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一章 老狗
「這個，就讓我來告訴你吧！」
又一個幽幽的聲音在場中響起，有些渾濁嗎，還極為虛弱，好像一不小心，這個聲音的發出便會消散一般。
但是無論如何，這個聲音在這時候響起都顯得尤為突兀，而陸離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卻是勃然色變！
「前輩！」
陸離一聲輕呼，這個聲音伴隨了他十數年，他又怎麼可能會辨識不出！
若說他認不清申屠的模樣還情有可原，畢竟他也不過見過那申屠的真身一面，但若是說陸離聽不出申屠的聲音，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沒錯，這個突兀出現的聲音正是申屠！
當初被那龍鯉一招打散，生死不明，難覓蹤跡的申屠！
「呵呵，我就知道知道你在這，終於深得出來了么！」
幽冥使那僵硬的臉微微牽扯，扯出一道頗為怪異的弧度，似笑非笑，盯著自陸離後背緩緩升騰的一道青影！
陸離愈發震驚！
「怎麼可能，當初我明明仔細搜尋過蘊魂竹，並沒有半分生機之力啊！」
再感知到申屠的氣韻是從自己一直不曾取下的負背蘊魂竹內傳出的時候，陸離心中的震驚再一次加劇了。
若是他在假嬰境的時候，搜尋不到這申屠的契機也就罷了，可是他後來晉陞分神之後亦是多次探尋，得到的結果都是一無所獲啊！
而陸離之所以沒有將這蘊魂竹取下的緣故，是因為這蘊魂竹不僅有孕養殘魂的作用，更是對攜帶者的神識內蘊有著莫大的修鍊裨益，當初對於陸離而言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拿到青影逐漸升騰，嘴中完全脫離蘊魂竹的範圍，在場眾諸位修士的眼前幻化成了一道有一點為虛幻的人影。
白髮蒼蒼，一襲藍袍，面沉如水的他此刻正靜靜的注視著陸離身旁的皎月，眼中滿是詳藹！
「真的是你！前輩！」
陸離見過申屠的真身，正是十分清楚申屠的聲音，此刻二者都是一一對上，再也沒有了懷疑，只有震驚！
然而此時的申屠對陸離的震驚渾然未決，他的目光都只停留在皎月的身上。
申屠當初在那虛無海域的一隅，僅憑這血脈之力就能清楚的知曉皎月的是他的孩兒，如今這皎月又何嘗不是憑藉這血脈之力的牽引，一眼便是認出了眼前這道有些虛弱的殘魂就是他的父親！
血濃於水，饒是人情淡薄的神道一途同樣如此。
皎月面色慘白，軀體微微震顫，連吞吐納息都好像要耗費她所以的精力才能勉強完成。
她太激動了！
百餘年的蟄伏，百餘年的忍辱負重，百餘年的寄人籬下，原本她只想接母親出來，此刻卻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試問他如何能不激動。
陸離似有所感，瞥了一眼身邊的皎月，看到她如此神情，原本心中還有些埋怨申屠婦女對他利用的心思逐漸淡去，如幽冥使之前所言，他們之間，大抵是各取所需罷。
更何況，陸離相信，在這個各取所需的前提下，皎月已經悄無聲息的賠上了自己。
想清了這一點，他倒是有些為皎月高興，畢竟此刻，皎月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女人。
「爹爹！」
醞釀許久，終於是崩持不住，一聲悠遠空靈的呼喚后，朝著陸申屠飛奔而去！
原本相撲如那申屠懷中的，卻不曾想，直接穿過了那道虛影，抓不住，也根本觸碰不到！
終究只是一道殘魂，並非實體，或許藉助某些修士的軀殼還能發揮出幾分當年的威勢，可是他自己，此刻終究只是一道殘魂而已！
皎月愣住了，恍然驚覺，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於是如此，他晶瑩的淚水就更加不受控制，奪了眼眶，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一臉哀傷。
「爹爹！」
皎月抹了一把淚水，白皙的臉上泛著潮紅，聲音令人心醉，一旁的陸離都是動容！
「孩子，你和你娘受苦了！」
此時的申屠反倒是聲色平和，溫潤如玉。
他望著此刻這個梨花帶雨的女兒，微微動容，神色說不出的詳藹！
「是受苦了，但是你可知，我們也受苦了！」
又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驟然響起，有些蒼老，代謝尖銳，話語中夾雜著一些不滿，但更多的是難以抑制的激動！
幽藍，卓牧，風靈散修就這般矗立在虛無煉獄的門口，沒有讓陸離打進去，他們就出來了。
如幽冥使所言，只要她想走，他們攔不住！
至於剛剛口出狂言的自然是那為老不尊的卓牧了！
「哎，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申屠這個老東西一出來，幽藍不出來才是怪異！」
幽冥使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幽藍以及他身邊的風靈卓牧二修，淡淡道：「百年之期已過，既然你們要走，我也不攔，只不過，請你們記住，無論是中州內陸還是虛無海域，同屬中州，這二者相互依存，唇亡齒寒！你們不要只顧自保，而忘記了一榮俱榮，一隕俱隕的天機命理！」
這一刻，終是看清了在煉獄九重中一直隱藏在晦暗中，只留得一個背影示人的風靈全貌。
一襲會跑，兩鬢微白卻是面容俊逸，雖然有著歲月遮掩不住的老態，但是總的來說還算是風華猶在，若是和一旁還顯得有些邋遢的黃袍卓牧一筆，那就更加了不得了！
聽聞那幽冥使的言語，一臉沉靜的風靈剛欲出言，一旁的卓牧卻是率先開口，不屑道：「你一具空有靈識的乾屍少放屁，我們還用不到你來教育，連一個小輩都制不住，還好意思呆在這虛無煉獄，自稱什麼幽冥使，若不是我現在身有不適，我定然打散你的神元中樞，看你還敢大放厥詞！」
此言一出，陸離當即是一陣驚駭，「這……！」
他盯著那個一襲黃袍的邋遢老者，又是看了看他身邊一臉淡然的黑袍男人，一時之間竟有些失語！
那幽藍和皎月有著七分相似，況且除皎月之外的唯一女修，她的身份自然毋庸置疑，可是這一靜一動一黃一白的兩個男人究竟誰是風靈，誰是卓牧？
「那個滿口粗鄙，放-盪不羈的黃袍男人，但真是和乾玄申屠同一階層的造化四秀之么？」
陸離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像，說他是凡塵俗世地痞流氓，陸離會更加贊同！
幽冥使對於那卓牧的風言風語竟是一點都不在乎，再度瞥了一眼那申屠，道了一句好自為之後便是消失消失在了此間，他知道，這幾位放在一起，無論如何，事情已成定局！
說好的申屠替陸離解釋之前的種種疑惑，但是此時幽冥使走了，自打幽蘭一出現，申屠的神色便是再也沒有從那幽藍身上轉移過半分，那還會記得幫陸離解惑這種事情。
反觀那幽藍同樣是如此，自打她出現在這虛無煉獄的門口，眼中便只有申屠，其他的場中眾修就都變成了虛設一般！
「走吧，小子，被砍了，你不覺得自己礙眼，我都覺得礙眼，何必打攪人家一家團聚！」
說這話的自然是那卓牧，他上來拍了一把陸離的臂膀，拉著他便是往後面走去。
風靈緊隨其後，瞥了陸離一眼，神色微凜，卻什麼也沒說。
陸離皺眉，被這黃袍老者扯住臂膀，心中頗為不爽，心道：「我難道跟你很熟嗎？我都不知道你是誰，你憑什麼拉我！」
但是轉念一想對方的身份，和他旁邊那個高深莫測的黑袍男人，終究沒有將這些話兌現。
陸離是分身修士不假，可是對方也不是泛泛，百餘年前就是分神高階，雖然此刻表現的讓他大跌眼鏡，但是誰知道這些個老傢伙是不是有扮豬吃虎的怪癖，他陸離可不傻！
……
虛無煉獄是一所關押囚牢的地方不假，但是它更深層次的身份卻是一處封魔地！
而那九重煉獄的幽冥使，確切的說是封魔使者，人魚先祖並非此界中人，而是跨界而來的上界大能！
所謂封魔地，就是那人魚先祖的手筆！
九大分神境，其中更是不乏分神後期巔峰，擁有超越尋常修士靈智的神道傀儡干兵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而這也是為什麼，人魚族的聖女皎月幽藍之流會有著克制這些超級干兵手段的原因！
而之所以源源不斷的將海族亦或者人族的修士關押到此地，是應為僅憑那人魚先祖一人的手段是難以壓制著煉獄之下的東西的，他必須依靠那些所謂各族囚犯的神力威壓，震懾此間，所以美其名為囚禁之地！
實則不過都是些被蒙在鼓裡的守陣人罷了。
這個秘密，世代人魚老祖代代相傳，從不為外人所知，可是在百餘年前，卻是被這造化四秀壞了規矩！
當年那申屠攻陷了人魚族的聖女不說，更是連同四秀打到了這裡，試圖救出被海族囚禁的人族高階，做出些讓中州正統震動的事情！
當年還差一點就真的讓他們成功了，險些就釀成了大禍。
封印鬆動非同小可，四秀恍然驚覺，可是為時已晚，申屠卻也因此付出慘重代價，弄得如今之聲一縷殘魂！
那人魚倆連續老祖無奈，只得引動煉虛之力，連同造化三修和這人與聖女皎月修補封印，亡羊補牢。
好在有驚無險，雖然付出些代價，可是終歸是遏制住了危局，可是這人魚老祖也因為氣韻引動了上界接引，被迫飛升，超出了此界！
飛升之前，與幽藍三秀約定百年，替他人魚駐守這封印百年，百年之後，他們可自行決斷是去是留！
至於中州所言，琅琊風靈，卧龍卓牧都被申屠擊殺，這些不過是當初為魔重傷的申屠自己放出的消息！
引得四宗圍剿，差一點就徹底隕落在了那靈禽赤漠之中！
……
這一切，都是那個為老不尊，看上去還有些瘋癲的黃袍老者在他們同去中州的路上告訴陸離的！
陸離不是第一次聽聞封魔地，但卻絕對是他聽聞后最震驚的一次！
其間的曲折離奇，讓陸離大感驚駭。
說實話，陸離自步入神道以來，似乎都和這些所謂的魔逃不了干係，自落霞鎮到玉霞山，中間還有無數的輾轉之地，再到此刻的虛無煉獄，幾乎是魔影隨行，一刻也未得安寧。
陸離走了，離開虛無煉獄的地界，離開虛無海域，通過海族的超級傳送戰法，趕赴中州。
幽藍未走，人魚族內雖然所剩無幾，但是既然她已經出來了，身為族長自然是要她主持大局。
申屠也沒走，用他自己的話說，那就他現在這副模樣，回了中州也做不了什麼，至於中州正統對他的誤解，他都這幅模樣了，還會在乎么。倒還不如在妻子女兒身邊，感受些許溫情，當然，陸離的蘊魂竹也便他一道給留了下來。
皎月沒走，不過陸離離開的時候，那一抹依依惜別，滿目含情的模樣我見猶憐，若不是父母在盼，只怕就追隨陸離而去了。
她母親幽蘭在一旁看的暗自傷神，感嘆真是女大不中留，無奈之下，只給告訴她，中終有異，她們只是暫時留在海族，不久之後還是要前去中州大陸與他們匯合的。這使得皎月才算是神彩一動，心中滿是歡喜，溢於言表后，看的她母親心中又是一陣悲哀。
……
邊緣海域趕赴中州的路上，黃袍老者一路上和陸離東拉西扯，看得出來，他對陸離倒是頗為讚許，不過陸離對他的態度，就不那麼明朗了！
「小子，你很不錯，我很欣賞你！」
……
「小子，看不出來你身上哪一點讓那幽蘭妹子甘心把女兒交給你，你艷福不淺啊！」
……
「小子，那日你被那乾屍打倒在地，你是用了什麼方法才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恢復逆襲的？」
……
「前輩~……！」
陸離終於按捺不住，不想理會那黃袍卓牧，轉而是對那黑袍風靈道：「前輩，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風靈一愣，當即和那更為詫異的卓牧相視一眼，嘴角微微牽扯，似笑非笑：「說！」
「是這樣的，我和貴宗的風魔尊者可能有些誤會，他覺得是我擊殺了他的四弟子，可是我真的沒有啊！前輩能不能和他說道數道，讓他不要在我回到中州后再針對我？」
「哼~！」
聽聞此言，那卓牧當即一聲冷哼，對於陸離刻意忽略他似乎很不滿：「還以為是社么了不得的大事，這樣的小事有必要求他么！」
陸離卻是不理會那卓牧，只是一臉誠摯的望著風靈，這讓那卓牧更是不爽。
瞥了一眼那為老不尊還如小孩子一般和陸離置氣的卓牧，風靈道是覺得頗為有趣，對著陸離不動聲色道：「以你在那煉獄中的表現來看，多半也是風魔那不成器的徒兒自己找死，好了也便殺了，沒必要放在心上！」
即便是陸離憑空找的一個對付卓牧騷擾的噱頭，面對風靈這般回復陸離還是有些震驚，想多餘自己這個初晉分身的菜鳥，這才算是老牌強者的威嚴！
「多謝前輩！」
不過無端欠下一份人情，讓陸離又大覺虧損，心頭一動，微微偏轉，對著那卓牧道：「前輩，能不能也請你幫我一個忙？」
卓牧瞥了陸離一眼，那般倨傲，就像是回巢青龍一般不可一世，開神色還暗含著算你小子識相幾個大字！
「說來聽聽，若是能幫上忙的，就憑這你和我那皎月侄女的關係，你叔叔我也義不容辭！」
說的好像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是他辦不到一樣。
陸離嘴角微微牽扯，掀起了一個隱晦的弧度，誠摯道：「是這樣的前輩，那卧龍尊者……」
陸離還未說完，那卓牧便是擺了擺手，「沒問題，若是你當真擊殺了我師兄的一名弟子也無妨，我和他說上一遭，他不會再與你為難的！」
陸離笑笑，不緊不慢道：「前輩，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樣！數十年前，晚輩初出茅廬，不諳世事，在靈禽門內見您的師兄卧龍尊者，放了厥詞~……！」
說到這裡，陸離故意露出些許扭捏的神色，似乎是在等著卓牧的表態。
「哦？什麼樣的厥詞，說來聽聽！」
一旁的風靈好似也被陸離調動了情緒，雖然並無神情外露，但卻是在凝神傾聽。
「我，……我……！」
陸離欲言又止，表現得愈發扭捏！
「你小子倒是說啊，天大的事你叔叔我也替你扛著！」
「我罵了他老狗……」
「什麼！」
卓牧一個釀蹌，差一點就失了身法從虛空墜落調入那邊沿的虛無海域！
再看向陸離的神色中，這個為老不尊的傢伙就像看蒼蠅一般，唯恐避之不及，那般生動的變臉神色，簡直！
「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凝神傾聽的旁觀的風靈見到卓牧這副神色，一向面沉如水的他終於是綳不住了，哈哈大笑！
陸離微微一愣之後，亦是緊隨其後，舒心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