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局
萬歲一連三日去榮禧宮陪謝昭儀,真是恨死了後宮所有人,和以往不同,平素溫柔卻令人感覺有些清冷的謝昭儀天天笑意盈盈地出現在昭明宮,一舉一動都添了一分嫵媚,顯然這次同安修容過招,謝昭儀更勝一籌。
不過,短暫幾天的榮寵,明顯無法動搖皇后和貴妃的地位,兩個人深知,彼此依然是最大的對手,無論是安凝雪還是謝清嵐在沒有子嗣前都是可以拉攏到己方陣營的對象,榮禧宮和錦繡宮頻頻收到皇后和貴妃送的各種禮物,令人目不暇接的同時,也能感受到後宮的躁動不安。
「榮禧宮那位還沒回話嗎?」徐貴妃閉上眼睛,徐家給他送來音信,說謝尚書頗為圓滑,拿不到一句承諾,往謝昭儀的生父荊州刺史謝大人那裡冒風險寄信件,卻不料個把日子后,謝尚書笑眯眯地說:「聽聞徐大人找愚弟商量事情,愚弟來信說了,京中境況他並不清楚,但有事,可找我商量。」
謝家都這麼難搞嗎?
徐貴妃有些頭疼,她不是沒想過走謝清嵐的路線,把謝家這個崛起的寒門拉到自己身後,可是那個女子清冷有禮,分位距離四妃只差一步,便是自己跋扈慣了,也不知道這等人該如何對待。
如此想來,已經無寵多年,只是得到皇帝尊重,能打理後宮的皇后想必更加坐立不安了吧,一個月中也不過兩三天能夠見到萬歲,剩下的日子,只能看見建章宮來的秦良久,如此以來,她的兒子即便是嫡子又如何?非長,又不討萬歲喜歡。
本來是子憑母貴,如今看來,除了嫡子的身份外,皇后也沒辦法給二皇子再帶來別的好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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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國公近來可好?」
安凝雪恭敬地說:「回皇後娘娘話,臣妾近來並無聽見父親的消息,不過父親一直很注意調養,想必身體定是安康。」
皇后微微頓了頓,又笑說:「萬歲一直同本宮說,成國公忠君體國,恪守禮儀。你是知道的,自從安國公府的事情,本宮也對此半信半疑了,直到進宮后見到安修容,方才信了萬歲的話。」
「皇後娘娘謬讚了,同昭儀娘娘比起來,臣妾實在還有許多不足之處。」
提起了謝清嵐,皇后終於有了些放鬆,和氣說道:「你是你,她是她,便是她一直規矩不錯,也不能淹沒了你對本宮的恭敬。本宮素來賞罰分明,從不對自己人苛刻,若是對本宮伸以援手,本宮更是會感激在心,不知道安妹妹懂不懂得本宮的意思?」
安凝雪微微垂首,說:「父親也曾說過皇後娘娘雖身處高位,卻極為體恤人,臣妾雖然進宮時間不長,卻認為皇後娘娘性子寬容,待人溫和,最是客氣厚道之人。」
皇後知道安凝雪依舊不肯入營,按捺住性子,又道:「既然如此,本宮有一問,想請教修容妹妹。」
安凝雪站起來,跪倒在地:「不敢當皇後娘娘這句話,臣妾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
後宮沒有常青樹,紅顏總有老去時,便是在王府縱橫八年的貴妃,她的宜春宮也漸漸變得冷清,取而代之的,是聖寵優渥的榮禧宮和錦繡宮。唯一令這潭深不可測的水保持風平浪靜的,也只是因為這兩位寵妃尚未誕下子嗣,後宮中唯有皇后育有二皇子,貴妃育有大皇子,再無一人能夠憑藉子嗣一躍而上。
這件事,楚祁曾經問過謝清嵐。冬日的正午暖融融,謝清嵐側卧在軟榻上,時不時翻看一頁手中的書,又經常在剛翻過去一頁書的時候就閉上眼睛似乎想要昏睡過去。
那時候,他們剛剛歡愛完,彼此都懶懶的不想動彈,沐浴完畢后,楚祁一如既往的留在榮禧宮批閱奏章,而謝清嵐也找到了一本頗有趣味的書打發時間。
一碗黑乎乎的葯端了上來。
謝清嵐看了一眼,平靜地喝下去。眼神如同琉璃,透明令人心動。
楚祁注視著毫無怨言的女子,心裡突然想問問她是什麼感受,這兩年他不言,只是每次默認那碗葯汁的出現,兩個人便是經常歡好,卻不能誕下一個孩童,她對此好似全然接受,沒有半點勉強和埋怨。
「如果不想喝,就別喝了。」
謝清嵐有些驚訝的抬頭,突然笑了笑:「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沒事,不勉強。」
楚祁突然起身,走過來,示意旁邊伺候的碧桃和綠晶退下去,坐到謝清嵐旁邊,認真地說:「你若是不想,就別喝了,我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生氣的,看你天天這麼喝,我心裡也不好受。」
「那你就別來我這了,或者,你晚上自己去書房睡。」謝清嵐錘了他一下,看他挑眉,才不逗他,說,「你的意思我懂。之前我老老實實喝葯,也不是因為你的意思,喝和不喝全是我的意思,我不想我的孩子在他還未出生時,就被人當成利用的靶子,也不想他得到來有一個不穩定的局面,必須讓我們當父母的對不起他。我理解你,你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是不是?」
楚祁抱住她,輕聲說:「我知道你懂,可只是,突然覺得,你問我犧牲太多。」
謝清嵐伸出手也抱抱他,笑說:「那你可要對我好好的。」
然而,即便寵妃們都未孕育皇嗣,可後宮的局面卻令人越來越看不懂了。
安修容已經鮮明的戰隊到皇后的陣營里,貴妃在宮中越發的歇斯底里,情緒跌宕起伏,前一刻還同人笑著,后一刻便變了臉,要直接打殺宮人。早些年,謝昭儀剛剛進宮時,貴妃還想同昭儀聯手,可是謝昭儀聖寵不衰,性格溫柔而內斂,並不想介入這段戰爭,更何況,所有人都看著呢,榮禧宮和錦繡宮哪一位能夠率先誕下皇嗣。
如果謝昭儀誕下皇嗣,恐怕宮內的局面又是一變了。
只是皇后和貴妃都知道,雖然皇帝寵著謝昭儀,卻沒有免去她的湯藥,安修容也是,所以最終要爭個你死我活的,依舊是她們彼此。
這一天,謝清嵐正在自己院子里餵魚,綠晶從外快步進來稟報:「娘娘,孫婕妤落水了,路過的周容華說,是衛婕妤同孫婕妤爭執不休,一氣之下,把孫婕妤給推進水裡的。皇後娘娘命您也去呢。」
謝清嵐微微挑眉,把手中的魚食一把全都扔進池塘里,問:「除了我,皇后還請了誰?」
「貴妃娘娘已經去了,皇後娘娘也派人去錦繡宮請安修容了。」
二品以上的妃嬪俱在,落水的是已經晉位婕妤的皇后表妹,出手的是同昭儀交好的禮部尚書之女,路過的據說是新投奔貴妃娘娘的妃嬪,這倒是也齊全了,除了明面上站在皇后陣營的安凝雪外,涉事三人分別對應宮中分位最高的三人。
一路走一路琢磨,謝清嵐全然不知為何皇後會在這樣的全無半點轉機的時候上讓孫婕妤出手,而衛雯的性子謝清嵐是十分清楚的,天性爛漫率真在後宮這潭水裡算是難能可貴的單純人,要說她氣急了推人,從脾氣上能說通,可論及家庭教養,衛雯也斷不會做出這樣落人口舌把柄的不義之事。
謝清嵐到昭明宮的時候,另外三位都已經高坐在上,謝清嵐沖皇後行了個禮數,向貴妃請安,對安修容點頭以示招呼,落座於皇后的另一側,看向下面跪著的三人。
「謝昭儀也來了,周容華,你再把事情經過說一遍。」
「是。」
無外乎還是綠晶的那些說辭,鄭皇后和徐貴妃時不時拿餘光看一眼謝清嵐,只見她平平淡淡,說不上認真,也說不上不認真。
「謝昭儀認為呢?」
謝清嵐微微一笑,說:「臣妾位卑,也不曾打理過後宮事,不敢妄加斷論。」
這是不想出手幫衛雯了,鄭皇后聽后倒是沒在說什麼,反而徐貴妃張口了,說:「昭儀妹妹這話過謙了,便是不曾協理宮務,但榮禧宮的宮人可是被昭儀□□的很會處事,對人不張不揚,和氣恭敬,由此可見妹妹的手段了。妹妹這是怕皇後娘娘怪罪,才不敢說話吧?」
謝清嵐挑眉,平淡地回了一句:「貴妃的誇讚,我心領了,然□□宮人與明斷宮中雜務還是有所區別,從未管過,無何經驗,又怎麼信口開河,擾亂視聽。說起來,貴妃一直協理宮務,得萬歲重視,依我之見,不如聽聽貴妃如何說,皇後娘娘認為呢?」
這番話可謂是裡外不討好,以位卑論高位之事,是宮內的大忌,雖然剛才是貴妃出言引發此事,然而,出口的話卻是謝清嵐所說。三年過去,無論是今年新入宮的妃嬪還是皇后貴妃都已經習慣了面前這個從容淡定的女子站在中間,好似一泓清水,無論誰都別想沾惹半分,也無論是誰都不能讓其微起漣漪。
今日,謝清嵐倒是主動破了自己以往的慣例了。
鄭皇后皺著眉頭,沉默許久后,才說:「貴妃以為呢?」
徐貴妃臉色突然變得很不好看,她冷哼了一聲:「既然有人證在此,衛婕妤還有什麼話可講?」
跪在下方的衛雯漠然抬頭,她看了看謝清嵐又看了看徐貴妃和皇后,輕聲說:「只有周容華一人看見,若她有意陷害我,我便是百口也莫辯了。可我真的沒有推孫婕妤入水。」
「皇後娘娘明鑒,我和衛婕妤無冤無仇,為何會說謊?」周容華立刻搶話說道,「衛婕妤說我有意陷害,我還要說衛婕妤這番話才是真的想侮辱我的清白。」
無論是衛婕妤開口還是周容華反駁,謝清嵐都面色如常,從旁人眼中難以看出分毫她的心思,此時她依舊不出聲,貴妃和皇后也靜默了。
果然啊…謝清嵐心中輕嘆,這招無論是皇后還是貴妃出的,其意都是想讓她說話,深陷其中,發生牽扯。
「皇後娘娘素來秉公處事,料理宮務多年,深得萬歲信任,臣妾在此幫不上什麼忙,宮中還有俗務在身,先行告退,還望娘娘應允。」
謝清嵐站起來,朝皇后屈膝行禮。
皇后神色複雜,貴妃也起身:「宜春宮也有許多事情,二皇子今日偶爾風寒,臣妾也要回去細心照料,還望皇後娘娘應允。」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昭明宮,謝清嵐站定身子,看向徐貴妃。
這個容顏尚未老去的前寵妃依舊艷麗,一顰一笑間儀態萬千,只是可惜了。不知道是辜負了她那倔強跋扈的性子和豪門權貴的出身還是她辜負了這樣激烈的性子和閃亮的出身。
「貴妃娘娘,清嵐無心入局。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貴妃娘娘這樣的性子,清嵐欣賞,所以提醒娘娘一句,不要迷了自己的眼,自己的心。身處高位,若一步不慎,跌下來,可是如墜落懸崖,萬劫不復呢。」
徐貴妃冷漠而鋒利地笑了笑,她目光如劍,似乎想要刺穿謝清嵐平靜的面具:「多謝昭儀妹妹提醒,不過,昭儀妹妹也要當心,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可妹妹還比本宮少一樣東西呢,別到時候,本宮還站得好好的,你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謝清嵐微微一笑:「若是真有這樣一天,清嵐自當舉身墜崖,多謝貴妃娘娘今日提醒之恩,若他日,貴妃娘娘保不住自己的東西,也可說與清嵐聽聽。」
徐貴妃臉色微沉,冷哼一聲,轉身登上自己的步輦。
第二天,昭明宮傳出消息,衛婕妤不尊宮規,企圖陷害妃嬪,降為正四品容華,禁閉三月。周容華涉事不能自證清白,禁閉一月。
謝清嵐含笑聽完消息,指揮月隱去打探是不是鄭家出了事,皇后才出此下策,希望通過饒恕衛雯來同自己建立關係。
只是可惜了,想讓她維護衛雯,以為困住她,讓她不得不拉攏人,要不然就失去衛雯這條可能的臂膀,以此要挾她入局。
可是,她真的不在乎,她不入局,皇后以常人之心度她,於她而言反而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她所在意之人終於又有一個跳出了後宮風雲之中。
衛雯,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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