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張照片

大v孫悟色發的這張照片倒是短暫地勾起了池飛恬的記憶。

照片黑白分明，環形操場上他指尖運起籃球，大汗淋漓，二十三號球衣濕透。

是哪一年來著……照片上的他這麼嫩，這麼白，頭髮被削成個小平頭，傻不拉幾的，哦，好像還是十年前。

這一年高二，大家已經開始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了，桌子上堆攢起來的書可以把人頭完全擋住，手機2g流量剛剛開始普及，晚自習的時候池飛恬經常趴在桌子上，叼著筆桿，避開老師的視線玩手機。

他偶爾逛津城一中的校園bbs，因為剛普及，還挺熱鬧的，裡頭專門為他們班的宋歸帆開了個版塊。

那時候宋歸帆多有名啊，走在路上回頭率是百分之百的，大膽一點的女生就直接裝作擦肩而過，來一個偶遇，矜持一點的女孩子就偷偷瞄一下，然後臉紅心跳地把頭扭回去。他不就打個籃球嘛，渾身臭汗，還能讓對方班級的女生全部倒戈。

池飛恬在心裡暗搓搓地想，哼哼，喜歡他的人敢情是沒聞過他打完籃球以後的臭襪子，那味兒啊，能直接把一個人喜歡的心給熏沒了。

有個熱帖的標題是討論宋歸帆和學校里哪位花最配的。

一中有不少好看的女孩子，各大班花啊、級花……唯獨挑不出一個校花，因為都漂亮，也說不出來誰最好看。

底下有挺多人投票的，其中票數較多的幾個女孩子池飛恬也多少有所耳聞，班上那群男生下了課在走廊上不就喜歡嘮嗑這些話題么，他耳朵都聽得有些爛了。

但是問題來了，為什麼一定要和花兒配呢？他這株草不是也挺不錯的么……池飛恬偷偷抬起眼睛，打量了坐在自己前面的宋歸帆，對方身形清俊，正一絲不苟地挺直腰桿坐著，奮筆疾書，要多勤奮有多勤奮，白t恤勾勒出尚不寬厚的肩胛骨……池飛恬覺得他的骨頭形狀都挺好看吶。

他腦子一衝動，又花了半天功夫，捧著小屏幕手機，花了好幾兆流量，折騰半天註冊了個小號，然後……

匿名給他自己投了一票！

這是青澀的池飛恬做過的最囧的事情之一。

因為，他這兒還在臉紅心跳地情竇初開著，班主任那兒已經悄無聲息地逼近了過來。

下一秒，他的寶貝手機就被班主任抽走了——

班主任在講台上怒不可遏！

「大好的晚自習你就拿來逛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老班盯著手機一字一頓地念起來：「津城一中宋歸帆和哪位女生最般配？」

台下一片寫作業寫得累死累活的人頓時鬨笑起來，池飛恬臉皮薄，恨不得把臉埋進書堆里。

老班翻著帖子看，突然樂不可支地笑了一聲：「你們這群熊孩子真調皮，咋還有人投池飛恬一票呢！」

在班上的起鬨與吵鬧之中，池飛恬漲紅了臉，心裡有巨虎猛嗅薔薇，宋歸帆手中的筆停了，飛快地回頭瞥了他一眼，少年的神色淡淡的，像一杯白開水，什麼味道也沒有。

但是池飛恬倒是把這個瞬間記了很多年。

這張照片拍下的背景是高二的運動會，整個學校拉起紅色藍色橫幅，停課三天，學生都沉浸在三天不上課的狂喜中，跟得了狂犬病似的。等到高三便再沒機會參加運動會了，於是他們班的男生幾乎全軍出動，打算在最後一次運動會中狠狠秀一把自己的肌肉和運動才能。

至於池飛恬么……哎，他老早就把自己最喜歡最帥的一件球衣洗乾淨，練習了好久花式投籃，準備在宋歸帆面前大秀一把。

女孩子不都喜歡男生撩起衣服擦汗時露出的小半塊腹肌么……宋歸帆是男生，但是長相比女孩子還好看，也會喜歡么？

媽蛋，誰想到後來宋歸帆根本沒有參賽啊！

池飛恬和宋歸帆都是他們班籃球隊的，但是馬拉松長跑少了一名選手，於是班主任又臨時把腿長的宋歸帆拉去了，籃球隊只得臨時抓了個學霸過來頂數，導致慘敗！

籃球賽比完了，那個學霸被他們幾個大男生逼著抄寫了一百遍對不起全人類，還找來紅色彩筆畫在手心按了手印，簡直要寫成大字報貼在牆上了，一群男生嘻嘻哈哈互相埋怨了一陣，打算讓池飛恬請客喝飲料。

「小池呢？」

「死扣，每次請客就他跑的最快！」

池飛恬已經沒影了，他正以百米跨欄的速度穿越人群，要去看自己心上人跑馬拉松！

宋歸帆已經跑了十幾圈，烏黑的短髮濕透了搭在眉間，長手長腳，皮膚很白，別的選手大汗淋漓顯得又臟又亂，他也喘著粗氣，卻顯得英俊逼人。

看台上的女孩子全都在尖叫，恨不得撲過去，還有人擰開礦泉水瓶往下掃水，試圖引起自己愛慕的選手的注意。

「那邊的同學，你們幹什麼——！」年級主任氣急敗壞地大叫著跑過來，卻被噴了一臉水，鼻孔噴氣，噴火龍變成了噴水龍。

女孩男孩大笑著四散跑開。

宋歸帆奪得冠軍歸來，被眾人簇擁在中心，接過別人遞過去的紙巾和礦泉水，仰頭一飲而盡，喉結滾動。

池飛恬混在這群送水的人中間，藉機在他身上揩了把油，簡直笑得嘴角都要歪掉了，一晚上沒洗手，也不準別人碰他手，簡直傻爆了。

班主任又借來相機為他們拍照，池飛恬十分裝逼地從學霸手中搶過籃球，一指舉起，籃球飛轉，還沒等他湊到宋歸帆身邊來張合拍，班主任已經喊了「茄子」，池飛恬只好無奈轉身，擺了個略正常的姿勢。

……

池飛恬看到這照片的時候恍惚了一陣，十年前的記憶紛至沓來，情緒排山倒海湧來，卻又在一秒之內被他壓抑了下去。

嗨，那時候他真是個痴漢力十足的傻逼。

私信還在一條一條地刷，孫悟色鍥而不捨地發了一條又一條，右上方顯示紅色的99+。

孫悟色：大大你還在嗎？[羞答答圖片]

孫悟色：大大你在么？[羞答答圖片]

孫悟色：大大你看私信么？[羞答答圖片]

孫悟色：大大！[羞答答圖片]

別刷了，眼睛都花了好么……滿屏都是兔斯基紅著臉羞答答的圖片！你以為這樣很萌嗎？萌你個頭啊！

中學那段時間，兔斯基十分流行，池飛恬總是暗搓搓地在午休期間偷來宋歸帆的書，在上面畫畫。

宋歸帆趴在桌子上午休，不同於那些流口水的臟孩子，他氣質乾淨，眉頭微微蹙起，俊臉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池飛恬能看一中午不眨眼，不過這也導致了下午他要連睡兩節課……經常被數學老師一顆粉筆頭砸醒。

不過宋歸帆知道他在自己書上亂畫，也從來不說什麼，就像完全不知道池飛恬那些小心思，偶爾他還會神色清冷地回過頭，拿過池飛恬的彩色鉛筆，在兔斯基臉上加兩坨紅暈。

回憶又脫了韁啊卧槽——池飛恬覺得這個孫悟色一出現，就勾起了自己埋藏了好幾年的記憶，這實在不是件什麼好事嘛！

孫悟色：小池大大我好喜歡你你理理我嘛(#｀′)

孫悟色：對不起。[羞答答圖片]

孫悟色：表情打錯了。[羞答答圖片]

孫悟色：應該是(づ￣3￣)づ

池飛恬：「……」

神經病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池飛恬眼不見心不煩地關了孫悟色的私信，決定先暗搓搓地享受一下賬戶里有五百二十萬的滋味，現在他也算津城一壕了嘛，去吃飯的時候也不用偷偷跑到廁所逃單了嘛，看誰不順眼就用一元硬幣砸死丫的。

倍兒有底氣！

但是他還是不為金錢折腰的人，不能為了這麼一點錢就把自個賣了。不過，還錢之前，小奸商池飛恬首先要炫耀一下。

……

可惜他翻來覆去地在企鵝上找了一圈，愣是沒找到炫耀的對象！

池飛恬將五百二十萬的截圖發給編輯。

編輯：喲，水也巨巨，什麼時候學會p圖了啊！

池飛恬：看清楚，這不是p圖。

編輯：有p圖的功夫，今天的更新呢？

編輯：喲，巨巨，沒有更新你說個幾把啊！

池飛恬：……

池飛恬將五百二十萬的截圖發給小郭看，客人不多，小郭在吧台後面趴著，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一看有新的消息，立馬腰也不酸了眼睛也不花了。

一看到是老闆的消息，唉，沒勁，她又軟綿綿地趴了下去。

小郭：小老闆，這啥啊？

池飛恬：五百二十萬，我賬戶里的。

小郭心裡呵呵老闆一臉，簡直湊不要臉，裝逼就算了，p圖能不能p得專業點啊。手指卻飛快地打字：哇哇哇，老闆你真有錢，又有錢又帥，簡直是高富帥！倫家好崇拜你喔~

池飛恬：你挺誠實的，可是你為什麼上班玩手機？

小郭：……

池飛恬：扣工資兩百。

小郭：…………qaq

池飛恬又打開微博，盯著自己猛然漲起來的粉看了許久，一臉木然。這些人為什麼要把昵稱改成這樣啊，真是太奇怪了。

恭迎大聖夫人零零一號：夫人嫁了吧！

為大聖夫人接生零零二號：夫人別傲嬌了！

大聖夫人御前產婆零零三號：夫人要生猴子了大家讓開！

……

池飛恬怒了，整個人在良心與金錢中間掙扎，手顫抖著打不出一個字，於是義無反顧地決定不更新了！

他更新一向準時，保持了連續三年筆耕不輟的記錄，一度被讀者稱為七點網的奇迹，雷打不動的，比早晨的雞叫還準時。

編輯曾賞識地對他說：我就是看中了你這點，即使沒有讀者也要拼著老命寫下去並且從不斷更一天的毅力！

池飛恬淡定地表示：我選擇和您簽約，也是看中了您即使工資沒有搬磚高也要苟延殘喘堅持自個兒夢想的勇氣！

編輯：…………

編輯在電腦前無聲怒吼：還有完沒完了？這個梗能不能揭過啊！水！也！巨！巨！

池飛恬沒有更新，這是十分不可思議的，比微博大v孫悟色突然跳出來向水也表白還不可思議。他的文下面立馬接到了一大片讀者的「關切」的問候！

恭迎大聖夫人零零一號：夫人嫁人去了讓我告訴大家不要等了！

為大聖夫人接生零零二號：夫人又傲嬌了大家搬著小板凳散了吧！

大聖夫人御前產婆零零三號：夫人要生猴子了夫人要生猴子了閑雜人等都讓開！

……

池飛恬：……

這伙兒人他娘的怎麼從微博跑這裡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大聖夫人命令你們，滾滾滾！

池飛恬覺得自己正在陷入一場逼婚之中，全世界都在刷「恭迎大聖夫人」，連帶著逼他自己也承認這件事，但是這件事太荒誕了，孫悟色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石頭啊，一聲不吭的突然發大招。

他決定找孫悟色聊聊，讓他管好自己的「猴子猴孫們」。

以及，問清楚那張照片的事情。

私信里孫悟色還在一條一條滾屏，池飛恬抬頭看了眼時鐘，已經過了五個鐘頭了，這痴漢也算蠻有毅力的。

池飛恬：在。

那邊安靜了幾分鐘，過了會兒，提示音瘋狂震動。

孫悟色：大大你終於粗線鳥--\(˙˙)/--

池飛恬覺得這句話畫風有點不對，太熟悉了，有點像小學生畫風……不怪他對小學生這麼敏感，那傢伙實在太能蹦躂了，池飛恬分手三年，寫了三年，這小學生就陪了他多久，整天在他聊天記錄里蹦躂，腦殘力度讓池飛恬感嘆不已。

但是池飛恬一直對他挺寬容的，跟小孩子計較什麼嘛。

孫悟色彷彿意識到什麼，立刻變回正常畫風。

孫悟色：大大你總算理我了[羞答答圖片]

池飛恬：呵呵，是啊，我總算理你了。

孫悟色：大大我喜歡你[羞答答圖片]

池飛恬：你喜歡我哪一點，我改。

孫悟色：……

孫悟色迅速轉移話題：看大大的簡介，也是津城的，知道津城一中嗎？[羞答答圖片]

池飛恬一聽到他提起津城一中，就懷疑是不是自己身份泄露了，但是不可能啊，他寫文的事情沒人知道。就算孫悟色是微博大v，有錢，也不至於閑得慌去扒他一個三流寫手的皮吧。

他不動聲色地問：也？

孫悟色：我暗戀對象是津城一中校草，我也是一中的，如果大大也是一中的，那就太巧太有緣分了[羞答答圖片]

說起來池飛恬也算是津城一中的校草，當然，宋歸帆投選票數更多，但是投他的大半都是女生啊，他在男生中人氣遠遠沒有池飛恬高，而一中又是男多女少的理科中學……

最後宋歸帆被退而求其次地安上了校花稱號，多年懸而未決的校花名落他家，也算是令眾班花級花心服口服了！

孫悟色又問：大大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知道津城一中嗎？[羞答答圖片]

津城。

一中。

我當然知道。

我就是你口中的校草，加你曾經暗戀過的對象啊。

池飛恬暗搓搓地自戀著。

孫悟色又說：不過很多年沒見那位中學的校草了，不知道他現在長殘了沒有……

不知道長殘了沒有的池飛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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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花日記#

2005年4月13日

小池總是上課玩手機，成績很糟糕，這樣不好。

運動會，馬拉松，觀眾席上沒有小池。