃,同時一聲勁喝:「撒手!」
黑衣蒙面人心中「不好」的念頭還沒轉完,手中的油布包已到了徐丹鳳手中。
黑衣蒙面人雖然心中驚凜至極,但表面上卻陰陰地一笑道:「白老弟為何如此性急?」
徐丹鳳目光電似地凝住對方,連連冷笑不已。
黑衣蒙面人右掌一伸道:「老弟,拿來!」
徐丹鳳道;「千兩黃金的本票自然會給你,不過,我要弄清楚你是甚麼東西變的,配不配接受這千兩黃金?」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白老弟,武林人物講究的是輕生死,重然諾,咱們事先的協定中,可並沒……」
徐丹鳳微曬著截口道:「輕生死,重然諾,那要看對甚麼人,閣下,好好答我所問,我不為難你。」
話鋒微頓,沉聲接道:「說!你是通天教中的甚麼人?」
黑衣蒙面人注目反問道:「你就是白天虹本人么?」
徐丹鳳漫應道:「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是么,這一千兩黃金我不要了……」
徐丹鳳冷笑-聲道:「匹夫,你這是承認你是通天教的教徒了」
黑衣蒙面人冷笑連連道:「本來就是,有甚麼承認不承認的。」
話聲中,冷不防一拳向徐丹鳳兜胸搗來!
徐丹鳳右手迅速地將那油布包揣入懷中,一面左手一式「橫架金梁」,硬接硬架同時口中怒叱一聲:「匹夫找死!」
不料黑衣蒙面人這一拳,竟是以進為退的虛招,拳出一半,猛然足下使勁一蹬,一面倒翻,已飛縱三丈之外。
徐丹鳳殊感意外地冷笑一聲:「匹夫,你還跑得了么!」
話聲中,身形有若怒矢離弦,跟蹤疾射。
那黑衣蒙面人的身手固然不弱,又是大出徐丹鳳意外地領先三丈以上的距離,但徐丹鳳是何等身手,這區區三丈距離,可以說是伸手可及,又怎能難得住她?
可是,更出她意料之外的事,又接踵而來。
就當她長身飛射,凌空揚掌一抓,眼看那黑衣蒙面人已將被她抓中的瞬間。
陡地,弓弦連響,密如飛蝗的強弓勁矢,以及飛鏢,飛刀,鵝卵石,甚至毒針,毒汁之類的歹毒暗器,竟集中向兩入射來。首當其衝的黑衣蒙面人,一聲慘號,竟慘死在他自己人的暗器之下。
當此變出意外,也可說是早在徐丹鳳意料之中的偷襲猝發的瞬間,徐丹鳳凌空探出的右掌改抓為拍,拍向獨自向前,凌空激射的黑衣蒙面人的屍體,人卻借這一拍之勢,猛然升高三丈,以毫髮之差,險煞人地避過向她集中射來的箭雨和暗器。
緊接著,一聲龍吟清嘯,一道青虹,如游龍夭矯似地環空一匝,穿過密集的箭雨和暗器疾如電掣地一個俯衡飛射而下。
慘號震耳,血雨橫飛,頭顱滾滾,人影交錯中,傳出於姥姥的-聲大喝:「留下一個活口!」
原來就在這剎那之間,暗中潛伏不遠處的於姥姥,冷寒梅、申天討,邱尚文等群俠,也已紛紛出手。
試想,在這一群當代武林中頂尖高人之下,縱然通天教所埋伏的都是身手卓絕的一流好手,也不夠他們打發啦!
徐丹鳳一面疾若飄風地追殺那些獨自抱頭鼠竄的漏網敵人,一面揚聲答道:「不必啦!姥姥,殺惡即是行善……」
於姥姥怒聲道:「臭小子,我老婆子才沒這一份慈悲心腸哩!可是你不留下一個活口來問問口供么?」
徐丹鳳揚聲答道:「姥姥,不必問了,我已知道是誰……」
就這說話的工夫,有若滾湯潑雲似地,那通天教中事先埋伏的三十多個高手,業已悉數被殲。
邱尚文似乎興猶未盡,殊感失望地苦笑道:「怎會如此不濟事?」
申天討也濃眉一蹙道;「奇怪,敵人的主力為何不見?」
徐丹鳳嬌笑道:「敵人的部署尚未完成自然不會以主力硬拼啊!」
這說話的才是真正的,而且也是一身女兒家本色的徐丹鳳。
原來方才那位以為他就是柏長青的替身的徐丹鳳,事實上就是柏長青本人。
因為柏長青已獲得季東平所傳的「隱身術」和「借物代形」術,很輕易地離開四海鏢局,及時趕到白馬寺中,堅持不肯讓徐丹鳳冒險而將原定計劃變更……
這些就此表過,柏長青也點點頭道:「鳳姊說得不錯,同時他們還有一個原因……」
徐丹鳳飛快地接道:「還有甚麼原因?」
柏長青道:「他們本來的目的,僅僅在以這油布包證明我是不是白天虹,如今目的已達,犧牲這些個微不足道的手下人,又算得了甚麼……」
柏長青的話沒說完,百丈外傳來一聲冷笑道:「小子,你夠聰明,也夠幸運……哈哈哈……」
徐丹鳳方自黛眉一挑地即飛身追趕間,柏長青卻連忙搖手制止道:「鳳姊,此人功力似乎沒有在你我之下,追不上的……」
徐丹鳳慍聲道:「難道就此算了!」
柏長青苦笑道:「暫時只好算了,鳳姊,以後機會多著哩!」
於姥姥注目問道:「小子,你好像已知道那廝是准?」
柏長青道:「是的,姥姥,那廝可能是通天教的教主,也可能是曾在會賓酒樓上與您對過一掌的甚麼太上護法。」
徐丹鳳接道:「那麼,咱們今宵豈非白忙一場?」
柏長青笑道:「鳳姊,咱們今宵的收穫可大哩!」
徐丹風訝問道:「這話怎麼說?」
柏長青特別壓低語聲道:「第-,今夜,我在魔巢中的地位將更形穩固,地位穩固,當然也更便於我的暗中活動。」
徐丹風也壓低嗓音道:「你這是說,他們已證實你就是他們所要找的白天虹,同時由於季東平的幫助,也證明白天虹與你那另-重身份無關,他們就可以對你完全放心了?
柏長青點點頭道:「是的,不過,今後還得鳳姊冒點風險,不時以小弟目前的面貌在洛陽各地出現,那將更便於小弟另一重身份的活動。」
徐丹鳳微微點首道:「好的。」
接著,又注目問道:「你那第二項收穫,是否就是指那油布包?」
柏長青道:「是的……」
冷寒梅接問道:「小明,那油布包不會假么?」
柏長青道:「絕對是真。」
冷寒梅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柏長青神色一黯道:「師叔,我認識賈伯伯的筆跡,方才,我將油布包奪過來時,雖然是那麼匆匆一瞥,卻已看得非常清楚。」
微頓話鋒,又輕嘆著接道:「師叔,如非這-封賈伯伯的遺書勾起我的滿腔悲憤,方才我不會殺那麼多人。」
冷寒梅也神色一黯道:「小明,別難過了,先拿出來瞧瞧吧!」
柏長青道:「是的,時間不早,我必須趕快看完,乘天亮之前趕回四海鏢局去。」
徐丹鳳忽然一聲驚呼道:「咦!明弟,你那油布包快要掉下來了哩……」
柏長青俯首一瞧,果然,他那揣在懷中的油布包已脫穎而出,那油布包的周圍衣衫竟像被火燒焦似地,腐蝕成一個大洞,只要他再稍為震動一下,那油布包即將掉下來了!
這情形,很顯然,這油布包上,塗有強烈的劇毒,如非柏長青曾服過千年金斑白鱔的鮮血,終身不畏劇毒,此刻怕不早已遭了毒手?
旁立群俠入目之下,不禁一齊臉色大變,冷寒梅並促聲問道:「小明,你沒事么?」
柏長青淡笑道;「多謝師叔關注,明兒不是很好么?」
冷寒梅定過神來,才啞然失笑地「哦」了一聲道:「我倒忘了你那特殊的體質……」
柏長青已從容地伸手取下那即將掉落的油布包,滿臉殺氣蒸騰地一挫鋼牙,恨聲說道:「好賊!這筆賬,我會連本帶利,一併收回的!」
說著,已蹲在地下,將手中的油布包打了開來。
雖然是黑夜,但在場群豪,個個都是當代武林中的頂尖高手,都可藉著微弱的星光,一目了然!
映入群豪眼帘的,是一本封面上寫著「中原四異武功手抄本」的薄薄絹質小冊子,和一個顏色呈淡黃,封面上寫著;「白天虹(小明)親啟」的信封,不過那密封的信封,卻早已被人撕開。
柏長青微瞌雙目,強行抑平激動的心情,然後,以微顫的雙手,抽出信箋……。
其餘群豪,尤其是徐丹鳳,都不約而同地圍攏俯身,以期看得更清楚一點?但於姥姥卻揮手沉聲喝道:「大家都閃開,這上面的毒性很烈,你們都沾惹不得!」
群豪聞言之後,只好退回原地,靜靜地注視著正在看那封遺書的柏長青。
只見柏長青那持著信箋的手,竟像捧著萬鈞巨石,不勝負荷似的,強烈地顫抖著。
臉上是一臉悲容,星目中清淚雙流,上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那封信很長,寫得密密麻麻的,足有七八張之多。
好容易柏長青已將那封長信看完,再度瞌上雙目,擠落一串晶瑩的淚珠,然後,仰首發出一聲既悲壯,又蒼涼,有若瀚海龍吟,足以穿雲裂石的清嘯。
嘯聲直逼長空,震得周圍落葉紛飛,宿鳥驚惶四逸,但剛剛飛起,又告紛紛下墮。
而且,嘯聲越來越高,歷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